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城
武安君设想过无数种里应外合的方式——或许是城头竖起白旗,或许是暗门悄悄开启,甚至可能是内应纵火制造混乱。却唯独没料到,苏晋与曹昉竟直接将城门虚掩,城头上的郭淮还在嘶吼着指挥抵抗,对脚下的变故浑然不觉。
那城门并未完全洞开,只留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叶弘竟真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佝偻着身子朝城下招手,那姿态活像青楼门口揽客的龟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与平日捕头的威严判若两人。
“公子,这是不是太离谱了?”凌岳摸着后脑勺,眉头拧成个疙瘩。他虽看着憨直,可跟着武安君读了不少兵书,此刻也觉不对劲,“怕不是引君入瓮吧?”两军对垒哪有这般儿戏?城上严阵以待,城下城门却偷偷敞开,简直不合常理。
“寨主,得小心!”断雨也点头附和,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难保不是对方的奸计。
武安君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城头与门缝间的叶弘,沉声道:“炮营准备,霰弹对准城头,陆续射击掩护!”
“虎蹲炮待命!”
“二营、三营,列锥形阵,朝城门冲锋!”
“其他各营,战斗准备!”
他语气冷静,不带半分犹豫。此刻的他是统帅,而非冲锋陷阵的悍将,调兵遣将才是首要职责。
断雨与凌川得令,立刻麾下部属列阵。士兵们迅速组成两个锋利的锥形阵,盾牌在前,长枪在后,如两柄尖矛直逼城门。铁甲摩擦声、脚步声与呼吸声交织,形成一股肃杀的气势。
“射箭!用石头砸!”郭淮在城头看得火冒三丈,只当武安君疯了——连云梯都不架,难不成想飞上来?他狠狠一脚踹在旁边士兵的屁股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他们想死,就成全他们!”
郭淮丝毫不知城门已开,还让督战队拔刀砍了两个退缩的士兵,鲜血溅在城砖上,逼着众人顶着火炮往城下投掷滚石。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砸得义军盾牌噼啪作响。
凌川一马当先,冲到门前猛地发力,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呻吟,被推开半尺。他顺势挥起狼牙棒,将门后两个猝不及防的士兵砸得脑浆迸裂,带着麾下如潮水般涌入。
为免被误杀,曹昉与苏晋早带着亲信溜之大吉,顺着城墙根朝县衙方向狂奔,官袍的下摆被风掀起,活像两只仓皇逃窜的兔子。
“将军,不好了!城门开了!”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冲到郭淮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郭淮闻言一个踉跄,差点从城头栽下去。他猛地回头,正望见苏晋等人的背影,瞬间明白过来,气得眼前发黑:“一群废物!都给老子下去堵住!”此刻入城的义军尚少,只要能夺回城门,或许还有转机。
凌川将狼牙棒舞得风雨不透,带着士兵在门内站稳脚跟,顶着箭雨朝城头攀爬。断雨也指挥刀盾手架起云梯,猛攻城墙。城上城下杀声震天,箭矢与砖石在空中交织。
见并无埋伏,武安君当即下令:“汪志新,带虎蹲炮入城!各营随我杀入!”
越来越多的义军涌入城中,郭淮麾下的士兵本就士气低落,此刻见大势已去,纷纷扔下兵器逃窜。郭淮怒吼着砍倒两个逃兵,却止不住溃逃的洪流,只能眼睁睁看着义军占据城墙。
他心知不妙,开始收拢精锐准备撤离。泌阳县不止这一个城门,只要逃到城西,那里还屯着来谷良彦残部的战马。可还没等他行动,城内突然响起炮声——汪志新带着虎蹲炮入城,对着结阵抵抗的士兵就是一轮齐射。霰弹在狭窄的街巷中横扫,盾牌如纸糊般被撕裂,士兵们惨叫着倒下,阵型瞬间溃散。
“走!”郭淮见势不妙,转身就逃。他带着亲卫从西门下城,却发现屯马处空空如也,连看守的士兵都没了踪影。
“狗日的苏晋!老子跟你没完!”郭淮气得暴跳如雷,却不敢去找苏晋算账——此刻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当机立断,命手下打开城门,哪怕两条腿跑也要逃出生天。
出了城门,郭淮一把扯掉头盔,将铠甲扔在地上,只提着长刀撒腿狂奔。亲卫们有样学样,甲胄丢了一地,只求能跑得更快些。
武安君是最后入城的,他骑着战马缓缓穿过城门,看着街道上倒毙的士兵与四处奔逃的百姓,眉头微蹙。城中抵抗已基本肃清,三座城门尽入掌控。
泌阳县城有东、西、南三座城门,北面紧临泌河。武安君勒马北望,心中盘算:若在北岸城头布置火炮,便能封锁河面。只可惜眼下炮数不足,霰弹射程有限,仅靠十几门火炮的铁弹,还不足以截断泌河航运。
他骑马来到县衙门口,看着熟悉的朱漆大门,不禁生出物是人非之感。上次来此时,他还是个被诬陷的嫌犯,戴着枷锁被扔进牢房;如今却已是这座城池的主人。
“下官见过武公子!”苏晋与曹昉早已在门口等候,躬身行礼时腰弯得像两张弓,识趣地以“下官”自称。他们虽不知武安君能得何种官职,但仅凭拿下泌阳、击溃来谷良彦的功劳,地位定然在他们之上。
“你们做得不错,回头我自会为二位美言。”武安君淡淡颔首,给了颗定心丸,随即大步走入县衙。苏晋与曹昉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只要对方说话算数,别说主位,整个县衙让出去都无妨。
到了大堂,武安君径直坐在案台后的主位上,那本是苏晋的位置。他手指在冰凉的案面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两侧的苏曹二人:“钱呢?”
曹昉脸上立刻堆起苦相,搓着手道:“武公子有所不知,之前朝廷数次征调钱粮,衙门早已空虚。都是我等发动乡绅带头缴纳,如今各家也都苦不堪言啊……”
“给朝廷缴钱粮围剿我时,倒是挺痛快。”武安君猛地拍案而起,声音陡然转厉,“轮到我要,就没了?你们搞清楚,这不是乞讨,是买命钱!”
“武公子莫要动怒!”苏晋连忙起身,额角渗出冷汗,“我们有别的法子补偿!”
武安君冷哼一声,不说话,只冷冷盯着他。若不能满意,他不介意拿几个大户开刀,既能立威又能敛财,还能看在二人献城的份上留他们一命。
苏晋咽了口唾沫,连忙道:“之前有二百多溃逃的骑兵入城,我们已偷偷将他们的战马扣下,悉数献给义军!”这话一出,他还得意地瞥了曹昉一眼——若不是他想出这招,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当真?”武安君眼中瞬间闪过喜色。二百多匹战马值好几万两银子,这般看来,那五千两不要也罢。
“千真万确!就藏在西市的马市!”
“走,去看看!”武安君起身就走,西市马市他熟得很,年少时还在那里打过杂。
他骑着高头大马穿行在县城街道上,百姓们都躲在门后偷看,不敢出声。阳光透过屋檐洒在石板路上,照得他铠甲金光闪闪,竟有种衣锦还乡的错觉。
马市内,二百多匹战马将宽敞的场地挤得满满当当。这些马大多是北元骑兵的坐骑,毛色光亮,体格健壮。武安君径直走到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前,翻身上去,马镫的高度正合适。他轻夹马腹,战马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踱步,比他之前的坐骑强上太多。
有了这些战马,他便能组建一支真正的骑兵。若是先前对战来谷良彦时已有骑兵,何至于让对方逃掉那么多人?没有骑兵的义军,即便能挡住骑兵冲击,也难以扩大战果。
武安君骑着战马,想起年少时在此偷学骑马的情景,不禁唏嘘。他让苏晋派人好生照看马匹,又命亲卫每人挑选一匹——这些人将成为骑兵骨干。他一直没有直属的精锐,如今正好趁机组建一支亲卫骑兵。
回程时,武安君特意绕路经过西市。曾经的邻居们都躲在门缝后偷看,却没人敢开门相认。路过武家肉铺旧址时,牌匾早已换成“张记布庄”,地上连半点当年的痕迹都没了。他心中一叹,一夹马腹,催马朝县衙奔去。
“二位大人,召集所有公差,我有话要说。”回到县衙,武安君将马交给车敬。城池虽已拿下,如何守住才是关键。
苏晋与曹昉不敢多问,立刻照办。乱世之中,兵权便是话语权,如今泌阳已是武安君的一言堂。
不多时,公差们在正堂集合,黑压压站了一片。武安君坐在主位上,苏曹二人分坐两侧。
“诸位不少人都认得我,我叫武安君,韩家庄武屠户的儿子。”他声音洪亮,回荡在大堂中,“曾在西市以屠宰为业,后被秦蕴与林明陷害,不得已逃入山中。如今,我杀回来了,泌阳县现在我说了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虽以屠宰为业,却不喜多造杀戮。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
“或许你们还不知,我如今在大乾辛相公麾下听用。此番北伐,唐州必归大乾治下。”
“眼下正值秋收,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至少收一万石粮食入仓。”
“这个数字并不高,只是时间仓促。”
“以前完不成,最多挨顿板子;这次完不成,是要掉脑袋的——因为这是军令!”
“不许巧取豪夺,先跟各里正商议。商议不成的,报上来,我麾下将士自会去‘商议’。”
“曹大人负责给你们分组,每组十人,领一千石指标。完成的赏钱十贯,超额完成另有追加奖励!”
武安君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要守住泌阳,粮食是根本。眼下秋收正盛,粮食不缺,关键是赶在北元援军到来前将粮食入仓。
曹昉干这事轻车熟路,立刻开始分组。一万石粮食对泌阳来说不算多,只是三天内入仓确实紧张。
“苏大人,还有两件事交你去办。”武安君转向苏晋,“第一,发布告示招募士兵,只要良家子弟,身体结实者。入伍后每月饷银二两,一日三餐干饭管饱。”
“第二,在城北泌河安排渔民下桩,阻断船只通行,能否做到?”
他争分夺秒,不知北元援军何时会到,唯有尽快扩充实力。各营折损不小,还要抽调人手组建骑兵,缺口极大,必须尽快补齐。
苏晋连忙应下,如今他与武安君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再无回头路。
夜幕降临,武安君在县衙召集麾下正副指挥使。烛火摇曳,映着众人坚毅的脸庞。
“我准备从各营抽调人手,组建三百人的骑兵队。”武安君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众人,“卫骁会去各营选拔,你们务必配合。”他清楚各营都想保留精锐,但为了整体战力,必须如此。
“明日一早张贴募兵告示,你们好生挑选,各营补充到四百人,用缴获的武器铠甲尽快武装起来。”
“炮营扩编五十人,辎重营增至八百人。斥候营可放开招募,但绝不能滥竽充数。”
武安君连下数令,他不知未来会面临何种局面,唯有尽快增强实力。他并非没想过一口气扩军至五千,甚至去乡下抓壮丁凑齐万人,但强征的壮丁战力低下,消耗的物资却极多,更会败坏名声。
他如今是大乾官员,进士出身,需得顾及声名。古往今来,靠抓壮丁维持的军队鲜有善终,募兵制才是长久之计。
东乡明安村,梅家大院。
梅无剑正在院中练剑,剑光如练,卷起地上的落叶飞舞。他二十出头,面容俊朗,一身青布劲装衬得身形挺拔。若不是幼年被道人看中带往山中学艺,此刻早该娶妻生子,承继家业了。
“无剑,出大事了!”梅修一把推开院门,脸色慌张,打断了他的练剑。
梅无剑收剑而立,剑穗还在微微晃动:“出什么事了?”在他看来,东乡偏僻,能有什么大事?莫非又是草原人来劫掠?
“大盘山的匪寇出来了!”梅修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愁容,“不仅杀了那些草原骑兵,还打到城里去了!”原本日子就艰难,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匪寇?打到城里去了?”梅无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眉头微挑。这可不像匪寇行径。在他认知里,匪寇不过打家劫舍,抢些钱粮便跑,哪有本事击败骑兵、占据城池?这里面定然另有蹊跷。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721/11111038.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