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章 南定北安,方可西指
咸阳宫,麒麟殿。
嬴将闾端坐于御座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百官。
殿中静得能听见铜炉里香料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他将那份来自西域的奏疏轻轻放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信达的奏疏,诸位都看过了。”
将闾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以攻心之策,乱敌于千里之外,不费我大秦一兵一卒,便令塞琉古君臣离心,内乱将起。此为大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面色复杂的右丞相冯去疾身上。
“朕知道,其手段,或有违常理,甚至……有伤风化。”
此言一出,冯去疾的老脸忍不住一红,想起了奏疏里那些不堪入目的“拓本”描述,让他一个饱读圣贤书的老臣,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将闾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但朕要告诉诸位,自今日起,我大秦论功行赏,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只要能强我大秦,利我社稷,挫败强敌,任何手段,皆是良策!”
“陛下英明!”
话音未落,太尉尉缭已然出列,那张老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洪亮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说得好!管他什么君子小人,能把敌人弄得鸡飞狗跳,就是好汉!陛下,那塞琉古如今已是半死不活,正是我大秦铁骑西进,一举荡平西域,将那些黄金、美女、珍宝尽数纳入我大秦府库的大好时机啊!臣,请战!”
“臣附议!”
上将军章邯虎步而出,声如洪钟,“趁其病,要其命!我大秦锐士枕戈待旦,愿为陛下踏平塞琉古,将大秦龙旗,插上安条克城头!”
一时间,殿内武将派系群情激奋,个个摩拳擦掌,仿佛下一刻就要披甲上马,直扑西方。
“不可!”冯去疾终于忍不住了,出列谏道,“陛下,尉缭大人,章邯将军,万万不可!西域路途遥远,我大军远征,粮草辎重消耗何其巨大?始皇帝陛下当年南征百越,耗费国力无数,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啊!如今我大秦刚刚安稳,当以休养生息,固本培元为上。与西域之事,当以外交通商为主,徐徐图之,切不可贸然兴兵!”
御史大夫冯劫亦随之出列:“丞相所言极是。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万里远征,变数太多,一旦陷入泥潭,恐动摇国本。还请陛下三思!”
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两派顿时争得面红耳赤。
尉缭吹胡子瞪眼,指着冯去疾说他胆小如鼠,冯去疾则反唇相讥,说尉缭好战忘危,是置大秦江山于险地。
眼看殿中就要吵成一锅粥,御座上的将闾却始终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待到争吵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诸位,先不谈西域。”
将闾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并未指向地图上的西方,“朕且问一句,我大秦的南方,那百越之地,如今是何光景?”
此问一出,麒麟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西边那块流着奶与蜜的土地上,谁会去关心南边那片被视为“蛮荒瘴疠之地”的飞地?
众臣面面相觑,连刚才还唾沫横飞的尉缭都一时语塞。
蒙毅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启禀陛下,始皇帝平定百越后,设南海、桂林、象郡三郡。如今三郡皆有驻军,然当地部族林立,民风彪悍,时有叛乱。我军多以弹压为主,难以深入治理。各部族之间亦是征伐不休,朝廷政令难出郡城,赋税征收更是难上加难。那片土地,更像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飞地。”
将闾听完,脸上毫无波澜。
他缓缓走下御座,来到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以为他会走向西方,对那场争论做出裁决。
然而,嬴将闾的手指,却越过富庶的中原,缓缓落在了地图最南端,那片被丛林与山脉覆盖的区域——象郡。
“诸位都看着西方,想着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西进,是我大秦的国策,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朕要问,我大秦的根基,在何处?”
他环视众人,自问自答:“在中原!一个不稳固的南方,就像一头猛虎的柔软腹部下,永远悬着一把淬毒的尖刀。我们的人马在万里之外与塞琉古人厮杀,后院却起了火,当如何是好?”
他指向象郡:“与其远征万里,与一个未知的强敌血战,不如先回过头,将我大秦的南方,这片广袤的土地,彻底变为我大秦的粮仓、兵源之地,将那些桀骜不驯的百越部族,彻底融入我大秦的血脉!根基不牢,何谈西进?”
一番话,振聋发聩。
尉缭那颗被战功和黄金塞满的脑袋,也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盯着地图南端,仿佛第一次认真审视那片土地,半晌,才闷声闷气地抱拳道:“陛下……所言极是。后方不稳,确实……打不痛快。”
将闾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传朕旨意,命罗网、黑冰台,即刻启动对南方三郡及百越诸部的最高级别监察。朕要知道,那里有多少部族,多少人口,谁是首领,谁是我们的朋友,谁又是我们的敌人!所有的情报,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呈于朕的案前!”
“遵旨!”殿内响起整齐划一的回应。
一场关于西征的朝议,最终以一个谁也未曾料到的南向决策而告终。
散朝后,冯去疾与蒙毅并肩走在宫道上,这位老丞相依旧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陛下之心,深不可测啊。”冯去疾感慨道,“老夫初时还以为陛下是被我等说动,暂缓了西征。如今想来,这哪里是暂缓,分明是为了一场更稳固、更彻底的西征,先扫清内部的隐患。先南后西,此等格局与手笔,老夫……望尘莫及。”
蒙毅点了点头,眼中亦是充满了敬佩。
这位年轻的陛下,总能跳出眼前的纷争,从一个更高、更宏观的层面去审视全局。
朝堂议事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后宫。
杜周的女儿,如今已是贵人的杜月儿,正坐在窗前,对着一件用上好皮革缝制的内甲发愁。
这是她听闻父亲在西域遭遇刺客后,特意为陛下缝制的“防蝎甲”,只是她的手艺实在笨拙,针脚歪歪扭扭。
听宫女说起朝堂上的事,杜月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她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只知道,父亲在遥远的西域吃尽苦头换来的功劳,陛下都记在心里,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赞了他。
而陛下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依旧冷静地规划着帝国的未来。
她觉得,自己的父亲,还有大秦无数像父亲一样的人,他们的辛苦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与此同时,在遥远南方的湿热丛林深处。
一个名为耶郎的青年,正站在一座新筑的祭坛上,接受着数个强大部落战士的跪拜。
他的身形精悍如豹,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青铜长刀,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正是凭借这种比秦军制式武器更锋利、更适合丛林作战的新式兵器,以及残酷的训练手段,他迅速统一了周边数个最强大的部族,自封为“百越之王”。
他的目光,贪婪地望向北方,那里是秦人的郡县,有着平坦的土地,和数不尽的粮食与女人。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肤色黝黑,眼窝深陷,身上披着一块土黄色的布,不像中原人,也不像百越人。
他微笑着,摊开一卷兽皮,上面用血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头头庞然巨兽冲垮秦人军阵的景象。
“王,”那“僧侣”的声音沙哑而古怪,“有了神赐予您的力量,和我的战象,那些北方的秦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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