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章 最赚钱的战争

麒麟殿内，冯去疾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那满地乱滚的算珠。这些曾经被他视若珍宝，能算出斗米折钱，能核定天下税赋的乌木珠子，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

“老冯，魔怔了？”尉缭走过来，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胳膊，“不就是个破算盘吗？回头我让少府给你打个纯金的。”

冯去疾像是没听见，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光。

“尉缭啊尉缭，”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你不懂。我不是在心疼算盘，我是在心疼我自己……我用这东西，算了一辈子。算到头来，却把自己算成了一只，只识得谷仓，不见天地的井底之蛙。”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得让尉缭都吓了一跳。他不再去看那堆散落的算珠，而是对着嬴将闾，深深一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与刚才那个哭天抢地的老臣，判若两人。

“陛下！”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臣明白了！海贸保险，不是赔钱，是卖我大秦的国威！每一份保单，都是在向四海宣示，这片大洋，自今日起，姓嬴！”

“还有那补给港！”老丞相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那不是驻军，那是钉进航道里的界碑！是流动的国库！船只停靠要收税，货物交易要抽成，连淡水补给都能赚钱！陛下，这……这笔账算下来，那伙海寇抢走的五百匹蜀锦，简直就是……就是送上门的本钱啊！”

尉缭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冯去疾是彻底疯了。这老抠货，被人抢了钱，不仅不生气，反倒算起怎么用这件事来赚更多的钱了。这天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道理吗？

嬴将闾的命令，像一道道精准的齿轮，瞬间嵌入了大秦这部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

当天下午，咸阳城东的格物院，迎来了一支长得望不见头的车队。户部的官员们，脸色比哭还难看，像是送自家闺女出嫁一样，将一箱箱贴着封条的黄金，一车车闪着光泽的精铜，交到了格物院那群衣衫褴褛，浑身油污的匠人手里。

“郑博士的弟子何在？”户部侍郎捏着鼻子，忍着院里那股刺鼻的煤烟和酸液混合的味道，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满脸乌黑，只露出一口白牙，从一座半人高的土制熔炉后探出头来：“我就是！钱放那儿就行，别挡着道，我们正在测试新的汽缸密封性，忙着呢！”

说完，他便又缩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飘荡：“告诉陛下，一年太久！半年！半年之内，我们就能让战船的烟囱，在南海的每一座岛上冒烟！”

户部侍郎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钱粮，再看看这群疯子一样的匠人，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地疼。

城外的北军大营，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章邯站在高台之上，身前，是三千名从十万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卒。他们每一个，都是与匈奴白刃搏杀过的百战之士。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排巨大的，用滚木和绳索搭建的方形平台。此刻，几十名工匠正用力摇动绞盘，整个平台开始剧烈地，毫无规律地左右摇晃，上下起伏。

“我不管你们在草原上杀过多少人，不管你们的刀有多快，箭有多准！”章邯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风，刮过每一个士兵的耳膜，“从今天起，你们的战场，不再是坚实的土地！你们脚下的每一步，都可能踏空，你们的敌人，会从浪涛里，从风雨中，向你们扑来！”

他指向那摇晃的平台：“这就是你们未来的战马！上得去，站得稳，还能在上面开弓放箭的，留下！剩下的，滚回你们的北方，继续去吃沙子！”

话音刚落，便有上百名士兵怒吼着，冲向了那如同海上孤舟般的平台。有人刚一踏上，便是一个踉跄，狼狈地摔了下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但更多的人，则咬着牙，放低重心，像钉子一样，死死地扎在了那颠簸的木板上。

一场前所未有的，残酷而又新奇的淘汰，正式拉开了序幕。

深夜，麒麟殿。

嬴将闾独自站在那副新绘制的，以大秦为中心的世界舆图前。张洪奎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单膝跪地。

“陛下，冯相已经联合户部，连夜拟定了《海贸保险法》草案，据说为了一个赔偿比例，跟户部尚书吵得差点动了手。章邯将军的‘海军陆战队’，已经淘汰了第一批两千人，据说整个大营的地面，都被吐出来的秽物给淹了。”

嬴将闾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他的手指，在舆图上，那片被标注为“风暴海峡”的区域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海峡侧翼，一座形如弯刀的岛屿上。

“海寇的老巢，应该就在这附近。”他淡淡地说道。

张洪奎心中一凛，以为陛下要下令剿杀。

“但我们不打。”嬴将闾的话，却让他愣住了，“传令给船队，绕开这里。同时，让冯相，将这座岛，列为我大秦第一座海外军港的选址。”

“陛下？”张洪奎有些不解。

“我们去那里建城，修码头，驻扎我们最新的战船。我们的商人，会在我们的港口里交易，我们的舰队，会为他们护航。”嬴将闾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不去剿匪，我们去‘招商’。当所有的船只都因为安全而选择我们的港口，当那群海寇再也抢不到一匹布，一袋米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

张洪奎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要么饿死，要么，就只能倾巢而出，来攻击我们这座坚固的堡垒。”

嬴将闾转过身，看着他，目光深邃如海。

“告诉冯相，这才是最赚钱的战争。我们不光要让敌人死，还要在他们死之前，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分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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