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囤积居奇

张启年深吸一口气，将报告放在朱梓面前的桌案上，指着其中几处：“王爷，府库和三县官仓的存粮，账面上看尚算充裕，足够支撑月余。但是……”他压低了声音，“派去三县的人手初步回报，情况有些不对劲。”

朱梓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如何不对劲？”

“粮价上涨，并非零星散乱，而是三县多个镇甸几乎同时动作，涨幅也相近，这背后若无人协调，绝无可能如此整齐划一。”张启年语速加快，“我们的人试图追查几家带头涨价的大粮商，发现他们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就说存粮告罄。但据暗中观察，他们的粮仓并未见空，甚至夜间还有偷偷运粮入库的迹象。”

朱梓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囤积居奇，意料之中。还有呢？”

“更麻烦的是，”张启年面色凝重，“我们的人在临桂和阳朔两县，都遇到了阻力。并非明面上的对抗，而是……当地的一些胥吏衙役，以各种理由推诿、拖延，甚至暗中给那些粮商通风报信，导致我们的人几次扑空。想要核实官仓的实际存粮，也困难重重，他们总是借口账目不清、钥匙遗失等，无法立刻开仓查验。”

朱梓眼中寒芒闪过：“地方上的胥吏也牵扯进来了？”

“恐怕是的。”张启年叹了口气，“赵、李两家在桂林府盘踞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虽然首恶已除，但余毒未清。这些人平日里受过他们恩惠，或者本就是一丘之貉，如今见王爷推行新政，触及他们的利益，便借着粮价之事，暗中作梗，企图给王爷制造麻烦，甚至……逼迫王爷让步。”

朱梓冷哼一声，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临桂和阳朔的位置上：“逼本王让步？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

他转过身，看着张启年：“看来，仅仅依靠府衙的力量，去查他们自己人，是行不通了。”

张启年忧虑道：“王爷，此事若不能迅速查清源头，斩断黑手，一旦百姓恐慌加剧，发生抢粮甚至民变，那局面就难以收拾了。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新政的推行也越不利。”

朱梓沉默片刻，眼神锐利如刀：“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让你的人继续盯紧，收集证据，尤其是那些胥吏与粮商勾结的实证，越多越好。官仓那边，暂时不要逼迫太紧，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做出毁粮之类的事情。”

张启年拱手：“是，下官明白。那……粮价方面，是否先从府库调拨一部分粮食，平抑一下市价？”

朱梓摇了摇头：“不急。现在抛售官粮，只会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摸清我们的底牌，甚至可能被他们趁机低价吸纳。我们的粮食要用在刀刃上。”

他踱了几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本王自有安排。你先去办好你手头的事。”

“下官遵命！”张启年见王爷似乎已有定计，心中稍安，行礼后快步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朱梓一人。他看着桌上那份关于存粮数目的报告，又看了看舆图上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县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地方胥吏，粮商，还有那些藏在背后的乡绅……”朱梓低声自语，“既然你们想玩，那本王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他走到书案后，拿起笔，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赵勇。

随后，他又提笔，写下了另一道命令，却是关于王府卫队内部一次“常规”的拉练和调动的安排。

夜色，越发深沉了。一场围绕粮食的暗战，即将从幕后走向台前。后走向台前。

书房内，烛火跳动的光芒将朱梓的身影拉长，投射在背后的舆图上。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紧盯着舆图上临桂、阳朔、灵川三县的位置，以及它们与桂林府城之间的联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张启年带来的消息，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这绝非简单的市场波动，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挑衅，矛头直指他这个潭王，以及他力推的新政。

“胥吏勾结粮商，囤积居奇，散播谣言……”朱梓低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好，很好。看来本王之前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些。”

他转身，大步走回书案后，拿起刚才写下赵勇名字的那张纸。沉吟片刻，他又提笔，在旁边添了几个字，勾画了几条线路。

“来人！”朱梓沉声唤道。

一名侍从迅速从门外进来，垂手躬身：“王爷有何吩咐？”

“去，立刻传赵勇将军过来见我，不得有误！”朱梓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侍从不敢怠慢，领命匆匆而去。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朱梓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茶水，却没有喝，只是看着茶水中摇曳的灯火倒影，眼神幽深。

他知道，对付这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仅仅依靠行政手段去查处，效率太低，也容易被对方利用规则反制。尤其是在对方已经开始勾结胥吏的情况下，常规的调查只会陷入泥潭。

对付非常之人，需用非常之法。

不多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勇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他一身戎装未解，显然是从巡逻途中直接过来的，身上还带着几分夜露的寒气。

“末将赵勇，参见王爷！”赵勇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单膝跪地行礼，声音洪亮。

“起来吧。”朱梓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赵将军辛苦了，城内情况如何？”

赵勇站起身，抱拳道：“回王爷，末将已加派人手，对各大粮行米市加强巡逻监视。市面上虽然还有些议论，但未见大的骚乱。那些粮商似乎也察觉到风声，暂时收敛了不少，只是暗地里的动作，恐怕……”

“暗地里的动作，很快就不是动作了。”朱梓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地看向赵勇，“本王给你一道命令。”

赵勇神色一凛，立刻挺直了身躯：“请王爷示下！末将万死不辞！”

朱梓将桌上那张写了字的纸递给他：“你看看。”

赵勇接过，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眼神一亮，露出了然之色。纸上不仅有他的名字，还有几个地名，以及一些箭头和标记，分明是一份军事调动的简略计划。

“王爷，您的意思是……”赵勇抬头看向朱梓，眼中带着一丝兴奋和请战的意味。

朱梓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赵勇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本王要你，以此为名，明日一早，点齐五百精锐卫士，以赴临桂、阳朔方向进行野外拉练、熟悉地形为由，兵分两路，秘密疾行！”

他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上临桂和阳朔的位置：“临桂、阳朔两县，粮价异动最为猖獗，且有胥吏与粮商勾结，阻挠调查。你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拉练！”

朱梓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直视赵勇：“本王要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之后，立刻封锁两县主要粮仓和带头囤积居奇的几家大粮行！控制其主事人！”

“同时，”朱梓加重了语气，“张同知那边会提供一份名单，上面是重点怀疑与粮商勾结、阻挠调查的县衙胥吏。找到确凿证据后，一并拿下！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赵勇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用力一抱拳，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声：“末将明白！定将这些蛀虫一网打尽，绝不放过一个！”

朱梓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严肃：“记住，行动要快，要狠，要准！务必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局面，拿到人证物证！尤其是粮仓里的实际存粮，还有他们勾结的账册信件，这些是关键！”

他又补充道：“此事要绝对保密，对外只宣称是常规拉练。行动中，尽量减少对普通百姓的惊扰。我们的目标，是那些为富不仁的粮商和与他们沆瀣一气的贪官污吏！”

“王爷放心！”赵勇斩钉截铁地道，“末将知道分寸！保证完成任务！”

朱梓微微颔首：“好，去准备吧。人手要挑选最精锐可靠的，武器装备要齐全。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是！”赵勇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神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转身大步离去，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看着赵勇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朱梓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步棋走出去，必然会在桂林府引起巨大的震动。但治乱世，需用重典。对于这些胆敢拿民生大事作为筹码，挑战他权威的势力，必须给予最沉痛的打击，才能彻底震慑宵小，稳固新政的根基。

窗外，夜风呼啸，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朱梓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一份关于水泥工坊的图纸，目光却依旧深邃。

桂林府的天，该更清明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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