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择手段
“那就是没得谈了?”武安君摇摇头,心里直犯嘀咕——这剧本不对啊。以他眼下占据的绝对优势兵力,城楼上那点守兵本应望风而降,为何招揽总是这般艰难?
照这么打下去,这仗根本没法打,武安君望着城墙内侧隐约晃动的人影,眉头拧成个疙瘩。兵员的损耗高得吓人,单是填平城外那条丈许宽的护城河,折损就已超过二百人。再加上后续的攻城战,估计要损失千人以上。
他这才刚从周边村镇募集整编好的兵力,眨眼就要折损近半。合格的兵员可不是田埂上的杂草,割一茬还能再长一茬,这般损耗下去,后面补充只会越发困难,到时候别说攻城略地,能不能守住现有的地盘都是个问题。
“想要方城,放马来取,咱们手下见真章!”梁勇站在箭楼垛口声音顺着寒风飘下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他心里自有盘算,麾下两千多守兵虽说良莠不齐,可守城物资齐备,完全可以抵挡个三五日,就看天公是否作美,能降下大雪冻住城外的兵马了。
“那便让我瞧瞧,你究竟有多少本事!”武安君眯起双眼,眼缝里透出的冷光像淬了冰。谈不拢,那就只能靠刀枪分胜负了。他勒转马头,铠甲上的铁片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传令各营,今夜好生休整,明日拂晓,一营、二营主攻,其余各营掩护!”
次日一早,空气里的寒意又重了几分,地上的积雪结了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武安君披着厚氅立在高坡上,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霜花,他望着前方黑沉沉的城楼,沉声下令:“各营就位,开始主攻!”
号角声“呜呜”地刺破清晨的寂静,过了河的士卒手脚麻利地转动绞盘,厚重的吊桥“嘎吱”着放了下来,木板重重砸在对岸的冻土上,震得地上的碎冰乱跳。
城门彻底暴露在眼前,几门黑漆漆的火炮被十几号壮汉吆喝着推到城下,炮口直愣愣地对着门板,炮身上凝结的白霜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点火!”
“轰!轰!”
炮声在旷野里炸开,浓烟裹着火光冲上天空,把淡青色的天幕染得浑浊。炮弹呼啸着砸在城门上,木屑飞溅如白鸟惊飞,厚重的门板应声裂开几道大缝。
梁勇在城头看得真切,却丝毫不慌。他扶着冰冷的城砖,朝身边的亲兵喊道:“传令下去,城门内侧再加石料,给我彻底封死!让他们有炮也轰不开!”城门内侧本就用石块封了一道,此刻再添上几车石头,简直成了道铜墙铁壁。
四辆巨大的攻城车在士卒的号子声里缓缓抵近城墙,车斗里的精锐攥着刀盾,手心沁出的汗把刀柄都浸湿了。这攻城车做得十分厚重,全靠人力推动,木轮碾在冻土上陷进半寸深,几乎是一寸一寸往前挪,车轴“吱呀”作响,像随时会散架。
“放跳板!”
“啪!”一声脆响,丈宽的跳板猛地搭在城头,刀盾手们立刻举盾掩护,踩着木板就朝城头冲去,铁靴把跳板跺得咚咚响,像是在敲催命鼓。
迎接他们的是密密麻麻的长枪——梁勇早就针对性训练过,枪阵排得密不透风,枪尖如林,任你功夫再高,也难逃被扎成刺猬的命运。冲在最前面的刀盾手刚踏上城头,就被数杆长枪同时刺穿,惨叫着从跳板上摔下去,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上,却依旧难破枪阵。
攻城车后方,一座巨大的铁制圆盘“咕噜咕噜”转着,粗麻绳勒得笔直,把重达五百斤的虎蹲炮缓缓吊起。这是武安君跟营里的老工匠琢磨出的最新设计,特意在攻城车上方加了个炮位。
虎蹲炮刚吊上攻城车就立刻开火,扇形的霰弹像撒豆子似的扫过城头,无甲的守兵几乎被一炮轰倒一片,十几人瞬间殒命,鲜血顺着城砖缝隙往下淌,在墙根积成小小的血泊。
精锐刀盾手趁乱冲击,终于在城头撕开个缺口,奋力为后方士兵抢占更大地盘。梁勇提着染血的长刀在城头亲自搏杀,他身后的精锐像潮水般涌上来,一次次补上缺口,硬是把杀进来的敌军又推了回去,城头上的尸体摞得能当台阶,踩上去软软的还冒着热气。
“大人,不好了!城头守将用老弱当作盾牌,抵御虎蹲炮射击!”汪志新得到回报,一路小跑过来,脸色白得像纸。
原来梁勇见人手折损太快,为节省青壮,竟直接下令驱赶城中老弱上城,让精锐士兵每人拽着一个挡在前面,用这些无辜者的身体来抵御炮火。
武安君迅速登上炮台,顺着炮口望去,只见那些老弱举着破旧的木盾或门板,眼神空洞得像行尸走肉,被士兵推搡着站在最前面。每一次炮响,都有老弱被无情射杀;而躲在后面的精锐,待炮声停歇便立刻提刀与敌军搏杀——这些活生生的人,成了他们保命的肉盾。
武安君面色沉重如铁,这种驱使老弱当挡箭牌的招数,通常是山贼流寇才用的伎俩,没想到身为朝廷命官的梁勇也会用。“鸣金收兵!”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腑生疼。沙场搏杀他见得多了,可这般屠戮无辜的感觉,实在让人如芒在背。或许该等一等,看看今夜是否会有变故。
收兵的金声响起,攻城的士卒如蒙大赦般后撤,留下满地尸体与血迹。梁勇抬头看了一眼日头,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嘴角勾起抹冷笑——看来这招果然有用。
“梁勇,你这么做,就不怕伤阴德吗?”武安君驱马靠近城墙,声音里裹着怒火,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将对方斩于马下。但他不得不承认,梁勇比之前遇到的李奇胜更狠,守城也更有手段——城门木板早已被轰碎,里面却被石块塞得严严实实,彻底堵死了。
“阴德?”梁勇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不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奉旨守城,何错之有?真正损阴德的是你!若不是你兴兵作乱,怎会有今日之战?”无论如何,他守住了城池,多撑一日,离胜利就更近一分。在他看来,只要能守住城,死伤多少人都值得。
“他们都是无辜百姓!你们的俸禄军饷,来自百姓缴纳的税赋,而非什么朝廷!朝廷会种地吗?会放牧吗?会养蚕织布吗?”武安君怒吼,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恨不得将梁勇撕碎。
“那又怎么样?杀他们的是你的麾下!”梁勇根本不理会这套道理,他只要守住城池,高官厚禄自然在等他。前朝曾有将领为守城活活吃了满城百姓,最终却因孤军坚守三月、拖住敌军有功,被视作社稷功臣——成者王侯败者寇,历史向来只看结果。
“梁勇,我记住你了!”武安君努力压制着怒火,身为统帅,不能意气用事。
“幸甚!对了,武安君,既然你这么在意他们,明天我就用投石机把这些尸体投给你!”梁勇放肆大笑,他就是要攻心,让武安君投鼠忌器。
“我武安君不嗜杀,但你梁府满门的性命,我记下了——一个不留!”武安君面色阴狠,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恨意。
“梁某等着,只怕你没这个本事!”梁勇有恃无恐,自以为捏到了武安君的软肋。只要再拖几天,风雪一至,城外的敌军必退;届时他守城有功,必将平步青云。
“将军,方才有人求见,说碧桃姑娘身体不适,想见您一面!”梁勇刚走下城头的石阶,护卫便上前禀报。
“本将知道了。带上人手,先随我去趟府衙!”梁勇点了十几名卫兵,翻身上马,直奔县衙而去。
县衙大堂里,习宏丰面色冷峻地坐在上首,面前跪着几十号百姓,都是来控诉梁勇草菅人命的。他本就对梁勇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此刻更觉棘手,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着。
“大人,梁参将来了!”书吏掀帘进到大堂,朝上首的习宏丰说道。
“请他进来!”习宏丰正想找他问个明白,来得正好。
梁勇带着亲卫大步走进衙门,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百姓,便知是何缘故,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习大人,麾下将士刚击退贼寇,还请速速组织犒劳,莫要寒了将士们的心!”他直接无视堂下的百姓,对习宏丰说道。
“梁参将,你来得正好。”习宏丰面色不虞,“这些百姓哭诉你草菅人命,让他们的家人枉死城头,可有此事?”
“死在城头确有其事,何来‘枉死’一说?”梁勇倒也直接,反正抵赖不掉。
“县令大人,您听听!我那儿子才十五啊!说好只在城下搬物资,怎么就被赶上城头当肉盾,被打得血肉模糊啊!”一名老汉老泪纵横,他老年得子,好不容易养大,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全尸都没留下。
“我夫君腿脚不便,是个瘸子啊!怎么也被赶上城头了?他连跑都跑不动啊!”一个妇人哭得泣不成声。
“县令大人,我两个儿子,说好一个上城、一个在城下搬货,今日竟全没了!老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又一个老汉捶着胸口哭道。
堂下顿时哭成一片,习宏丰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觉得梁勇做得实在太过火了。
“一帮刁民!”梁勇厉声呵斥,“这是战争!若不是本将拼死抵抗,敌军早已入城,你们以为还能站在这哭诉?”
“你家死个儿子就哭天抢地,谁家不死人?我麾下儿郎就该死,你们的儿子就金贵?”
“大敌当前当众志成城,个个贪生怕死,谁来守城?要怪就怪城外的贼寇,他们不来打,自然没人会死!”
梁勇气得胸膛起伏,自己在城头拼死守城,回来反倒成了万夫所指,实在憋屈。
“梁参将,凡事自有规矩。守城的人手,本官不是早已抽调齐全了吗?”习宏丰面色更沉,梁勇的话分明是在指责他调度不力。
“规矩?”梁勇面色冷峻,“那好,这几日我麾下士兵加青壮,已死伤五百余人,还请习大人即刻补充人手!”他知道习宏丰不满,却觉得这都是妇人之仁。
“城中青壮早已抽调过半,如今连城门都出不去,我去哪给你找人手?”习宏丰觉得梁勇太过嚣张,丝毫不给地方官留面子。
“你也知道缺人?那这城还守不守?再这么耗下去,最多三日,我麾下就要死光了,到时候没人守城,你去挡吗?”梁勇也憋了一肚子火,自己在城头拼杀一天,回来还要受这窝囊气。
“即便缺人,也不能草菅人命!”习宏丰拍案而起,“本官当初征调时自有允诺,如今怎向父老乡亲交代?衙门的信誉还要不要了?”他是一县之主,岂能容忍梁勇如此胡来。
“什么交代?”梁勇寸步不让,“本将守土有责,死伤在所难免,谁的命不是一条?我早有决断,要与贼寇厮杀到最后一人!”他心里清楚,一旦退让,最多两天方城必破,之前的牺牲就全白费了。只要能守住城,死再多的人也值;可若城破了,他今日的行为才真叫草菅人命。
“来人!把这些人都带上城头,明日一早与贼寇搏杀,也算是为国捐躯!”梁勇本就想抓些人充数,这些送上门的正好派上用场。
“大人救命啊!”老弱们顿时慌了神,没想到公道没讨到,反倒要把自己搭进去。
“梁参将,本官身为一县父母官,岂能容你如此胡作非为?”习宏丰再次拍案,梁勇这是明着打他的脸。
“习大人,如今是战时,一切以守城为重!你我早有约定,防务由我统领,你想反悔不成?”梁勇分毫不让,直接以势压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我当共保城池不失。明日天亮前,习大人需再组织五百人,无论男女老弱,少一个人头,我就亲自带人在城里抓!”
“你!”习宏丰惊得说不出话,这梁勇简直是疯了。
“习大人若是凑不齐人手,那就只能陪我一起上城头了。”梁勇抽出腰间长刀,刀身闪过一道寒光,“日出之前,五百人,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带走!”谁敢不从,格杀当场。
习宏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睁睁看着梁勇把那些老弱驱赶出去,却毫无办法。
“大人,不如早作打算!”师爷韦恒上前,在他耳边低语。
“能有什么办法?”习宏丰两手一摊,如今城池被梁勇牢牢掌控,他根本无力翻盘。对方是守城统帅,自己若敢正面反对,说不定会被一刀劈了。
“不如弃城而去,去许州投靠王大人。”韦恒也觉得方城守不住了,梁勇又死战不退,留下来只能等死。
“出城?难啊!”习宏丰也动了退意,可如今不比往日,没有梁勇的手令根本出不了城。
“大人忘了?主簿邓大人早有此意,定有准备。”韦恒提醒道,“城中想逃的可不止咱们,那些大家族也早就盘算着退路了。”
“快,去把邓大人请来!”习宏丰觉得有理,梁勇已经疯了,犯不着陪他送死。
另一边,十几名骑兵押着三十多人的队伍往南门去。梁勇想起碧桃派人传的消息,不知她是否真的出事了。一想到碧桃肚子里的孩子,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你们几个回南门驻守,不得有失!其他人随我去城东!”梁勇一声令下,调转马头,带着五骑直奔城东。
战时城中虽已宵禁,却没人敢拦梁勇。他喝令坊正打开坊门,策马直奔碧桃的住所。
“二师兄,来了六骑,动手吗?”风逸尘早听见动静,看向梅无剑。
“不急。”梅无剑摆摆手,“等他从院子里出来,那才是最放松的时候。”此刻的梁勇戒备心正强,再等等更稳妥。
先前梅无剑在碧桃的饭菜里加了点药,让她腹痛不止;又买通大夫说得严重些,碧桃一慌神,自然会让陆婶去请梁勇。他已打定主意,今夜梁勇若不来,明日就再加药。梅无剑本不想对腹中胎儿下手,可若能帮武安君早日拿下方城,也只能狠一次了。
“你放心,没什么大碍,照大夫说的好好养胎就行。”梁勇坐在碧桃床前,替她把了把脉,脉象平稳,不像生病的样子。
“夫君,这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这几日我总心神不宁的。”碧桃靠在床头,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她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焦虑,茶饭不思才闹的毛病。
“快了。”梁勇替她掖了掖被角,“最多五六日就该下雪了。你好好吃饭,注意保暖,明年开春咱们就离开这里。”城里还有四五千人,一天死五百,撑到下雪应该没问题。只要守住城,他必定高升,这方城以后与他何干?
“那便好。夫君快去忙正事吧,别为我这点小事折腾了。”碧桃虽想他陪着,却不得不表现得体贴懂事——只有这样,才能拴住这个男人。
“嗯,我走了。”梁勇摸了摸她的手,起身朝屋外走去,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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