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章 陛下的账本不记铜钱

咸阳，右丞相府。

往日里清净整洁，连书案上的竹简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的府邸，如今却像是遭了贼。地上是散落的算珠，墙上挂着新钉上去的巨大舆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笔画满了各种杂乱的线条和标记。冯去疾须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正领着一群户部的官员，围着一张比他还高的木板争论不休。木板上，用木炭写着四个大字——《海贸保险法》。

“不行！绝对不行！”户部尚书急得满头大汗，指着木板上的一条规定，“相爷，这抚恤金的额度太高了！船毁了，国库按价赔偿，这已是天恩。人没了，还要供养其家小至成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此一来，国库岂不成了无底洞？”

“无底洞？你懂个屁！”冯去疾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木炭，在木板上重重地划了一笔，“老夫告诉你，这叫买人心！一个水手的命，在他家里，是天！在我们大秦的账本上，就是未来十船、百船的丝绸和黄金！这点抚恤金算什么？这是定金！是让天下所有想出海赚钱的人，都把命押在我大秦船上的定金！”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那群面面相觑的户部官员，唾沫横飞：“你们的眼睛里，就只有那一进一出的铜钱！陛下的账本，记的不是这个！记的是人心向背，是国威远扬！是那群海寇听到我大秦船队的名字，就吓得尿裤子的威风！这，才是我们真正要赚的钱！”

户部尚书被骂得狗血淋头，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老丞相，感觉自己认识了一辈子的冯去疾，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了体。

冯去疾懒得再跟他们废话，直接拍板：“就这么定了！三天之内，把完整的律法条文呈上来！谁敢再跟老夫提一个‘钱’字，就自己去北军大营，跟章邯将军新练的兵，一起上船吐去！”

城外，北军大营。

太尉尉缭背着手，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熊，慢悠悠地晃进了章邯的校场。刚一进门，一股混杂着汗臭和呕吐物的酸味就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校场中央，那几个用滚木搭建的平台，正像风暴里的小船一样疯狂摇晃。上百名赤着上身的精锐士兵，在上面咬牙坚持。不时有人惨叫着摔下来，随即被一旁的军法官拖走，更多的人则是脸色惨白，扶着栏杆大吐特吐。

“章邯，”尉缭走到高台下，看着台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将军，“你这是练兵，还是在练杂耍的猴子？就这么晃几下，能晃出战斗力来？”

章邯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紧盯着场中的士兵。“太尉，他们的敌人，不会跟他们站在平地上客客气气地对砍。”他指着一个刚刚在剧烈摇晃中，依旧能三箭连发，射中远处草靶的士兵，“我需要的人，是要能在滔天巨浪里，把箭射进敌人眼珠子里的怪物。”

尉缭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就在这时，一队士兵推着一架造型古怪的东西走了过来。那是一架弩，但比军中制式的要小巧许多，弩臂更短，却更厚实，上面缠绕着某种闪着金属光泽的筋腱。

“格物院送来的新货，叫‘海蛟弩’。”章邯从台上走下，拿起一架递给尉缭，“专门为船上肉搏所制，射程不远，但五十步之内，能洞穿三层牛皮甲。”

尉缭接过那弩，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他学着士兵的样子，用脚蹬开弦，搭上一支特制的短矢，对着远处的木桩扣动了扳机。

只听“嗡”的一声闷响，那短矢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射出，带着一股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地钉进了木桩！整个箭头，都没入其中，只留下不住颤动的尾羽。

尉缭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走上前，拔出那支箭，看着木桩上那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再回头看看那些在平台上吐得东倒西歪，却依旧死死抓住兵器的士兵。他那颗只懂得冲锋陷阵的脑袋里，第一次，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属于未来的战场。

麒麟殿。

嬴将闾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来自格物院的，第二代“始皇之心”的草图。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齿轮和管道，像一头蛰伏的钢铁怪兽的心脏。

张洪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陛下，冯相的《海贸保险法》草案已定，在咸阳商贾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第一批签约的，便是‘远航三号’的家属，他们将陛下的名字，刻在了自家的牌位上。”

“风暴海峡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那伙海寇，似乎是饿急了，开始劫掠沿岸的渔村，行事愈发残暴，已经激起了当地所有势力的愤慨。”

“另，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派特使送来一份国礼。”张洪奎从怀中取出一卷用金筒装着的羊皮纸，“是红海航路图。据称，是托勒密王朝三代人积累的成果，其详尽程度，远超我等所知。”

嬴将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缓缓展开那张散发着异域气息的航路图，将它铺在了“始皇之心”的草图旁边。“朕的这位女王，比朕想象的，要更聪明。”

他没想到，自己随手布下的一颗棋子，不仅学会了自保，还懂得如何为自己增加筹码。

“传朕的旨意给冯相。”嬴将闾的手指，在舆图上，那座形如弯刀的岛屿上，轻轻一点。“朕为我们在海外的第一座军港，赐名——‘望海城’。”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另外，让他在《海贸保险法》里，再加一条。”

“凡悬挂我大秦龙旗，遵守我大秦律法，并向望海城港口纳税的任何船只，无论其来自何方，皆可受我大秦水师之庇护。”

张洪奎心中剧震，猛地抬起头。

这已经不是在为大秦的商人保驾护航了。

这是在用大秦的国威和武力，为整个世界的海上贸易，制定新的规则！

“去吧。”嬴将闾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两张图纸上，“告诉他们，朕的账本，不记铜钱，只记疆土。”

“还有，能抵达疆土的，船。”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447/11110820.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