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兵临城下
“将军,咱们不能再拖了!一旦马场被毁,千余战马断了草料,咱们就得不战而退!”亲卫将领将手中的酒囊重重砸在地上,皮囊里的马奶酒渗进泥土,在篝火映照下泛着油光。夜风卷着寒意掠过营地,篝火被吹得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起半尺多高,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来谷良彦与麾下心腹围坐在篝火旁,原本骑兵在野战中该占据绝对优势,可这些步卒的防御力远超预料,重盾叠成的铜墙铁壁让冲锋的锐气一次次受挫。
眼下已是深秋,山野间的草木枯黄如柴,战马的草料全靠马场的青储窖支撑。若没了这些,不出半月,战马就得瘦成皮包骨,到时别说冲锋陷阵,怕是连走路都费劲。
“不如咱们携带部分草料退入城中,据城而守也好!”另一名营指挥用铁钎拨了拨篝火,火星噼啪溅起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城里就算缺草料,至少人吃的口粮暂时不缺,粮仓里的粟米还能撑上两月。”硬拼吃不下,守城总比在旷野耗着强,至少能拖延时日。
“不可!”立刻有人反驳。“咱们一旦退守城池,岂不是贻笑大方?朝廷让咱们驻守在此,为的就是利用骑兵的速度跟战力快速歼敌,如今却要下马守城,这罪责谁担得起?怕是连草原上的族人都要笑话咱们!”
来谷良彦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诸位,今日出了大事——大乾不宣而战,此刻在新野至湖阳一带正与我军鏖战。”他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有力,显然是紧急传书。“驻守两地的军队各有上万敌军围困,撑不了多久。最多明日,咱们就会接到支援湖阳的军令。”
他麾下这支骑兵是距离湖阳最近的机动力量,清一色骑兵,驰援速度无人能及。“咱们没得选,必须先灭了这支匪寇,再去支援湖阳。”来谷良彦朝着北方俯身一礼。
“明日一早,随我冲阵!”作为草原贵族,此刻正是报效国家的时刻,就算战死沙场,也能让名字刻在家族的功勋柱上。
若直接驰援湖阳,这支战力强悍的匪寇定会在泌阳县境内横行,拿下县城易如反掌。湖阳作为前线重镇有三千守军,尚可支撑几日;可泌阳县只有百余人防守,加上差役和临时组织的青壮,满打满算也凑不齐五百人,根本挡不住义军的猛攻。
众将面面相觑,最终都跟着俯身行礼,甲叶碰撞声在夜风中格外沉重,像是一块块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次日一早,武安君按计划率义军向马场推进,队伍行进在山道上,脚步声与甲叶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惊得林间的飞鸟扑棱棱飞起。
按行程,午时就能抵达马场,那里的木质围栏在远处已隐约可见,一把火烧光草料便直扑县城——就算对方退入城中也正中下怀,骑兵没了马场依托,守城时优势尽失,届时架起火炮轰开城门,便是瓮中捉鳖。
队伍刚行至一片开阔地,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那是武安君特意配备的不锈钢哨子,声音尖锐如裂帛,穿透力极强,此刻正急促地响着,一声紧接一声,刺破晨雾在山谷间回荡。
武安君心头猛地一紧——因己方斥候战力不济,他特意缩短了侦查范围,这哨声意味着敌军已近在咫尺,怕是已摸到了眼前。
“列阵!列阵!”武安君举起铁皮喇叭高喊,声音通过喇叭被放大数倍,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同时他挥动手中的令旗,红黄两色的旗帜在空中划出急促的弧线,这是全军布阵的信号。中军的鼓手打起急促的战鼓,咚咚声震得人心脏发颤。
中军辎重营迅速就地扎营,独轮车首尾相接组成临时屏障,车轴摩擦发出吱呀的声响。炮营的士兵们猫着腰将火炮推到车后,炮口悄悄探出缝隙,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前方的开阔地。
其他各营分为八个方阵,如花瓣般围着中军缓缓收缩,重盾手将盾牌斜插在泥土里,盾面朝外形成坚固的壁垒;长枪手在盾后架起枪林,锋利的枪尖闪着寒光,枪杆上还缠着防滑的麻布;弓箭手则半蹲在后排,手指搭在弓弦上,箭头涂着黑色的桐油以防锈蚀。
“所有人,随我冲阵!”来谷良彦看着尚未完全成型的八卦阵,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他一夹马腹,胯下的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他率先冲出,千余骑兵紧随其后,如黑色洪流般猛扑过来,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像是一道移动的土墙。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试探,直接瞄准了正在收缩的乾字阵——那是阵型最薄弱的环节,士兵们正忙着调整站位,盾牌间的缝隙尚未完全合拢。
精锐骑兵如利箭般扎入,弯刀挥舞间血光飞溅,一名重盾手来不及举盾,就被弯刀劈中肩头,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枯草。缺口被瞬间撕开,骑兵们如潮水般涌入。
“顶上去!重盾顶住!”狂风站在乾字阵最前沿,他的左臂缠着绷带,那是昨日训练时被木枪划伤的。此刻他嘶吼着用肩膀抵住盾面,甲片深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他的队伍本就处于最前方,收拢布阵的时间最长,尚未形成稳固防御就被敌军盯上。骑兵凭借速度在阵中纵横,弯刀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缺口正被逐渐撕裂,再不想办法,整个阵型就要崩溃。
“乾字阵朝两侧撤离,坤、坎二阵往中间压,放乾字阵的人进去!”武安君站在高坡上的指挥台,冷静地下令。指挥台是临时搭建的,由几辆独轮车堆叠而成,能让他看清整个战场。令旗挥动间,传令兵骑着快马穿梭在阵中,马蹄溅起的泥点甩在铠甲上,鼓声急促如雨点般密集。
狂风虽心有不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依旧咬牙执行命令,带着麾下朝两侧散开。来谷良彦只觉压力骤减,当即率骑兵再次提速,马蹄踏在地上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他对两侧挤压而来的重盾视而不见,那些举着盾牌的步卒在他眼中如同蝼蚁,径直冲向中军——那里是大阵的核心,堆放着粮草和火药,只要杀进去,对方必乱。
“近了!更近了!”来谷良彦已能看清那临时拼凑的独轮车,车身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从田埂上推来的。只要战马轻轻一跃,就能轻易杀入其中。
他仿佛已看到藏在后面的步卒惊慌逃窜的模样,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甚至能想象到回到草原时,族人们举着哈达迎接他的场景。
突然,独轮车被猛地拉开,露出后面排列整齐的火炮。十二门虎蹲炮如蓄势待发的猛兽,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冲锋的骑兵,阳光在炮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炮口的铜环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摇摆。
“点火!”武安君的吼声在阵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谷良彦早从逃兵口中听过,山贼有种大威力火器能发射铁弹,只是装填缓慢。他猛一控缰绳,战马朝着左侧急转,马蹄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想躲过这致命一击。
“嘣!嘣!”炮声震耳欲聋,仿佛天空炸响了惊雷。霰弹呈扇形喷射而出,如死神的镰刀横扫冲锋的骑兵。战马悲鸣着倒下,有的前腿被打断,跪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哀鸣;有的直接被霰弹击中,身体炸开一个血洞,鲜血和内脏喷涌而出。
骑兵们被掀飞在空中,肢体与甲片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虎蹲炮发射完毕,炮身烫得能煎鸡蛋,士兵们用湿布裹着炮身,立刻将其推到乾字阵的缺口处继续装填弹药,黑火药的硫磺味呛得人直咳嗽。
第二轮轰击再次响起,将那一片的骑兵轰杀殆尽,后续的骑兵吓得纷纷向两侧逃窜,再也不敢往前冲。
“合圆阵!收拢!”武安君举着铁皮喇叭大喊,声音因用力而有些沙哑。令旗在空中划出圆弧形,红色的旗面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原本散乱的八卦阵迅速合拢,缺口被重盾手死死堵住,他们用身体顶住盾牌,形成密不透风的圆阵,连一只兔子都钻不进去。
来谷良彦带着数十骑正欲冲入中军,战马却被炮声惊得乱蹦,有的甚至直立起来,将骑兵甩落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才发现身后骑兵根本没跟上来。
火炮的威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后续的队伍已经溃散。待他们想突围时,圆阵已完全合拢,将他们牢牢困在阵中,像是被装在铁桶里的困兽。
“杀出去!”来谷良彦舞动长枪,枪尖如毒蛇吐信,不断刺向围上来的重盾手。枪尖刺在盾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白痕。可重盾手如墙般推进,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战马连腾挪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在原地打转,马蹄刨起的泥土溅在士兵们的脸上。
突然,他胯下的战马一声悲鸣,前腿一软跪了下去。一杆长枪从侧面刁钻地刺入马腹,枪杆上的倒钩带出一串内脏。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来谷良彦的铠甲上,温热的液体顺着甲片缝隙流进衣襟。
来谷良彦翻身下马步战,长枪舞动得风雨不透,枪影在阳光下织成一张密网,却依旧难破重围,重盾手们像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以困为主!”武安君下令,目光转向阵外。被困的骑兵已成瓮中之鳖,真正的威胁是外面的七百多骑。他们正不断冲击圆阵,马蹄声如闷雷般滚动,显然想救援主将。但重盾手们咬紧牙关,用身体和盾牌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任凭骑兵如何冲击都纹丝不动。
阵内,来谷良彦与亲信被围在不足丈许的空间,重盾手步步紧逼,盾牌几乎贴到了他们的身上。士兵们没有贸然进攻,只是用长枪时不时地刺向马腿,消耗着对方的体力。
“诸位,我死之后,你们便降了吧!”来谷良彦喘着粗气,长枪拄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布满血污的地面上。作为草原贵族,他宁死不降,但这些弟兄们还有家人等着他们回去。
“将军,咱们一起赴死!”亲信们嘶吼着,挥舞弯刀砍向重盾,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刀刃卷了口也浑然不觉。他们都是跟着来谷良彦从草原出来的,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们还有妻儿,活着才有希望。”来谷良彦看着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他想起自己的小女儿,扎着两个羊角辫,正等着他回去带蜜饯。
“我一个人赴死,也算对朝廷有个交代。”他举着弯刀猛地跃起,踩着一名骑兵的肩膀飞高数丈,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反手用刀狠狠划破了自己的咽喉。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重重摔落在地,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渐渐熄灭,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阵外的骑兵见主将自刎,顿时士气崩溃,有人发出绝望的呼喊,调转马头开始撤退。原本密集的冲击阵型瞬间瓦解,骑兵们如丧家之犬般四散逃窜,很快消失在山林深处。
武安君开始打扫战场,士兵们用布巾捂着口鼻清理尸体,血腥味实在太过刺鼻。除了来谷良彦的首级要用来邀功,被小心地用石灰处理过装在木箱里,其他尸体都被就地掩埋。
此战义军消灭骑兵三百余,自身也付出了两百多伤亡,几乎是一比一的战损,若不是火炮犀利,胜负真的未可知。
得益于此次缴获,义军骑兵增至两百余,连斥候在内初具规模。武安君并不满足,率军继续向马场杀去,马蹄踏过枯黄的草地,留下一串串杂乱的蹄印。
马场上的草原人听闻来谷良彦战败,带着牲口就想逃。他们大多是妇孺和老人,男人大多随骑兵出战了。义军骑兵冲散了他们的队伍,有的草原妇人抱着孩子躲在马厩里瑟瑟发抖,有的试图骑马突围,却被义军一箭射穿马腿。
最终,除了少数人孤身策马逃亡,留下的马匹被尽数缴获,连同马场里的种马和小马驹,足有五百多匹。义军骑兵直接接近三百,战斗力暴涨,士兵们牵着新缴获的战马,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辎重营把马场的草料和粮食装满独轮车,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队伍朝着泌阳县城进发,沿途的村庄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武安君记得辛表程的任务——三天内拿下泌阳,就能获北伐首功。如今已是第二天,夕阳的余晖洒在队伍前方,泌阳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必须尽快抵达城下。
泌阳县城头,苏晋扶着垛口,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大乾北伐的消息今早刚到,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信使滚进城来报的信,还没说几句就断了气。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迎来了兵临城下的局面。“郭参将,能挡得住吗?”他努力让声音平稳些,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唾沫星子溅在身前的城砖上。
“苏大人,当初我说要组织三百青壮训练,你们非说钱粮不足,只给一百名额!”郭淮看着城下浩浩荡荡的义军,他们的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武”字。
他恨不得给苏晋一巴掌,却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现在敌军两三千人,就凭咱们这点人,怎么挡?城墙虽然高,可对方有火炮啊!”
“这、方才不是有逃兵进来,足有二百多骑兵。”曹昉面色尴尬,当初是他以县衙粮仓空虚为由,削减了青壮名额,现在后悔也晚了。
“满打满算,连三班衙役都算上才六百人!”郭淮怒气冲冲,他一脚踹在旁边的箭篓上,箭矢滚落一地。
“对方连仆散怀恩和来谷良彦都能杀,咱们这点人不够塞牙缝的!”他心中把引来武安君的秦师珪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只能硬着头皮备战,指挥士兵搬运滚石和擂木,城墙上顿时堆满了圆滚滚的石头和削尖的木头。
武安君勒住马缰,看着阔别两年多的城门。城门上的铜钉锈迹斑斑,守城的士兵缩在垛口后,只露出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他心中感慨万千,当初就是从这里连夜翻城墙逃出,被林明欺骗差点丧命,如今他回来了,身后跟着数千弟兄,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他制止想跟上的亲卫,独自一人打马来到城下三十步处。城头的弓弩手已拉满弓弦,箭尖对准了他,箭杆上的羽毛在风中轻轻晃动。可他毫不在意——以他现在的身手,普通弓弩已伤不了他,上次训练时,他甚至能用刀劈开射来的箭矢。
“苏大人、曹大人,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啊!”武安君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城头,带着几分戏谑,在空旷的城下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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