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守城
泌阳县的马场里,战马嘶鸣此起彼伏,几乎要将栅栏震翻。武安君站在高台上,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马群,乐得嘴都合不拢——短短几日,这里就从空旷变得拥挤不堪,一千七百多匹战马刨着蹄子,喷着响鼻,空气中弥漫着马粪与草料混合的气息,却让他觉得比任何香料都好闻。
“必须立刻改革军制!”他攥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么多良马在手,正是提升战力的绝佳时机。
亲卫骑兵营直接扩编到五百人,依旧由卫骁与车敬分任正副指挥。武安君特意从旧部中挑出二十名忠心耿耿的亲卫担任都头,每人统领二十五骑——这是他的嫡系精锐,必须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这些士兵本就是从义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配上最神骏的战马,只需半月训练,就能形成初步战力。
“各营正指挥听令!”武安君的声音在演武场回荡,“每营划拨战马二百匹,组建骑兵队,由你们亲自统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的将领,“步兵扩编至五百人,归副指挥管辖,务必加紧操练!”
斥候营扩至二百人,一人双马的配置让这些探子个个眉开眼笑——两匹战马轮换着骑,耐力能提升一倍不止。唯有辎重营保持一千二百人的规模,只是多了两百匹驽马,杜老三正带着人打造马车,将原本的人力搬运改成畜力,运输效率陡然提升。
清点下来,连斥候营在内,骑兵一千七百人,步卒两千人,辎重营一千二百人,总兵力达到四千九百人。只是连续扩兵后,军备立刻捉襟见肘——不少步卒连像样的铠甲都没有,手里的长枪竟是用削尖的木棍临时凑数,看着让人心头发沉。
三日后,义军兵员补齐。辎重营从大盘山运来大批物资,总算让每人都领到了锋利的长枪与长刀。至于铠甲,不过是一块大铁片串着几块小铁片,勉强护住胸口,比起没有强些。饶是如此,新兵们摸着冰凉的铁器,依旧激动得红了脸。
华铁生就是其中一个。他原本是城中车马行的脚夫,因会骑马、力气大,被选入骑兵营。此刻他正摩挲着崭新的长枪,指腹划过锋利的枪尖,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当脚夫每月才五六百文,当兵却有二两银子月钱,还管吃住。
“娘的,搏了!”他暗自咬牙。二十一岁的汉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至今没娶上媳妇。按这饷银,最多三年就能攒下五十两,够买房娶妻了。就算死了,军中给的抚恤也够老爹养老——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华铁生的骑术在脚夫里算不错,到了义军里竟成了高手。分到战马的当天,他就能骑马冲刺一里地,途中连续刺穿三个稻草人,引得卫骁连连点头。义军训练骑兵的法子简单粗暴:三日之内,必须能在冲锋中刺穿草人,否则就贬为步卒。
“这哪是训练,分明是赶鸭子上架!”有人抱怨,却被老兵一脚踹在屁股上:“嫌苦?有本事挣那二两银子!”
华铁生不仅达标,第二天竟能在马上左右开弓,虽然箭矢歪得离谱,却足够惊人。指挥当即任命他为小队长,带着九个弟兄训练,月钱直接涨到四两。
“乖乖,四两!”华铁生捏着沉甸甸的饷银,感觉跟做梦一样。他把银子贴身藏好,一遍遍教弟兄们骑马的诀窍:“身子前倾,膝盖夹紧马腹,别光靠缰绳拽!”
“队长,你这铠甲咋跟我们的不一样?”一个叫刘麻子的新兵盯着他身上的铠甲,眼睛都直了。华铁生穿的是义军旧制式铠甲,从肩膀到胯下连后背都有防护,连接处用小铁片拼接,灵活得很。
“好好练,以后你们也能有。”华铁生呵呵直笑,心里却清楚,这是老兵的优待。新兵们的铠甲只护胸口和腹部,胳膊腿都裸露在外,真打起来就是活靶子。
“听说明天要进城了?”刘麻子搓着手,他这辈子还没进过城。
“进城也不许乱跑!”华铁生脸一板,“上面说了,扰民者杀头,这是军令!”他见过违抗军令的下场,那是真砍啊。
“队长,再讲讲马上开弓的技巧呗?”孙启凑过来,昨天华铁生左右开弓的样子,差点闪瞎他的眼。
“急啥?”华铁生敲了敲他的头盔,“先练会用腿控马再说。现在学开弓,非摔断腿不可!”
弟兄们想想也是,自己连单手控缰都费劲,双手离缰怕是要直接滚下马背,顿时没了声。
***泌阳县城热闹了没几天,就再次沉寂下来。厚重的城门缓缓关闭,城门洞里用巨石垒起半人高的障碍,守城士兵的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敲锣!”紫电一声令下,几名士兵扛着铜锣在街巷间穿行,“铛铛”的锣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诸位父老乡亲,大战在即!”士兵的喊声传遍全城,“每日仅午时、未时可出门采买,其余时间不得外出!”
“年满十六、未满三十五的男子,速到衙门前广场集合,协助搬运物资!藏匿不报者,杀无赦!”
一时间,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零星的脚步声从巷子里传来——那是被征召的青壮,正低着头往广场走去。武安君站在城头,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眉头紧锁:北元大军快来了,必须争分夺秒加固城防。
城外的泌河上,忽然出现大批船队。船身吃水极深,显然装满了粮草辎重,两岸还有大队士兵随行,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朝着泌阳方向驶来。
来的是北元两万大军,主力为克淮军、振武军,还有之前被武安君打残的京西军。这支军队兵分两路:一万入邓州抵御谭良弼,一万入唐州直奔湖阳,目标是辛表程所部。
领兵的是完颜峤的心腹蒲仙敖烈,既是克淮军指挥使,也是完颜峤的妻舅。他坐在船中,正擦拭着腰间的弯刀,忽然听到亲卫来报:“将军,前方探得,大盘山武安君已夺泌阳,卡在我军补给线上!”
蒲仙敖烈猛地起身,走到船头眺望。泌阳卡在泌河咽喉,若是被义军掐断补给,他的大军迟早要崩盘。“乌尔姆、汉达索、查哈胡苏!”他喊来三名将领,“你们各率千余人,围困泌阳,务必拿下此城!先破城者,本将亲自为其请功!”
他打算让三人留下攻城,自己率主力先赴湖阳——在他看来,大盘山义军原本不过千人,连番作战后所剩无几,三千人足够应付了。
三人领命而去,正准备布置,却见探马慌慌张张跑来:“将军,不好!泌河有暗桩,船队过不去!”
蒲仙敖烈赶到河边,果然见船队停滞不前,河道里隐约可见木桩的影子。“废物!”他一脚踹翻探马,正欲下令清理,忽听城头传来“嘣嘣”巨响。
几枚炮弹呼啸着飞来,其中一枚正中最前面的货船,船身顿时被轰出个大洞,河水“咕嘟咕嘟”往里灌,船上的粮草顺着缺口往下掉。
“还有火炮!”蒲仙敖烈瞳孔骤缩,难怪仆散怀恩会栽——这东西比投石机厉害多了!
紧接着,城头又射来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朝船队飞去。“快撤!”蒲仙敖烈吓得魂飞魄散,船队连成一片,若是起火就全完了。
小船慌忙后退,总算在烧毁三艘船后退出火箭射程。蒲仙敖烈看着沉在水里的货船,脸色铁青:“传令,大军就地扎营!不清理出河道,谁也不许走!”
几艘加固过的小船被派去拔暗桩,刚拔掉几根,城头火炮又响了,小船顿时被击沉一半,水里的士兵连呼救都来不及就没了影。“再派几艘去!”蒲仙敖烈咬牙道,河道必须打通。
与此同时,泌阳三座城门外,北元军队开始布阵。投石机、攻城车陆续到位,黑压压的士兵扛着云梯,在城下排出密集的阵型,杀气腾腾。
武安君站在城头,看着城外的阵势,原本想率骑兵冲出去的心思顿时歇了——对方布置得极为严谨,营地外布满拒马,三座城门距离又近,冲锋怕是会被包饺子。
“搬石头!防火!”他当机立断,“把三门重炮留在泌河方向,其余火炮分守三面城墙!”
“公子,那船队……”紫电有些担忧。没了炮火压制,暗桩迟早被拔光。
“城在,河道就能再封!”武安君沉声道,“城若破了,一切都白搭!”
次日一早,北元军队用过早餐,攻城正式开始。投石机甩出的巨石带着呼啸声砸向城头,强弩发出的巨箭如同长矛,“噗嗤”一声钉进城墙,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开炮!”武安君一声令下,城头火炮齐鸣,炮弹朝着投石机和攻城车飞去。但元兵三面齐攻,每面城墙只有四五门火炮,威力有限。
高大的攻城车缓缓移动,被炮弹击中也只是留下个洞,工匠们立刻用木板补上,继续前进。武安君看得眼皮直跳——这些元兵的攻城器械,比仆散怀恩的精良多了。
“虎蹲炮准备!”他喊道。这种小型火炮近战威力惊人,正适合对付攀爬云梯的士兵。
一块巨石“轰隆”一声砸在城头,碎石飞溅,一名新兵躲闪不及,当场被砸成肉泥。旁边的新兵吓得扶着城墙呕吐,老兵一脚把他踹起来:“吐个屁!不想死就拿起弓箭!”
弩箭如暴雨般射来,不少士兵被钉在城墙上,鲜血顺着砖缝往下流。就在这时,攻城车已经抵近城墙,木板“哐当”一声搭在箭垛上,元兵刀盾手举着铁盾,顺着木板疯狂冲锋。
“砸!”凌岳一声暴喝,举着百斤巨石砸向云梯。巨石带着风声落下,将云梯上的士兵砸得粉身碎骨,连云梯都断成两截。
但更多的元兵已经冲上城头。刀盾手落地后顺势一滚,长刀横扫逼退义军,随即用盾牌猛撞,硬生生撞开缺口。双方在狭小的箭垛旁肉搏,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坠落城下。
华铁生在西城墙上,他的战马被留在城内,此刻正举着长枪捅向元兵。一名刀盾手的盾牌撞得他胸口发闷,紧接着长刀就劈了过来。他猛地侧身,长枪从腋下穿出,正好刺穿对方咽喉。
“队长小心!”刘麻子大喊,一把将他推开。一支弩箭擦着华铁生的头皮飞过,钉在后面的箭垛上。
“谢了!”华铁生抹了把冷汗,挥枪又捅倒一人。他瞥见城下的投石机还在发射,咬了咬牙:“跟我来,炸了那玩意儿!”
他带着小队摸到城墙凹处,那里架着几门虎蹲炮。“装弹!”华铁生亲自填药,将炮口对准远处的投石机。
“放!”火药引线燃尽,炮弹呼啸着飞去,正中东边的投石机,木架顿时散了架。“好!”城头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就在这时,南城传来惊呼声——那里的城墙被巨石砸出个缺口,元兵正源源不断地往里冲。“苏晋!带人堵住缺口!”武安君大喊,提着长枪冲了过去。
他的疾风枪法此刻发挥到极致,枪尖舞动如梨花,所过之处元兵纷纷倒地。但元兵实在太多,刚杀退一波,又有新的补上,缺口反而越来越大。
“把火药桶推过来!”武安君眼睛通红,他知道这是拼命的时候了。
几个士兵推着装满火药的木桶,艰难地挪到缺口。“点燃!”武安君大喊着后退,导火索“滋滋”燃烧,发出刺眼的火花。
“轰隆——”一声巨响,缺口处血肉横飞,元兵的冲锋暂时被遏制。武安君被气浪掀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嘴角溢出鲜血。
“公子!”紫电冲过来扶起他,“西城、北城都快守不住了!”
武安君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元兵,又看了看身边疲惫不堪的士兵,忽然笑了:“告诉弟兄们,再撑一个时辰,援军就到了!”
其实根本没有援军,他只是在鼓舞士气。但这句话果然管用,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举着武器又冲了上去。
华铁生不知道援军的真假,他只知道必须守住——城下就是他的家,身后是他的弟兄,还有那四两银子的月钱,以及未来的媳妇和房子。他握紧长枪,朝着又一名冲上来的元兵,狠狠刺了过去。
战斗还在继续,夕阳将城头染成血色,双方的尸体堆积如山,护城河都被染红了。武安君靠在箭垛上,看着浴血奋战的士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泌阳,绝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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