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章 国之暗敌，王之还礼
麒麟殿偏殿，烛火摇曳，将五道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得长而扭曲。
嬴将闾、尉缭、章邯、蒙毅，以及右丞相冯去疾。
大秦军政的最高核心，此刻正围着一张黑漆木案，案上，静静地躺着那块从南疆浴血送回的青铜残片。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匠人，正戴着一副格物院特制的水晶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查验着残片。
他是格物院最好的铸造师，大秦所有兵器的合金配比，都烂熟于心。
良久，老匠人摘下眼镜，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与困惑，他对着将闾躬身一礼：“陛下，此物……非我中原之法。”
“讲。”将闾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其铜锡之配比，闻所未闻，其中更掺杂了数种微量金铁，臣……辨识不出。但臣可以断言，此种合金之法，铸出的兵刃，其坚韧，恐不输于我军上等士卒所配之兵器。”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死寂。
尉缭那只没砸在柱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一个蛮夷部落，竟能拥有与大秦精锐相媲美的武器？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天竺方士……”
蒙毅轻声念出了这四个字，像是在提醒众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四个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的思路。
西域奏报中，那个与塞琉古接壤，同样强大而神秘的孔雀王朝，猛然浮现在众人眼前。
冯去疾倒吸一口凉气，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丞相，声音都有些发颤：“难道……难道是天竺人在背后搞鬼？可……可他们为何要如此？我大秦与他们，远隔万里，无冤无仇啊！”
将闾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身，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他。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帕提亚的土地上，随即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越过大秦的腹地，最终，重重地落在了南疆百越那片墨绿色的区域。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将闾的声音冷得像北疆的寒铁，“我们能看到他们，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我们。与其等着我大秦的商队和使者出现在他们家门口，不如先在我们的后院，放上一把火。”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殿内众人，恍然大悟。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原来，在他们将目光投向西方，为李信达的奇谋妙计而沾沾自喜时，一个同样庞大的帝国，早已将大秦视为了潜在的对手，并且，已经不动声色地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尉缭不再叫嚣着提兵南下了。
他死死盯着舆图，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第一次褪去了纯粹的战意，换上了一种更为深沉的忌惮。
他意识到，这早已不是一场简单的平叛战争，而是一场国与国之间，在阴影中的无声较量。
“好毒的计策……好狠的心肠……”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此刻，再无人质疑将闾先前“坚壁清野，不战而退”的命令。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后怕。
若非陛下冷静，提前布局调查，而是如他们所愿，贸然尽起大军南下，那后果……大秦的精锐，必将一头扎进南疆那片湿热的丛林泥潭，被对方精心布置的阴谋，活活拖垮、耗死！
对御座上那位年轻君主的敬畏，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正思索间，张洪奎再次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呈上数卷用火漆密封的竹简。
“陛下，南疆后续情报。”
将闾展开竹简，飞快地扫视着。
罗网的效率没有让他失望，后续的情报，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测。
孔雀王朝，通过南方的海路以及西南崇山峻岭间的隐秘山道，源源不断地为耶郎提供武器、金钱。
他们甚至派遣了一批所谓的“方士”作为军事顾问，传授耶郎适应山地丛林的战法，并带来了训练战象的秘术。
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扶持耶郎这个代理人，在南方为大秦制造一个长期流血的伤口，使其陷入内乱的泥潭，国力不断被消耗，再也无力西进，更无法威胁到孔雀王朝在东方的利益。
真相大白。
偏殿之内，那股因恐惧而生的寒意，迅速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欺人太甚！”章邯一拳砸在案上，虎目圆瞪，“区区一个蛮夷小王，竟敢勾结外邦，引狼入室，侵我疆土，屠我子民！此獠不除，天理难容！”
“陛下！”尉缭再次出列，这一次，他的声音虽然依旧洪亮，却多了一份沉稳与杀气，“臣请为先锋！不为开疆，只为复仇！为我大秦惨死的数万军民，讨回血债！”
将闾缓缓放下竹简，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厉色。
他知道，被动防御的阶段已经结束，反击的时刻，到了。
他看向张洪奎，下达了第二道密令：“查！给朕查清，孔雀王朝与耶郎交易的所有路线，无论是海路还是山道，每一个港口，每一个据点，都不能放过！还有，那些所谓的‘军事顾问’，朕要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的来历，他们的家人！所有的一切！”
“遵旨！”张洪奎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做完这一切，将闾的目光，却忽然转向了殿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去疾。
他想起一件事，嘴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冯相。”
“老臣在。”冯去疾心中一凛。
“朕记得，治粟内史杜周，是你举荐的吧？”
冯去疾一愣，不知陛下为何会在此刻，突然提起那个滑头的胖子，只能躬身答道：“是……杜周此人，于商贾之道，确有几分……天赋。”
“天赋？”将闾轻笑一声，那笑意却让在场几位重臣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既然天竺人喜欢隔着万里给我们送‘礼物’，那我大秦，素来是礼仪之邦，自然也要还礼。”
他踱步回到案前，手指在那份记录着南疆惨状的战报上轻轻一点，语气幽幽。
“或许，我们可以问问远在赫卡尼亚的杜爱卿。他有没有兴趣，把他的‘独家内幕’生意，也做到百越，甚至……做到天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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