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章 有趣的屠夫
麒麟殿内，烛火摇曳，将嬴将闾的影子投射在巨大的舆图上，如同一尊俯瞰众生的神祇。
“凯撒，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很轻，却让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厚重。王姚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他躬身，从怀中取出一卷用黑布包裹的密卷，双手呈上。这卷密报的材质，不是竹简，而是来自西方的，昂贵的羊皮。
“回陛下，此人，罗网称之为‘高卢屠夫’，黑冰台则评其为‘罗马之赌徒’。”王姚的声音，依旧平直，却带上了几分凝重。
“哦？”嬴将闾来了兴致，却没有去接那卷羊皮，“说说看。”
王姚垂首，开始背诵那份早已烂熟于心的情报：“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出身罗马贵族，却家道中落。为人风流，早年负债累累，却极善笼络人心。他能与最底层的士卒同饮劣酒，也能在贵族的宴会上谈笑风生。他用债务，将自己与罗马最有权势的富豪克拉苏捆绑在一起；又用女儿的婚姻，与庞培结成‘三巨头’同盟。”
“他征战高卢八年，对外宣称，斩敌百万，奴役百万。其手段之酷烈，连罗马的元老院都为之侧目。但他征服得来的土地和财富，大半未上缴国库，而是变成了自己军团的军饷和赏金。”
王姚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的第十军团，高卢的每一个士卒，都只认凯撒，不认罗马。他们称呼他为‘统帅’，更视他为‘父亲’。只要凯撒一声令下，他们愿意为他，踏平罗马城。”
殿内，一片死寂。
一个出身不算顶尖，负债累身，却能靠着手腕和人格魅力，拉起一支只忠于自己的大军，在异国他乡，打下一片天地的枭雄。
这个形象，太鲜活了。鲜活得，让嬴将闾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一个有趣的屠夫。”嬴将闾轻声自语，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在那片标注为“高卢”的土地上，轻轻划过，“一个把国家和自己的性命，都压在赌桌上的赌徒。朕喜欢这样的人。”
他转过头，看向王姚：“庞培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庞培将军已返回罗马，被元老院任命为唯一执政官，手握罗马本土所有兵权。他正在等待凯撒的任期结束，准备以‘贪腐’和‘叛国’之名，对他进行审判。”
“审判？”嬴将闾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他以为，凯撒会乖乖地放下武器，走进他的牢笼吗？这位庞培将军，打仗是把好手，可比起他的小舅子，心眼，还是太实诚了些。”
他踱回御座，重新坐下，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猎人看到两头猛虎即将搏杀时的兴奋。
“让玉门关的罗马使者，再多等几天。”嬴将D闾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告诉冯去疾，让他重新拟一份‘东境和平’的价目表。和平的价格，要看对手是谁。凯撒这样的对手，值得一个更高的价钱。”
王姚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这不是在卖和平。这是在给庞培的棺材板上，再加一颗钉子。价钱越高，庞培的压力就越大，就越急于解决凯撒。而一个心急的统帅，在面对凯撒那种狡猾的赌徒时，犯错的几率，也就越大。
“臣，遵旨。”
右丞相府。
冯去疾正对着一本地图册，奋笔疾书，嘴里念念有词，什么“跨国并购”、“敌意收购”，听得一旁的冯劫头皮发麻。
当王姚派人送来陛下的口谕时，老丞相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般，进入了一种全新的亢奋状态。
“价目表！对！对！价目表！”冯去疾一拍脑门，激动得原地转圈，“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客户不同，风险不同，定价自然也该不同！这叫‘风险溢价’！这叫‘高端客户定制服务’！”
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老眼里放着骇人的精光：“劫儿！快！去把咱们的《大秦商法》拿来！老夫要立刻加一条补充条款！”
冯劫有气无力地问：“父亲……又要加什么？”
“《反垄断法》！”冯去疾的声音斩钉截铁，“咱们可以卖给庞培‘和平’，但不能让他真的高枕无忧！咱们要让他明白，‘和平’这个商品，只有我大秦独家销售！但是，他的对手凯撒，也可以来买！谁出的价高，咱们的‘和平’就对谁更友好一点！这叫‘引入竞争机制，保持市场活力’！”
冯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罗马人可能还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一位大秦的丞相，已经用他们看不懂的方式，把他们两个即将血流成河的派系，当成了可以公开竞价的商品。
太尉府。
尉缭正在院子里，费力地穿着一件新式甲胄。甲胄很轻，防护却极好，关节处的活动也毫无滞涩。他满意地挥了挥拳，虎虎生风。
蒙毅坐在一旁，给他递过去一碗水。
“听说了吗？陛下让冯相国，给罗马的和平，重新定了个价。”蒙毅说道。
“听说了。”尉缭摘下头盔，擦了把汗，瓮声瓮气地道，“不就是趁火打劫嘛，那老抠货最擅长这个。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个叫凯撒的，真有那么厉害？能让陛下这么看重？”
“罗网的密报上说，此人能与士卒同食，打了胜仗，钱财分文不取，全赏给手下。”蒙…毅缓缓道，“太尉，若是你手下有这样一位将军，你会如何？”
尉缭的动作，停住了。他沉默了许久，才闷闷地吐出两个字：“可怕。”
是啊，可怕。不怕将军贪财，就怕将军，只要人心。
麒麟殿。
夜已经深了。群臣退去，王姚也隐入了阴影之中。
嬴将闾独自站在舆图前，手里拿着那卷关于凯撒的羊皮密报，反复看着。
上面记载着凯撒的一句话，当元老院质问他为何屠杀高卢部落时，他回答：“我来，我见，我征服。”
好一个“我来，我见，我征服”。
简单，霸道，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野心和力量。
嬴将闾的眼中，那股欣赏的意味，越来越浓。
“王姚。”他忽然开口。
“臣在。”王姚的身影无声地出现。
“派人，去一趟高卢。”嬴将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想办法，接触一下凯撒。”
王姚心中巨震。
接触庞培，是为了卖“和平”。那接触凯撒，又是为了什么？
“告诉他，”嬴将闾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东方的商人，很欣赏敢于下注的赌徒。”
“我们……可以借给他一笔钱。一笔足以让他，还清所有债务，并且买下半个罗马城的钱。”
“利息，朕不要黄金，也不要土地。”
嬴将闾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舆图上，那片被标注为“埃及”的富庶之地。
“朕要他，在征服埃及之后，将亚历山大港，以及那座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完整的，交到朕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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