第一百零九章 北伐在即
“武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苗正雨三步并作两步从商铺门槛外迎上来,面上还透着一丝焦急。
武安君如今虽无实缺,但毕竟得了个宣德郎的散官,也算正式跻身士大夫阶层,有朝廷俸禄可领,受一声“大人”倒也理所应当。他坦然受了这声称呼,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对苗正雨道:“苗兄寻我,可是有急事?”这般以兄弟相称,更显亲近,也透着几分不见外的熟稔。
“武大人,辛大人请你过去,有要事相商!”苗正雨说着就伸手扯住武安君的衣袖往外走,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都捏得发红。
今日苗正雨来商铺附近公干,乘坐的是官府的乌木马车,车厢两侧漆着淡淡的云纹,车轮包着厚实的铜箍。
“苗兄能否透个底?”上了马车,武安君靠在铺着青缎软垫的车壁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他拨了拨车窗帘角,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试探着问道。能让素来沉稳的苗正雨如此火急火燎,定然是关乎大局的要事。
车帘被苗正雨悄然放下,隔绝了外面市井的喧嚣。他凑近武安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临安急报,陛下准备在中秋举行禅位大典,传位给太子。据传福州已经在赶建行宫,琉璃瓦都运了三船,明年开春,陛下就要迁居福州,从此不再过问朝政了。”
武安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晃出些许溅在指尖。怪不得辛表程急着找自己,看来朝堂上主战与主和的争论总算有了结果。太子一旦上位,北伐之事必然会被提上日程,这可是关乎天下格局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疾驰,车轮碾过路面的凹坑时发出轻微的颠簸,车轴转动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不多时便到了府衙门前。苗正雨带着武安君径直往辛表程的公房走,到了门口便垂手站在廊下等候,也不知道辛表程何时唤他们进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段丰陪着三位身着明光铠甲的军都指挥使走出来。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苗正雨连忙上前与他们拱手招呼,那三人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武安君时带着审视的意味,像是在掂量他的斤两。待他们走远,苗正雨才引着武安君掀帘进了公房。
“段师爷,那是谁?”军都指挥使冷碑回头望了眼武安君的背影,瓮声瓮气地问道。他铠甲上的铜钉足有拇指大,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腰间的佩刀鞘上镶嵌着鸽血红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武安君,就是击杀仆散怀恩的那位。”段丰捻着胡须,脸上闪过一丝羡慕。他寒窗苦读十年才得个秀才功名,武安君却凭着战功一步登天,当真是时来运转。
“瞧着就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莫不是虚报战功吧?”另一位军都指挥使贺宽带着几分疑虑,语气里满是不信。他常年在军营,见惯了膀大腰圆的武将,实在不信这般模样的人能击溃北元精锐。
第三位军都指挥使徐修远始终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段丰,眼尾的皱纹里藏着探究,似乎在探寻更多隐情。
襄阳城防军虽属禁军编制,却没有天武、捧日等名号禁军的荣光,那些才是大乾真正的精锐,寻常州府根本调不动。
襄阳城防军归荆湖北路安抚使辛表程直辖,下辖三个军,每军满编四千人,合计一万两千人,这便是辛表程能直接调动的全部力量。每个军的首领是军都指挥使,辅以都虞侯掌管军纪,方才那三人便是襄阳城防军的最高武将,跺跺脚整个襄阳军营都要抖三抖。
“可别被他的模样骗了,武大人可是高手。上次谭将军麾下的梼杌营折戟沉沙,他可是首功。”段丰知道他们的心思,却也没多解释。辛表程的眼光何等毒辣,看中的人岂会是浪得虚名之辈。
三大军都指挥使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中盘算,甲叶碰撞声里藏着说不出的意味,随即转身大步返回军营,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大郎,坐。”辛表程坐在酸枝木公案后,指了指身旁铺着软垫的梨花木椅子,语气带着长辈的亲切。
武安君拱手作揖,弯腰道谢后在椅子上坐下,锦缎软垫陷下去一个浅浅的窝。
“临安的消息,我已经跟武大人说了。”苗正雨朝辛表程欠了欠身,示意可以直接说正事了,为上司节省时间。
“唔,不出意外,战事将至。”辛表程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叶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汤色碧绿。他放下茶盏,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大郎你必须尽快回山操练义军,一旦开战,三日内拿下泌阳县,为大军转运物资打通通道,能做到吗?”他眼中带着期待,手握重兵驻守雄城,恰逢北伐盛业,岂能不搏一番功名,让名字刻进史书。
襄阳城下的汉水与泌阳县之间有一条河,名为泌河,泌阳县也由此得名。如今的泌河在边境线上,被北元重兵把守,沿岸筑了七座烽火台,一有异动便能传讯。
武安君每次往返都得经酆水偷渡淮河,再走陆路绕到襄阳,光路程就得四五日。若能拿下泌阳县,走泌河顺流而下,一日便能抵达;从襄阳到泌阳县逆流而上,借助风力与船桨,最多三日也能到,物资消耗能减大半。
一旦占据泌阳县,往东水路可达州治比阳,北上便是方城,三城到手,整个唐州全境便如探囊取物。兵贵神速,若辛表程能率先光复唐州,对大乾的军事行动将是极大鼓舞。
两国交战,信心至关重要,旗开得胜才能让主战派在朝堂站稳脚跟,也能彻底撕掉他身上那层议和派的标签。
辛表程料定襄阳大军在边境湖阳城会与北元守军展开激战,若武安君能趁机偷袭拿下泌阳县,在敌后掐断泌河水路,北元守军的物资供应线被切断,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大人放心,学生定当竭尽全力。”武安君挺直脊背,语气郑重,“只是北元在唐州有骑兵,约莫近千骑,隶属于唐州防御使张坚麾下,战力不明。”他眉头微蹙,心里没十足把握。
北元在唐州开设马场的事早已传开,之前因缺马,这支骑兵战力受限,如今战马供应充足,怕是已成劲旅。
“兵贵神速,若你能三日内拿下泌阳县,定是首功。”辛表程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太子素来器重你,本官再为你请功,求个实职,也能给麾下弟兄一个正经身份,让他们不再做那无名之辈。”
大战之后虽会论功行赏,但如此关键的首功,足以让武安君的义军彻底纳入正规体系。如今武安君空有宣德郎头衔,义军也不在体制内,若离开辛表程的庇护,怕是会被当作匪寇清剿。
“大人放心,学生回去定勤加操练,寻克敌制胜之道!”武安君深吸一口气,为了给义军弄一个官方身份,让弟兄们能堂堂正正地活,他只能拼了。
“记住,就算拿不下县城,也要给我死死掐断泌河。”辛表程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飘扬的旗帜,声音低沉,“论功行赏,本官也不会忘了你。”这关系到襄阳大军能否顺利突进北元境内,就算泌阳县拿不下,也不能让北元的援军快速抵达前线。
辛表程又再三嘱咐,让武安君千万别错失这个机会,字字句句都透着恳切。
武安君揣着满腹心事离开府衙,连自己是怎么走过青石板路回到商铺的都忘了。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都像隔着一层水,模糊不清。
槿颜正在柜台后核对账目,见他神色恍惚,脚步虚浮,连忙让小禾照看店铺,自己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心里一紧。“怎么了?”她轻声问,扶着他往后院走。
“槿颜,明日,我就要回山了。”武安君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声音低沉。他必须尽快赶回大盘山,针对骑兵加紧训练,麾下这点班底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他舍不得折损太多。
“这么急?”槿颜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很快掩去,转身往厨房走,“我这就去准备些肉脯干粮,给你路上带着,再煮些鸡蛋,路上能填肚子。”她的声音轻快,像是在说寻常事。
“以后,往来物资就交给贺明打理,你有什么事,就跟他说。”武安君望着她的背影,声音里带着歉疚。大乾跟北元一旦开战,短期内绝无太平之理,他作为辛表程的前锋,怕是很难再踏足襄阳城。
“嗯,”槿颜回头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梨涡,“若是得空,我就让小禾照看店铺,亲自去山里看你好不好?”她的心都系在他身上,实在舍不得长期分离。
“眼下多有不便,等道路畅通了再考虑。”武安君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的茧子蹭着她细腻的皮肤,“偷渡那条路太险,我舍不得你走。若大乾当真北伐占了唐州,从泌河走水路,最多三两日路程,那时便方便了。”
“好。”槿颜乖巧点头,指尖轻轻回握他的手,她懂他的顾虑,也愿意等。
秋日的凉意渐染唐州,梧桐叶被风卷着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泌阳县衙内,苏晋与曹昉相对而坐,面前的茶盏早已凉透,神色凝重如铅。
去岁二人的考评都是下中,在北元官场几乎是垫底的存在,能留任已是侥幸。无论大乾还是北元,官员考评分上中下三级,每级再分三等,下中已是最低,按律本该贬黜到苦寒之地。
但考虑到泌阳县地处边境,又是对抗大盘山义军的前线,才让他们戴罪立功,得以留任。更重要的是,泌阳县这烂摊子,赋税收不上来,盗匪横行,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人来接手。
“曹大人,你我如今同舟共济,有话不妨直说。”苏晋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官袍上的补子。他本有一腔抱负,想做出些政绩,可如今履历上这记污点,十年八年内怕是难有升迁希望了。
“郭参将准备组织三百青壮,钱粮要衙门出,这简直是个无底洞!”曹昉恨恨地拍着桌子,官帽上的珠缨都被震得晃了晃,露出额角暴起的青筋。
郭淮原本手下只有百余人,钱粮由县衙承担,已是捉襟见肘。如今要扩至三百人,每人每月得发两斗米、三百文钱,算下来一年就是七百二十石米、一万零八百文钱,县衙早已空空如也,今年夏税收上来的那点钱,连填往年的旧坑都不够。
去岁考评差,主要原因就是秋税欠缴太多。本指望仆散怀恩打场胜仗,他们能分些功劳抵消,没成想他不仅大败,还把囤积的粮草挥霍一空,反倒连累了他们这些地方官。如今泌阳县人口锐减,十室九空,税收一年比一年少,再养三百青壮,县衙实在难承其重。
“这是张防御使与胡知州定下的事,你我怎能反对?”苏晋摇头,语气无奈,“再说也是为了守城,大盘山义军如今的实力,已有攻城掠寨的能力,不得不防。”
“守个屁城!”曹昉爆了句粗口,声音压得极低,“城外马场有千余骑兵驻扎,个个都是百战精兵,还能让那些山贼打到城下?”他肉痛不已,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之前为了应付战事,让泌阳县大户筹集的钱粮至今没还上,他家更是因划设马场损失了数百亩良田,都是能产千斤粮的好地,一想就心疼得喘不过气。
他实在不明白朝廷的心思,要剿匪就该痛痛快快调钱粮兵马,如今这般不上不下,既不给足够的支持,又逼着地方官府防备,仅凭一县之力如何抵挡那些悍匪。
“真要是打到城下,曹大人打算如何?”苏晋抬眼,紧紧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曹家是泌阳县的大族,族人聚居在城外的曹家庄,良田千亩,商铺数十间,若义军围城时以族人产业相逼,他能坚守得住吗?
“自当守城报国!”曹昉说得斩钉截铁,拳头捏得咯咯响,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都不能示弱。
“曹大人言不由衷。”苏晋摇头,他太了解这位同僚了,看似强硬,实则最看重家族利益。
“苏大人莫要杞人忧天,骑兵在山外多设哨探,三里一卡,五里一堡,稍有异动半日便能赶到。那些山贼在山里仗着地利还行,一旦离了大盘山,根本不是骑兵对手!”曹昉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端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茶渣硌得舌尖发麻。
“但愿如此。”苏晋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眼中忧虑更甚。他们能想到的,心思缜密的武安君岂会想不到?
大盘山中,武安君正日夜操练义军。校场上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得树梢上的鸟雀都惊飞了。大批重盾装备到位后,士兵们组成的圆阵已是坚如磐石,像个缩起来的乌龟壳,任凭模拟进攻的小队如何冲撞都纹丝不动。
但武安君仍不满足,他要将圆阵再变成八卦阵,八个方位各设一队,留下出入阵的通道,中间辅以火炮,让敌军骑兵有来无回。一旦对方阵型出现漏洞,己方骑兵就能从圆阵中杀出,扩大胜果。
虽然数量不多,但各营凑一凑,也组织了一支七八十人的骑兵队伍。战马都是缴获来的,毛色混杂,暂时归吴班和李老七的斥候营统领,每日天不亮就带着他们在山间练习骑术,马蹄踏得山石四溅。
期间武安君又去了一趟襄阳,几乎没有停留,在汉水码头取了李氏商行约定的硫磺就匆匆返回大盘山,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最后的准备。
如今炮营有千斤炮十一门,五百斤的虎蹲炮八门,体型小巧,能随步兵移动。铸造的铁器越大,难度也就越高,一千五百斤的重炮成功率不足三成,虎蹲炮难度小得多,铸造速度极快,几乎每月能成两三门。
为了保证火药装填速度以及防潮,炮营的士兵们将火药按份量用油纸包好,每包刚好够一次发射,再整齐地存放在密封的木箱中,箱底铺着厚厚的生石灰吸潮。这些火药是义军最金贵的物资,由亲兵营专门看守,钥匙由武安君亲自掌管。
山寨中的水稻长势极好,武安君也吃上了新鲜的玉米,待到秋收之后,山寨的粮食供应问题就解决了。
之前被砸塌的关卡,胡策也带人重新修好,再以民兵轮流驻守,这是武安君刻意为之。
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大盘山精锐必将倾巢出动,山寨守卫就必须以民兵为主。
这些民兵平日里以农事为主,闲暇时操练一二,再装备义军淘汰下来的装备,野战肯定是渣渣,但是守城倒也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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