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章 龙旗下的交易

咸阳，西市。

来自波斯的大胡子商人阿尔达希尔，正用他那双蓝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布告栏上那张刚刚张贴的，还散发着墨香的告示。他身边的几个同伴，正围着一名秦国的译官，七嘴八舌地问着什么，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热的激动。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的船，挂上你们的龙旗，向那个什么‘望海城’交税，你们的……你们的舰队，就会保护我们？”一个来自更遥远地方，皮肤黝黑的商人，结结巴巴地问，他指了指天上，仿佛那支无敌的舰队就在云层后面。

译官是个年轻的士子，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他点了点头，用字正腔圆的雅言，重复了一遍告示上的核心内容：“凡悬挂我大秦龙旗，遵守我大秦律法，并向望海城港口纳税的任何船只，无论其来自何方，皆可受我大秦水师之庇护。”

“神啊！”阿尔达希尔终于看完了告示，他激动地在胸前画着家乡神祗的符号，“这是真的！不是海市蜃楼！”

他做了一辈子生意，从家乡出发，穿过沙漠，躲避马匪，到了海边，又要向每一个港口的城主缴纳重税，在海上，还要时刻提防那些神出鬼没的海寇。他的商队，三分之一的利润，都花在了“买路钱”上。

而现在，一个强大到令人战栗的帝国，却告诉他，他们愿意提供庇护。他们要的不是你一半的家产，不是让你俯首称臣，只是让你遵守他们的规矩，交一点……在阿尔达希尔看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税金。

这不是交易，这是恩赐！

整个西市的胡商，都沸腾了。他们奔走相告，像是在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一种新的秩序，像清晨的阳光，正穿透地中海到天竺洋那片被海盗和战乱笼罩了数百年的阴霾。

右丞相府。

冯去疾正对着一屋子愁眉苦脸的户部官员，唾沫横飞地讲着他的“新会计学”。

“你们看看！都看看！”他指着墙上那副巨大的舆图，上面，从大秦到“望海城”的航线，被他用朱砂笔描得又粗又红，“以前，这条路，是咱们自己花钱修，自己派兵守！现在呢？陛下说了，让天下人都来走！他们走，就要交钱！人走得越多，咱们收的钱就越多！这叫什么？这叫‘流量变现’！”

户部尚书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实在无法把“流量”这个古怪的词，跟国库的收入联系起来。

就在这时，尉缭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他刚从章邯的“海军陆战队”大营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海腥味。

“老冯，你又在给这帮算盘珠子灌什么迷魂汤？”尉缭瞅了瞅那群一脸懵的官员，瓮声瓮气地问。

“太尉大人来得正好！”冯去疾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他一把拉过尉缭，指着舆图上的一个点，“你来看！这是一艘波斯商船，它挂了咱们的旗，给咱们交了税。在你的账本上，这是什么？”

尉缭想了想：“一艘船，还有一笔钱。”

“错！大错特错！”冯去疾一拍大腿，“在老夫的账本上，这是一座移动的烽燧！是一面插在波斯人地盘上的，会走路的大秦军旗！它走到哪里，我大秦的国威就覆盖到哪里！这笔账，你那把破刀算得清吗？”

尉缭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柄，觉得这老抠货说得……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还有！”冯去疾又指着舆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航线，“咱们的舰队，为他们护航，是不是要消耗燃煤，消耗粮食？这些钱，从哪儿来？从税里来！咱们用波斯人交的税，养咱们自己的兵，去保护波斯人的船！这叫什么？这叫‘以战养战’！不，比那更高明！这叫‘以商养战’！”

冯去疾说到最后，激动得手舞足蹈，他抱着怀里那架新打的紫檀木算盘，像抱着整个天下。

尉缭看着状若疯魔的冯去疾，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他娘的，老子以后不跟你吵架了。你这嘴，比老子的刀还快，你这心眼子，比老子的箭靶还密。”

亚历山大港，托勒密王宫。

克利奥帕特拉展开了来自咸阳的丝绸信报，那上面，用典雅的秦篆，写着那道将改变整个世界海上格局的法令。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立刻就明白了这道法令背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野心。罗马人提供保护，要的是你的土地，你的臣服，和你的一切。而这位东方的皇帝，他只要你遵守他的规则，在他的牌桌上玩。

可一旦上了他的牌桌，输赢，就由不得自己了。

她很庆幸，自己是第一个拿到筹码，坐上牌桌的人。

但她不满足于只当一个玩家。

“波提纽斯。”她轻声呼唤。

宫廷总管立刻垂首上前。

“以我的名义，向大秦使节赵成大人，发一份正式的国书。”女王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就说，埃及，愿意开放我们所有的船坞，与大秦合办船厂。我们出工匠，出木料，而大秦，只需要提供那样东西……”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宫殿的墙壁，看到遥远东方那颗正在熊熊燃烧的，名为“始皇之心”的钢铁心脏。

“我们，要为龙，造出最锋利的牙。”

消息传回咸阳，已是半月之后。

麒麟殿内，嬴将闾看着埃及女王的国书，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陛下，此举甚为不妥。”张洪奎在一旁低声劝谏，“那‘始皇之心’乃我大秦最高机密，国之重器。若将此术授予埃及，无异于授人以柄，养虎为患。”

“老虎？”嬴将闾笑了，“张洪奎，你觉得，一头只有牙，却没有爪，而且脖子上还拴着铁链的老虎，可怕吗？”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

“朕给她的，是造船的技术。但燃煤的产地，在朕手里。核心的齿轮，只有我格物院能造。最重要的，是悬挂什么旗，遵守什么法，解释权，在朕这里。”

嬴将闾转过身，看着张洪奎，也看着殿内所有的大臣。

“朕要的，从来不是亲手去征服每一寸土地。那太慢了，也太蠢了。”

“朕要做的，是制定规则。让全世界的人，都用朕的尺子，量他们的土地；用朕的秤，称他们的黄金；用朕的律法，来裁决他们的争端。”

“而埃及，就是朕在西方，立下的第一根标尺。”

他顿了顿，下达了一道让张洪奎都感到心惊的命令。

“传朕的旨意。从章邯将军的武库中，调拨最新式的‘海蛟弩’一百架，连同三名最优秀的教官，作为国礼，赠予埃及女王。”

“一个优秀的伙伴，应该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替我们清理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嬴将rq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朕很想看看，当庞培那些自大的军团，在海上遇到一支装备着秦弩的埃及舰队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让我们的女王陛下，亲手试一试，她为自己换来的新牙，究竟有多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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