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预考来临

丁宇听得两眼放光，手里转着的钢笔"啪嗒"掉在课桌上，蓝墨水在英语作业本上洇出个墨团子。窗外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顺着窗框的裂缝渗进来，在水泥窗台积成个小水洼。

"那霍比特人真就揣着戒指上路了？"丁宇急得直搓手，课桌底下沾满泥水的球鞋在地板上蹭出两道黑印，"要我说就该在村里招兵买马，把全村壮丁都带上！"

王科宝用橡皮擦着作业本上的墨渍，橡皮屑簌簌落在裤子上："你以为打仗是赶集呢？那戒指邪乎得很，戴久了能把人变成咕噜那样..."他故意压低声音，手指在桌面上蜷成鸡爪状，吓得丁宇往后一仰，椅子腿蹭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前排正在背单词的何欣欣转过头，厚厚的眼镜片后射出两道寒光。丁宇赶紧缩脖子，从书包里掏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鸡蛋糕，掰碎了往嘴里塞。

"说到书——"丁宇突然一拍大腿，粉笔灰从袖管里扬起来，"我哥那本《射雕英雄传》，竖排字看得我脖子都要拧断了！"他比划着翻书的动作，差点打翻王科宝的搪瓷水杯，"郭靖黄蓉在牛家村那章，我愣是数着行读，数到三十行就串行..."

教室后门"吱呀"一声响，顾晓然抱着淋湿的语文作业本进来，马尾辫梢滴着水珠，在蓝布衫后背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弯腰把作业本放在讲台上时，丁宇看见她白球鞋帮上沾着片梧桐叶。

"什么竖排字？"顾晓然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丁宇课桌旁经过带起阵茉莉香。窗外的雨忽然大了，雨点子砸在铁皮排水管上咚咚响。

王科宝耳朵尖泛红，想起昨晚在路灯下给顾晓然讲星座传说时，自己手舞足蹈的蠢样子。他清了清嗓子："胖子他哥有本金庸原版，繁体竖排的，这家伙读不来。"

"那叫传承中华文化。"顾晓然从书包里摸出条格子手帕擦头发，"你要想看，我家里有简体横排的。"她说话时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丁宇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真的？能借我《神雕侠侣》不？听说里头有只大雕..."话没说完就被王科宝踹了脚凳子。教室前排传来翻书声，值日生正在往黑板右上角写课表，粉笔断了几次，最后"物理"俩字写得歪歪扭扭。

早读课的铃声混着雨声飘进来，黄老师腋下夹着教案出现在门口。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校徽，裤线熨得笔直。教室里翻书声突然大起来，王科宝把《当代》杂志塞进桌肚时，看见封底盖着"申海市新华书店"的蓝戳。

"预考时间定在五月十号到十二号。"黄老师说话时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照片要一寸免冠，蓝底还是白底来着？"他低头翻教案，露出后脑勺上新剪的头发茬。

丁宇在底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沾了墨水的手指在日历本上按出黑印子。窗外闪过道黑影，看门大爷的蓑衣在雨中一晃而过。王科宝盯着黄老师衬衫第二颗纽扣——上面沾着点豆浆渍，随着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

顾晓然突然转过身，把本《数学习题集》推到王科宝面前，翻开的那页用红笔圈着道几何题。王科宝摸出圆规，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时，听见她小声问："你说的魔戒，是托尔金写的吧？"

圆规尖在纸上戳了个洞。王科宝抬头看见顾晓然眼睛亮晶晶的，鼻尖沾着点蓝墨水。后排传来丁宇啃指甲的动静，还有他时不时偷瞄教室后门的眼神——那里贴着去年的三好学生奖状，边角已经卷起来了。

下课铃响时雨势转急，走廊里漫进层水雾。何欣欣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跑，塑料凉鞋踩在水洼里啪啪响。丁宇扯着王科宝袖子往小卖部方向拽："快走快走，再晚豆沙包该卖完了！"

食堂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学生，蒸笼揭开时白汽混着雨雾往上窜。王科宝举着伞护住怀里的饭盒，看见顾晓然在图书馆廊檐下冲他招手。她手里捧着本包了牛皮纸的书，书页间露出截红色丝带。

"最新一期《收获》要不要看？"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融进雨里，"里头有篇《人生》，写得可好了。"饭盒里的馒头渐渐凉了，王科宝却觉得耳根发烫，不知是雨气太重还是别的缘故。

下午物理课讲电磁感应，老旧的示教仪吱吱作响。王科宝在笔记本上画线圈，笔尖不自觉地写出"中土大陆"四个字。丁宇传过来的纸条上画着个戴尖帽的小人，旁边标注"甘道夫"——他把"道"字写成了"到"。

放学时雨还没停，红旗轿车像条黑鱼滑进校门，车轮碾过水坑溅起尺把高的水花。王科宝看见顾晓然攥着伞柄的手指节发白，雨伞骨架上挂着的水珠串成线，在地上汇成个小水洼。车窗漆黑如墨，倒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桌椅碰撞声。陈勇把书包甩上肩头，金属搭扣砸在讲台边沿溅起星火。张建跟在他身后吹口哨，走调的音符混着雨声，莫名透着股阴冷。王科宝低头收拾文具盒，发现钢笔不知何时滚到了顾晓然课桌下。

他弯腰去捡时，看见顾晓然课桌腿内侧用铅笔写着句英文。水磨石地板上汪着从伞尖滴落的水，把那句"Never  look  back"泡得模糊。等抬起头，正对上顾晓然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那眼神像浸了雨的栀子花，沉甸甸的快要坠下来。

回家路上丁宇格外聒噪，自行车链条卡着片梧桐叶咯吱响。他说要攒钱买《武林》杂志，又说想学郭靖练降龙十八掌。路过印刷厂时，王科宝看见周厂长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雾混着油墨味飘过护城河。

晚饭时小妹把电影票摊在饭桌上，油渍在票根上晕开朵花。王建设抿了口散装白酒，突然说："考不上也没啥，接我班进机械厂..."话没说完被陈素娘用筷子敲了手背。煤炉上的铝锅咕嘟响，白菜炖粉条的香气里，王科宝摸到裤兜里《当代》杂志坚硬的棱角。

台灯下他翻开投稿须知，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千字三十元"那行字上。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瓦片上如珠落玉盘。稿纸上的钢笔字渐渐洇开，开头写了又划掉，最后定格成《雨中的中土世界》。抽屉深处藏着顾晓然借他的红丝带书签，此刻正泛着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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