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突如其来的荣誉
教室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哗哗响,程老师踩着上课铃声的尾音轻快地走进来,她今天穿了件米色涤纶衬衫,衣领上别着枚金灿灿的桃心形胸针——那是去年教师节学生凑钱送的礼物。讲台上摞着的数学试卷被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吹得微微掀角,露出背面用红墨水画的几何图形。
"这次摸底考的成绩还不错。"程老师把教案本往桌上一放,搪瓷茶杯底磕在木头桌面上发出闷响,"有两位同学拿了满分。"她说话时目光扫过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那儿并排坐着顾晓然和王科宝,两人的课桌中间隔着道歪歪扭扭的粉笔线。
陈勇耷拉着脑袋趴在最后一排,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他脚边躺着个瘪了的铁皮文具盒,盒盖上印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图案被鞋底蹭得模糊不清。前座何欣欣转过身,辫梢扫过李明桌上那瓶蓝黑墨水,在练习本上拖出条蚯蚓似的痕迹:"最后那道大题你解出来没?我连题目都没看懂。"
李明推了推缠着胶布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盯着自己79分的卷子:"我倒是把公式列出来了,可算到一半卡壳了。"他说着偷瞄了眼顾晓然的方向,那姑娘正在笔记本上画几何图形,手腕上的上海表表链松垮垮地垂下来,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程老师用教鞭敲了敲黑板,木屑簌簌落在讲台边的粉笔盒里:"从低分开始报,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卷子。"她翻开最上面那叠试卷,"钟伟,56.5分。最后三道大题空着是想给我省红墨水吗?"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穿劳动布工装的男生涨红着脸接过卷子,裤脚还沾着早晨帮家里运煤球蹭的黑灰。
丁宇缩着脖子坐在第四排,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桌上抠出个小凹坑。上周刚被没收的弹弓还躺在讲台抽屉里,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要挨的训。当听到自己61分时,他差点被凳子绊个跟头——程老师用教鞭点着他卷子上的空白处:"应用题就算不会解,把"解"字写上也能得个辛苦分啊!"
王科宝憋着笑看同桌垂头丧气地回来,蓝布书包带子在他身后晃得像条蔫头耷脑的狗尾巴。教室后墙的挂钟"咔嗒"转着圈,阳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在顾晓然的侧脸上,她正用红色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笔尖在"已知AB平行于CD"的题目下画出条笔直的辅助线。
"何欣欣85分,李明87分。"程老师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顾晓然同学100分,卷面干净得能当样板。"教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穿碎花裙的姑娘起身时带起一阵香皂味,前排男生不约而同地深吸了口气。她接过卷子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和周围那些沾着墨水或浆糊的手指截然不同。
当"王科宝100分"的话音落下时,后排突然传来凳子腿与地面的刺耳摩擦声。张建猛地站起来,劳动布裤子膝盖处的补丁跟着抖了抖:"他肯定是抄的!"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池塘,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
程老师的脸瞬间沉下来,教鞭"啪"地抽在黑板上:"张建同学,王科宝的解题思路和顾晓然完全不一样,你说他抄谁的?抄你68分的卷子吗?"她说话时粉笔灰扑簌簌往下掉,落在张建卷子上那个用红笔画的叉旁边。教室后墙贴着的"五讲四美"宣传画被穿堂风吹得哗哗响,画里戴红领巾的男孩正气凛然地指着黑板报。
丁宇突然拍着桌子起哄:"有些人自己解不出题,就以为全世界都跟他似的!"他说话时故意把搪瓷茶缸碰得叮当响,缸身上"劳动模范"四个红字跟着晃出虚影。王科宝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转头看见顾晓然正把两人的卷子并排铺开对比——她的解题过程工整得像印刷体,而他那些跳步的算式龙飞凤舞,最后却殊途同归。
程老师让两人上台板书时,王科宝闻见顾晓然走过时带的雪花膏味,和教室里粉笔灰、蓝墨水、旧课本混合的气息格格不入。黑板上的日光灯管嗡嗡响着,他捏着粉笔的手指微微出汗,在黑板上画出个标准的正六边形。顾晓然在隔壁黑板列方程,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丁宇托着腮帮子看讲台上的背影,突然发现王科宝的解放鞋后跟磨出了毛边,而顾晓然的小皮鞋擦得锃亮。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给两人的轮廓镀了层金边,粉笔灰在光柱里飞舞,像撒了把碎银子。他莫名想起上周在工人文化宫看的《庐山恋》,男女主角在山顶看日出时也是这么并排站着。
"条条大路通罗马。"程老师用教鞭敲了敲两块黑板,"就像顾晓然同学用代数,王科宝用几何,都能解开同一道题。"她说这话时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去年县里颁发的"优秀教师"奖状就贴在她身后的墙上,玻璃框边角已经生了锈斑。
下课铃响时,程老师宣布奥数竞赛的消息惊起了趴在窗台上的花猫。王科宝盯着自己卷子上的红勾出神——前世那些熬夜刷题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混合着油印试卷的墨香和夏夜蚊香的呛人气味。顾晓然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递过来的笔记本上工整誊写着两种解法,空白处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陈勇把文具盒摔在了地上。铁皮盒子里滚出半块橡皮、两支秃头铅笔和皱巴巴的粮票,他蹲下去捡时,后脖颈被阳光晒得通红。何欣欣和李明凑在讲台前问问题,蓝墨水在程老师的教案本上洇出朵小花。丁宇勾着王科宝的脖子往教室外走,人造革书包拍在屁股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走廊里飘来食堂蒸馒头的碱水味,王科宝的布鞋踩过积水的水泥地,溅起的泥点沾在丁宇的裤脚上。公告栏里新贴的"学雷锋"倡议书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泛黄的数学竞赛喜报——那是三年前校史上唯一的市级三等奖。
"你说老程会不会让咱们特训?"丁宇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要是每天放学后加课,我可赶不上六点的《大闹天宫》。"他说着把糖纸捏成个小喇叭,对着太阳眯起一只眼。
王科宝望着操场东头菜地里弯腰除草的身影,那是请了病假的张建在替值日生干活。单杠区飘来沙坑的尘土味,体育老师正带着学生练跳马,深棕色的鞍马皮面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突然想起前世那些被奥数班支配的周末,塑料椅子上的汗水印、空调外机的嗡嗡声、还有永远擦不干净的白板。
顾晓然从教师办公室出来时,怀里抱着厚厚一摞《中学生数理化》。她的蓝布裙摆扫过走廊栏杆上晾晒的粉笔盒,盒子里彩色粉笔断成几截,像被谁捏碎的彩虹。王科宝注意到她腕表的时间停在十点十七分——上周三的数学课,她就是用这只停摆的表,在考试结束前五分钟解出了压轴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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