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冲喜
槿颜今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袭淡黄色长裙衬得肌肤胜雪,外罩一件雪白的狐皮袄子,领口处的绒毛轻轻拂过颈项,整个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清丽中透着几分娇憨。
武安君牵着槿颜的手往后院走去,小禾正踮着脚在石桌上摆放碗筷,云歌拎着酒壶兴冲冲地往巷口跑——听说是去买城南老字号的桂花酿,整个江南优品铺子都透着一股忙碌的暖意。
随行的骑兵早已将旁边的客栈包了下来,卫骁只在铺子门口安排了两个卫兵站岗,与其说是守卫,不如说是充门面。毕竟以武安君如今的身手,再配上那把左轮手枪,整个襄阳城内怕是难寻敌手。
“公子,这是近段时间的账簿。”武安君刚放下碗筷,槿颜就捧着一本蓝布封皮的账簿走过来,轻声道,“总共入账一万二千两有余,衙门那边按规矩交了两千四百两,还剩九千六百两。”
辛表程北伐期间军饷吃紧,苗正雨亲自来收税时,槿颜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就足额缴清了。
“店铺的生意如何?”武安君随手合上账簿,这收入与他预料的差不多,也快到了扩充兵力的极限。
“镜子早就卖空了,还有不少人在店里预定。”槿颜又取出另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预定客户的名字和需求,“香皂倒是还剩一些存货。”
贺明这会已经把新烧制的玻璃都送到了边老汉的作坊,等镜子陆续交付,想来还能有不少进项。
“槿颜,或许我们该去其他地方开分号了。”武安君指尖轻叩桌面,襄阳这间铺子的生意已经触顶,若想再做大,开分号是唯一的办法。
“公子,咱们在襄阳有辛大人照拂,才能这般顺风顺水。”槿颜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虑,“财帛动人心,这么大笔的银钱往来,若是没个硬靠山,恐怕挣了也未必能安稳拿在手里。那些大铺子背后,哪一家没有实权人物撑腰?”她在百花楼见多了世态炎凉,深知其中的厉害。
“倒还真能找到个靠山。”武安君忽然想起枣阳军的谢永思,对方出自建康谢家——那可是大乾顶级世家,如今的左相谢必安就出自此家。当年蔡桧权倾朝野时,谢家作为主战派依旧能在朝堂屹立不倒,底蕴可见一斑。有这样的家族照拂,分号的安全自然不成问题。
武安君在襄阳不能久留,吃过饭便径直往李氏商行赶去。他特意带着一队骑兵招摇过市,颇有几分衣锦还乡的架势,心里暗自嘀咕:倒要让那个小丫头瞧瞧,咱现在也阔了,有的是马。
“武大人,实在抱歉,我们小姐去完婚了,今早刚出发。”商行掌柜一眼就认出了武安君,知道这位是此番北伐的首功之臣,说话愈发客气。
“啥?嫁人了?”武安君愣了愣,挠着后脑勺有些发懵,这也太快了。不过转念一想,像李采薇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早已成家,倒也不算稀奇。
“可不是嘛,永兴郡王府催得紧。”掌柜的满脸艳羡,“我们老爷特意赶回来操办,大婚就在三日后。咱们老爷家大业大,嫁的又是永兴郡王府世子,兹事体大,光是嫁妆就装了六艘大船,今早刚从汉水南下益阳呢!”这般丰厚的嫁妆,放眼整个大乾也是屈指可数。
武安君听得一阵咋舌,脑子里竟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若是他半路把李采薇抢了,这六艘船的嫁妆是不是够再养三千精锐?他赶紧甩甩头把这念头驱逐出去——真要这么干,估计会被永兴郡王府的人捏死。
“那个……掌柜的,硫磺矿的事,跟你谈成不成?”武安君干咳两声,他此来的首要目的是硫磺矿,只要能把东西弄到手,跟谁谈都一样。他知道这掌柜是李采薇信重之人,或许能做得了主。
“这还真不行。”掌柜的连连摆手,脸上露出难色,“硫磺矿的事太过敏感,有些犯忌讳,老朽从未经手过。武大人若是不急,不妨等上个把月?按惯例,小姐完婚后会跟小王爷一道回娘家看看。”这种涉及军需物资的买卖,他一个商号掌柜哪敢擅自做主?商行仓库里的寻常货物他能拍板,可硫磺矿远在千里之外,他说话跟放屁没什么区别。
“一个月?”武安君眼睛都瞪圆了,他哪能等那么久?军中的火炮总不能当铁疙瘩摆设吧?
“这还说不准呢。”掌柜的托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听说小王爷体弱,此番婚事也有冲喜的意思。三五个月也是有可能的,等开春天热了,或许身体能好些。”
武安君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眼下军中的火药库存,攻打青台镇估计还勉强够用,想拿下方城县根本没戏。
他心里清楚,如今麾下的骑兵大多是样子货,远不如身边这数十骑精锐。兵员补充齐整后,六千大军看似蔚为壮观,可真正经历过大战的义军老兵也就一千出头,另有一千多是从俘虏和青壮中招募的,虽说良莠不齐,好歹也算见过血。
剩下的三千新兵都是刚招募的,估计连左右都分不清。若是没有火器相助,直接带着他们去打攻城战,这一战下来能剩下多少人?
别看武安君现在手握湖阳、泌阳两县,加上大盘山总共约有八万人口,可十六到二十五岁的青壮年也就一万多。连番征兵之后,两县的青壮已经严重不足,估计只剩不到一万。若是再出现大规模折损,就算能勉强补充兵员,来年的农事也必定会出大问题。
眼下局面能稳住,全靠从草原人那里抢来的大批耕牛。不然光是开荒翻地这些重体力活,缺少青壮年男子根本玩不转。
如今武安君不仅要打下青台镇和方城,还不能出现大规模兵员折损,这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火药。木炭和硝石他早有布局,唯独硫磺矿一直没能解决,眼下只能指望李氏商行。
“他们的船会在哪靠岸?”武安君深吸一口气,看来只能去追了。
“明日会在益阳靠岸修整一日,然后换车队南下永兴。”掌柜的对这条路线很熟悉,以前押送货物时走过多次。
“多谢。”武安君不再多言,转身出门招呼所有人上马。他先回铺子跟槿颜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骑兵径直出了襄阳城。
汉水上的船队浩浩荡荡,船上张灯结彩,大红绸布迎风招展,过往的客船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李采薇身着繁复的大红嫁衣,正坐在船舱里唉声叹气。这嫁衣层层叠叠裹得她喘不过气,比起平日里穿的常服难受百倍。
“小姐,再忍忍吧,下午到了益阳就能休息了。”小檀上前为她轻轻揉着肩膀,心里也替自家小姐憋屈。如今不比往日,得时刻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连船舱都不能随意出,别说李采薇了,就连她都觉得闷得慌。
“哎,你说王府催什么催,本小姐还想再快活半年呢!”李采薇嘟着嘴,满脸愁容。平日里李恒盛不在襄阳,她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一想到进王府要守那么多规矩,就头皮发麻。
“听说世子身体不好,这才急着冲喜,盼着能好得快些。”小檀也替小姐不值,“这王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若是从小好生打熬身体,哪会弱不禁风成这样?”她跟李采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小姐进了王府,她的日子恐怕也不会轻松。
“冲喜?哼,无稽之谈!”李采薇撇撇嘴,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寻访名医。
“小姐,我怎么听着岸上有人在叫你?”小檀忽然侧耳细听,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声音,隐约是在叫“采薇”。
“谁啊?这荒山野岭的,谁会认得我?”李采薇觉得小檀是魔怔了。眼下地处偏僻,两岸少有人烟,大清早的哪来什么人?
“听着有点像武公子……不对,是武大人的声音。”小檀自己说完都觉得不靠谱,吐了吐舌头。
“等寻个机会,我把你送给武大人,省得你一天天的魔怔!”李采薇被她说得心烦,伸手在小檀脑袋上敲了一记。
小檀最近总在她跟前念叨武安君,搞得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对那人动了心。可她马上就要当王妃了,这种念头但凡流露半分,她和武安君都得完蛋。
“采薇,爹爹有话跟你说。”门外传来李恒盛的声音。
“小檀,快去开门。”李采薇没好气地瞪了小檀一眼。
小檀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在李采薇跟前她还能撒撒欢,可面对李恒盛就像老鼠见了猫——小时候没少挨老爷的鞭子。
她赶紧开门请李恒盛进来,自己则溜到甲板上远远站着,离得远些才觉得安全。
武安君骑在马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一阵郁闷。官道并非一直沿着江水,他只能催马往益阳赶,希望能在那里追上。
“采薇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女大不中留,总是要嫁人的。”李恒盛看着女儿,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妻子,“永兴王府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你可要珍惜。”
“爹爹,女儿知道了。”李采薇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说,“我跟那武安君根本就没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碎嘴,把她和武安君的事传到了李恒盛耳中。明明只是单纯的生意往来,现在却怎么也说不清了。
“本也没什么。”李恒盛叹了口气,“那武安君允文允武,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没有世子这桩婚事,爹爹也会赞成你跟他来往。但是永兴郡王的眼里可掺不得沙子,你切记谨言慎行。”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生怕她因为几句闲话在王府受委屈。
“爹爹,都说那世子身子娇弱……”李采薇低声嘟囔,她也不知道自己对武安君究竟有没有感情,但肯定比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王府世子更有好感。
可那又如何?武安君早有家室,还是当作寻常生意伙伴比较好。
“娇弱又有什么打紧?”李恒盛不以为然,“只要你能怀上王府的血脉,到时候王府上下还不都围着你转?等以后世子继承王位,你就是王妃,身份便截然不同了。”他岂会不知永兴郡王世子身体弱?可婚约早已定下,再无反悔的可能,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爹爹,王府规矩那么重,女儿恐怕以后就不能常跟您见面了。”李采薇垂下眼帘,语气里满是不舍。不仅是爹爹,以后想见其他人也难了。
“以后爹爹在永兴那边再开个分号,算是给你的陪嫁。”李恒盛早有打算,“你闲来无事可以去打理打理,总不至于一直困在王府里闷得慌。”娘家陪嫁的产业,去查个账对个货,谁也挑不出错来。
“还是爹爹最疼我。”李采薇眼眶一热,随即又嘟起嘴,“其实女儿根本就不想嫁人,待在爹爹身边不行吗?商行这么大家业,还养不起女儿吗?”再多的嫁妆也是寄人篱下,哪有在自己家自在?
“哎,此事由不得你我做主。”李恒盛无奈摇头,“去了之后好好过日子,爹爹空了自会去看你。”李氏商行虽然产业庞大,可并非他李恒盛一个人说了算,他不过是个台前人物罢了。
“爹爹,您说那王府到底有什么稀罕的?”李采薇实在想不通,“咱们家的家业难道还比不上王府?何必上赶着贴上去?”在她看来,永兴王府的产业未必有李氏商行多,实在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正因为商行的财富太大,才不得不寻个靠山。”李恒盛眼中闪过一丝愧色,“你大伯原本跟蔡相那边有些来往,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投入太子一系,以后李家才能更进一步。”这门婚约,其实是长兄李恒茂一力促成的。
当年蔡桧如日中天时,李恒茂自然要百般巴结,不仅自己坐上了刑部侍郎的位置,还借着蔡桧的势力让李氏商行风生水起。但李恒茂是个有野心的人,早就看出蔡桧不会长久,李家若想昌盛,必须跟皇室直接搭上关系。
李恒茂自己不方便出面,那样定会引起蔡桧的猜忌。弟弟李恒盛是商人,身份相对自由,由他来结这门亲再合适不过。
永兴郡王本在皇室中并不起眼,与当今皇帝的关系也不算亲近,却极为精明。当年大乾战败,皇帝撤退到建康时,永兴郡王带着自己的数百王府卫队第一个赶来勤王,还奉上三万两白银作为军资。
皇帝投桃报李,本想让永兴郡王掌管宗室事务,他却推辞不受,只愿归乡做个闲散王爷。正因这份情谊,永兴郡王府与皇室关系格外亲近,甚至多次结交太子,皇帝也毫不在意——这自然落入了李恒茂的眼中。
李恒盛虽是商人,但李氏商行财富惊人,再加上李恒茂的关系,与永兴郡王府联姻倒也不算太过高攀。
“哼,大伯眼里就只有官位!”李采薇面露不满,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顶好的姻缘,可她更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
“采薇,你大伯也不容易。”李恒盛叹息一声,“我们李家不比建康谢家那样的大家族,你大伯在朝中步步维艰。李家发达了,你们以后的日子才能顺当。你二叔家的无勘哥虽是同进士出身,如今能得个县令的实缺,若不是你大伯从中斡旋,哪能这么容易?”
李家固然也是诗书传家的大户,可在朝堂根基浅薄。李恒茂能有今日的地位,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如今他虽只是刑部侍郎,却手握实权,眼看尚书即将致仕,极有可能再进一步。若是能当上刑部尚书,就是妥妥的实权大佬,日后拜相也并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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