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待客之道
安禾对村中妇人直来直往的豪爽作风仍有些不适应,心里却明白这位大娘并无恶意。
村里的妇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哪有什么“边界感”的概念。
在她们看来,女子一生顶要紧的事,就是嫁人。
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终究要嫁了人,才算真正“成了事”。
“呃……不急、不急,谢谢大娘……”安禾嘴上含糊地推辞着,心里对那大娘提起的人家自然提不起半分兴趣。
“哎呀别客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回头我跟你娘说去!”
大娘热络地拍着安禾的手,越瞧越是喜欢,“瞧你这小脸盘儿,比你娘年轻时还俊俏几分。”
安禾实在招架不住,最后只得匆匆丢下一句:“大娘,我先走啦!”便拎起裙角,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身后还传来大娘追出来的喊声,手里高举着篮子:“你这丫头!!快把礼拿回去——!”
安禾头也不敢回,背影里透出几分仓惶。
不远处,提着好几份谢礼等她的姚丽蓉和凌骁,见她这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知道的你是去送谢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抢了人家银钱跑路呢!”
姚丽蓉拍着安禾的背,笑得直不起腰。
“换你被那样追,跑得比我还快!”
安禾喘着气想起刚才——她都出院门了,那大娘竟还追出一段。
不得不说,大娘体格是真的好,生生跑出一种《动物世界》里狼追兔子的紧迫感。
“走吧,还有下一家。”
凌骁提起手里的篮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这儿可还多着呢。”
她身形高大,几个篮子提在手里显得格外小巧,反差之下颇有几分趣味。
姚丽蓉在旁边笑得像朵盛放的大丽花。
这一位是威震四方的女将军,一位是跺跺脚数百商铺都得震一震的女首富,此刻却乐呵呵地提着大包小包、不值几个钱的谢礼,陪着安禾一家一家地道谢,竟也兴致勃勃。
安禾扶额。
后面几家,该不会又要经历一番推拉与狂奔吧?那今天可真成了体能拉练了。
不过,当她提着谢礼走进下一户人家,见到对方眼中那几分敬畏、神情也比往日拘谨许多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这家会简单得多。
果然,这户村民虽然也推辞了一番,却不敢真的与安禾拉扯,甚至站得离她稍远一些。想来是心中仍记着安禾轻描淡写便将沈春花送官的事,如今对她存着几分惧怕。
之后几户情形也大抵相似。安禾没再多费口舌,便顺利送完了谢礼。
除了头一家那位与张氏交情深厚、对安禾毫无惧意的大娘,其他村民见到沈家这个刚认回来不过半年的小女儿,眼中多少都带着敬畏。
嗯,挺好。知道怕,就能省去不少麻烦。安禾对村民的反应并不介意——这本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沈家这样举家出动、登门致谢的场面,很快让整个沈家庄热闹了起来。
几乎隔几户,就能看见村民与沈家人互相推让的情景。
少数像那位大娘一样,与沈家素来交好,是真心不愿收礼;大多数则只是客气地推辞一番。
然而,在这片喧闹之中,有一户人家门户紧闭,显得格外冷清——正是沈春花的娘家,沈老头一家。
自沈春花被带走后,这一家便缩在家中,再没敢露面。
沈春花的大嫂更是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把沈春花骂了个遍:
“她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这下叫孩子他爹他们还怎么去沈家上工!”
“咱家往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这闷声不响的缺德货,我真是cāo她八辈祖,呃……!!”
她气得跳脚大骂,骂到激动处,嘴上没了把门的。
直到瞥见公爹瞪过来的眼神,才猛地反应过来——沈春花的祖宗,不就是她男人和她公爹的祖宗吗?
沈大嫂讪讪地闭了嘴,心里却仍在暗骂:
什么祖宗!过年供奉没少吃,家里事也不见保佑保佑!怎么就出了沈春花这么个祸害!
先不说往后和沈家的关系怎么处,单是有个被休回家、又成了拐子的小姑,她两个女儿以后怎么说婆家?
怕是连儿子讨媳妇也得受影响。
想到这里,沈大嫂那点因失言而生的窘迫,顿时又被一股怒火取代。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别人家的小姑子又能挣钱又有本事,还不惹是生非。
她家这个,平时看着是个任人拿捏的闷葫芦,谁想到心那么黑,胆子还比谁都大!
“咱……咱要不要去县里打听打听?”
沈家老娘迟疑地开口,“看看春花现在咋样了……”
她虽也震惊于女儿竟做出这种事,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想到那日春花被官差粗鲁带走,她还是忍不住小声提议。
“娘!您说啥呢!”
一直沉默的沈家大哥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
“您知不知道她犯的是什么罪??”
“那是略人略卖的重罪!要杀头的!”
“官老爷没把咱一家都抓走已是万幸,您还想往刀口上撞?是嫌咱家人脖子太硬了吗?!”
他是真慌了。去县里打听?那谁去?
还不是得他去?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啊?没、没这么严重吧?”
沈老娘吓了一大跳,
“春花不就是把沈家丫头抱出去了吗?现在人也找着了,又没真卖掉……打几板子不就完了?咋还成死罪了?”
她一辈子没出过沈家庄,连镇上都没去过几回,对律法一无所知,始终没觉得这事有多严重。
沈家喊打喊杀,不过是因为气愤。
孩子既没丢也没卖,在她看来,沈春花最多挨顿打也就回来了。
“娘!您啥都不懂就别乱说了!”
沈大哥急得跺脚,
“我听上书堂的林小子说了,沈春花那死丫头是拐卖人口,还给小孩下药!尤其沈家这孩子才一岁,犯的是律法里最重的‘略人罪’,严重点要凌迟的!”
见沈老娘吓得缩了缩脖子,他继续道:“还去县里打听?您是不是想把我也搭进去?!”
沈老娘一听,赶紧拉住儿子的胳膊:“啊?那可不行!不行!”
“那死丫头自己造的孽,跟咱没关系!”
“不打听、不打听!你千万别去!”
她对沈春花那点微薄的母爱,在宝贝儿子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与沈春花娘家的惶惶不安不同,屠娘子刚从镇上回来,听说了沈春花与孙猴子合谋做的事,愣了好一会儿。
她实在想不通,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还做出这等事。
虽已和孙猴子和离多年,屠娘子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沈安茹一见好友的神情,就知她又多想,一边把带来的谢礼塞进她怀里,一边说道:
“你那日不在家,虎妞和狗子都帮着找了好久。”
“你和虎妞姓沈,狗子姓江,这会儿在我这儿摆什么姿态!”
屠娘子抬头,与沈安茹相视一笑。
多年默契,尽在不言中。
“安茹姨,凌姨和霍姐姐在家吗?”
一旁的虎妞接过沈安茹给的谢礼,放到桌上,兴奋地问,
“我想去找大白和小黑玩!”
“霍姑娘在呢,茵儿也在,你去家里找她们玩吧。”
沈安茹看着虎妞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答道。
虎妞立刻眼巴巴望向她娘。
“肉摊今天没事了,你去吧。”
屠娘子话音未落,虎妞已欢呼着跑了出去。
“虎妞跟凌姑娘、霍姑娘这么要好了?”沈安茹有些惊讶。
屠娘子望着女儿跑远的方向,点了点头:“许是喜欢马吧。”
在沈家人忙于答谢村民之际,沈家后院里,李济安刚为受伤的剑秋诊完脉。
对这对突然出现在沈家庄、阴差阳错被当成拐子闹了一场的主仆,沈家人在招待上颇有些为难。
最后还是安禾干脆,直接安排了一间客房,又让百合去请李济安来为剑秋看诊。
至于江回那老爷子,可不是什么人都给看的。
先前他为沈家人乃至村民看诊,要么是看在安禾面子上,要么是他自己与人投缘。如今这来历不明的婢女,无亲无故的,安禾自然不会为她去江回那儿刷这个脸。
安顿好这对不速之客,留下还有些懵的陆枕书招待他的“客人”,安禾便带着沈家人按原计划忙自家的事去了。
毕竟这样突然冒出来的人,肯让她们住下已算客气。
热情招待?看这主仆出现的架势和态度,安禾觉得大可不必。
自觉受了委屈、一直板着脸的苏寒雨,见沈家人竟真的转身就走,那张清丽的脸上写满错愕。
这家人……就这么把她们撂这儿了?还有没有点待客之道了?
安禾:待客之道?刚才瞪我那会儿怎么不想想?
不过安禾走后不久,百合便领着李济安推门进来。见到大夫,苏寒雨脸色才稍缓。
“这位姑娘受了些内伤,不算重。我开个方子,你们煎了服下,静养些时日便好。”李济安收回诊脉的手,对一脸忧色的苏寒雨说道。
只是他把脉时还稳如老医,一面对女子,脸又“腾”地红了起来。
红得连自从来到沈家庄就一直憋闷的苏寒雨,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这年轻大夫一眼。
不料正对上李济安望过来的目光。
两人视线一触,李济安慌忙移开眼。
“我去开药,晚些让百合送来。”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客房。
唉,这见女人就脸红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幸亏面对女病人时不会这样,否则他这大夫怕是当不成了。
“苏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李济安走后,陆枕书终于有机会单独与苏寒雨说话。
他与苏寒雨虽不算青梅竹马,但也见过几面。
自幼他就知道自己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也从小被母亲告知:要寻自己心仪的女子。
而他很早便清楚,自己不会喜欢苏寒雨这样的女子,也曾明确向父亲提出解除婚约。
但苏家在武林中颇有声望,加上父辈年轻时的恩怨,这婚约便一直拖着。
陆枕书便常年随母亲离家游历,长大后更是带着胖仲书独自闯荡,几乎踏遍整个天齐。
对他的这种行为,苏家似乎并无意见。
苏寒雨始终温婉柔顺,有限的几次见面都大方得体,仿佛很认同成为他妻子这件事——即便他并不认同,她也浑不在意。
对陆枕书而言,苏寒雨就像一道自幼试图束缚他的枷锁,令他见之只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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