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Q弹

礼拜天的供销社跟煮饺子似的，人挤人往楼梯上涌。陈素芳攥着布兜里的钞票，差点被穿的确良衬衫的大妈撞个趔趄。二楼电器柜台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熊猫牌电风扇的摇头按钮掉了漆，标价牌上的"61元"被哪个淘气包添了个零，变成610元的笑话。

"单缸的199，双缸385。"售货员指甲缝里沾着机油，把白兰牌洗衣机的搪瓷内胆拍得咣咣响，"要票的，工业券五张。"王建设凑近看标签，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镜片上映着"甩干"两个字。

小妹踮脚扒着柜台边沿，塑料凉鞋在瓷砖上打滑："哥，这个能装得下我吗？"大妹拽着她后衣领往后拖，马尾辫扫到旁边大叔的公文包。

陈素芳摸着布兜里那沓钞票，突然觉得手心发烫。昨晚上数了八遍的稿费，这会儿像揣着块烧红的炭。她扭头往楼梯口挪步子："称肉去，排骨炖冬瓜......"

"妈！"王科宝拽住她袖口，"双缸的能甩干被单，冬天......"

"冬天还早呢！"陈素芳甩开儿子的手，碎花头巾在人群里忽闪，"菜场该收摊了！"王建设拎着人造革提包追过去，包角在扶手上蹭出条白印子。

肉摊上的苍蝇比顾客多，案板上的排骨泛着油光。陈素芳突然大方起来："再来半斤五花，肥膘炼油。"小妹乐得直蹦，凉鞋带子"啪"地断了。

称白糖的售货员往纸袋里添了半勺："多给你二钱。"陈素芳掏钱时瞥见玻璃柜里的麦乳精，喉头动了动，还是把零钱塞回布兜。

夕阳把五个人的影子揉成长条，小妹拖着断带凉鞋，走一步"吧嗒"响一声。大妹抱着白糖罐子数蚂蚁，王建设公文包里的饭盒叮当响。王科宝落在最后，看晚霞给家属楼的玻璃窗镀金边。

糖醋排骨的香气飘到三楼时，对门张婶正在阳台上晾床单。"哟，买洗衣机啦？"她抻着脖子往屋里瞅。陈素芳把锅铲敲得当当响："科宝写文章挣的稿费！"

油炸肉丸在搪瓷盆里堆成小山，小妹偷摸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大妹往作业本上滴了滴油渍，拿橡皮使劲蹭。王建设抿着小酒哼样板戏，脚丫子在塑料拖鞋里打拍子。

阁楼上的台灯亮到后半夜，王科宝的钢笔尖在稿纸上戳出个小洞。《少年仙侠传》四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墨迹还没干就被电风扇吹得皱巴巴。窗台上晾着吃剩的肉丸，招来几只扑棱蛾子。

天蒙蒙亮，陈素芳往铝饭盒里装肉丸，油渍在报纸上洇开花。王科宝蹬着自行车冲出院门，后座上的大妹死死揪着他衣摆。晨雾里飘着煤球炉子的烟，丁宇从煎饼摊钻出来，嘴角沾着甜面酱。

"火子！"丁宇把油条掰两截，"昨儿顾晓然问我......"话没说完被车铃铛惊得噎住。转角处飘来蓝布裙角，顾晓然的自行车把上拴着牛皮纸包的书。

"早啊。"王科宝猛蹬两下超过去，车链子卡啦卡啦响。大妹的尖叫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顾晓然笑着往路边躲，车轱辘碾过水洼溅起泥点子。

教学楼三层的窗户探出几个脑袋，见王科宝锁车往上看，刷地缩回去。何欣欣正在擦黑板，粉笔灰扑簌簌落在李明的数学卷子上。"校草来啦？"她促狭地笑，板擦在讲台上拍出朵白花。

王科宝把稿纸拍在顾晓然课桌上，惊醒了打盹的丁宇。"先睹为快！"牛皮纸包的书角在桌面划出白痕，是包着书皮的《射雕英雄传》。

顾晓然的马尾辫垂在稿纸上，随着阅读节奏轻轻晃。看到退婚那段"啪"地拍桌子，前排打瞌睡的小眼镜吓得笔都掉了。丁宇凑过来偷看，被她用圆规戳回去。

"后面呢？"顾晓然扭头瞪人时，晨光正照在她鼻尖的雀斑上。王科宝转着钢笔笑："今晚上赶第二章，三年之约......"

李明突然插进来："这道题你俩答案不一样。"草稿纸上画着抛物线，何欣欣在旁边画了个哭脸。丁宇趁机抢过稿纸，被"莫欺少年穷"呛得直咳嗽。

课间操的喇叭震得玻璃嗡嗡响，王科宝躲在厕所改稿子。蹲坑隔板上刻着"楚留香到此一游"，窗户外飘来糖精味的汽水香。教导主任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时，稿纸已经塞进裤腰，冰得他直激灵。

放学时顾晓然在车棚堵人："第二章什么时候写完？"她车把上挂着的网兜里，橘子汽水瓶叮当撞着车铃。丁宇起哄吹口哨，被路过的体育老师瞪得缩脖子。

夕阳把五个影子拉得老长，陈素芳在阳台上晾被单，看见儿子车筐里晃悠的稿纸。洗衣机在供销社橱窗里落灰，标价牌被雨水泡得卷了边。王建设下班带回张《当代》杂志的约稿函，油墨味儿混着食堂的葱花味。

阁楼上的台灯又亮到后半夜，稿纸堆里埋着吃剩的肉丸。钢笔尖在"冲破封印"四个字上打了个转，窗外的月亮正好照在"仙侠"的侠字上。家属院谁家的收音机在放《铁血丹心》，断断续续的杂音里，王科宝恍惚听见自己笔下的刀剑声。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444/11111082.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