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Q弹（二）

王科宝捏着编辑部的信纸发愣，边角被手指头蹭得卷了边。顾晓然甩着马尾辫凑过来看，蓝墨水写的地址被阳光晒得发白。"《当代》可是正经文学刊物，"她指甲在"现实题材"四个字底下划拉，"你那个仙侠传得投《武林》。"

丁宇趴在课桌上装睡，耳朵支棱着偷听。等顾晓然抱着作业本走开，他猛地直起身，把王科宝的稿纸哗啦啦往自己这边扒拉："给我瞅两眼！"圆珠笔在《少年仙侠传》标题旁画了个歪歪扭竖的宝剑。

早自习铃响到第三遍，丁宇还攥着退婚那段不撒手。王科宝伸手要抢，这货居然把稿纸塞进裤腰，苦着脸做口型："让我看完！"前桌何欣欣回头瞪他们，辫梢扫过丁宇的铅笔盒。

第三节数学课下课，王科宝书包里突然空了。他掀开桌板翻找，草稿纸里掉出个牛皮纸信封——是《武林》杂志的回信。丁宇在旁边啃指甲："真要寄啊？万一被退稿......"

"呸呸呸！"王科宝踹他凳子腿，"中午陪我去邮局。"说着摸出钢笔给《当代》编辑写回信，信纸垫在丁宇后背上，墨水洇出朵蓝花。

李明抱着作业本过来对答案，草稿纸上画满抛物线。何欣欣的橡皮擦突然滚到王科宝脚边，他弯腰去捡，看见她帆布鞋帮上沾着泥点。这姑娘最近老走神，上次月考居然把三角函数公式抄错行。

课间操喇叭响得震耳朵，王科宝溜去厕所改稿。蹲坑门板被刻满"早生贵子"，窗台积着昨夜的雨水。他正琢磨怎么让主角冲破封印，突然听见外头炸开哭声。

何欣欣的作业本散了一地，黑板槽里飘着碎纸片。李明攥着扫把柄，指节发白。丁宇扯王科宝衣角："有人把情书贴黑板上了！"碎纸片上还能看见"晚自习后操场见"，落款画着颗歪心。

陈勇缩在教室后门啃烧饼，油渍顺着下巴往下滴。王科宝眯眼打量他帆布书包，鼓鼓囊囊像是塞了东西。这货自从说要当兵就老实多了，可那双三角眼还是贼溜溜的。

"都静一静！"王科宝突然拍讲台，粉笔灰扑簌簌往下掉，"这是作文练习，我出的题！"他瞎话编得脸不红心不跳，"写同学友谊的，不知道被谁添油加醋......"

李明的扫把戳到何欣欣课桌腿，她哭得直打嗝。几个女生围过来递手帕，带香味的纸上印着邓丽君头像。陈勇这时候才晃进来，军绿胶鞋踩得纸屑嘎吱响。

午休铃一响，王科宝拽着大妹往邮局冲。车筐里的稿纸用报纸裹了三层，麻绳捆得死紧。柜台阿姨的圆珠笔在汇款单上戳出个洞："超重，贴八分邮票！"大妹踮脚看玻璃柜里的猴票，去年发行的已经卖空了。

回家路上飘着炸丸子的香，陈素芳系着围裙在灶台前转悠。搪瓷盆里的雪菜肉丸堆成小山，小妹偷吃烫了舌头，哈着气满屋跑。王科宝抓个丸子扔嘴里，猪油混着雪菜的酸咸在舌尖炸开，烫得他直蹦。

"慢点吃！"陈素芳举着锅铲笑，围裙上沾着面粉，"洗衣机钱妈给你存折子上了，等天凉快......"

阁楼灯泡亮到后半夜，王科宝的钢笔尖在"三年之约"上打了个转。窗外的月亮照在晾衣绳上，小妹的粉色凉鞋滴着水，影子活像俩跳舞的小人。楼下王建设的鼾声穿透楼板，混着收音机里的《十五的月亮》。

第二天早读课，何欣欣眼睛肿得像核桃。李明把数学笔记推过去，扉页上画着个加油的小人。丁宇突然捅王科宝腰眼："快看陈勇！"

那家伙正往书包里塞饭盒，铝饭盒盖没扣紧，露出半截信封角。王科宝眯起眼，那信封颜色跟昨天碎纸片一模一样。他假装系鞋带凑过去，军挎包里果然躺着摞信纸，边角还沾着浆糊。

课间操时王科宝溜回教室，陈勇的帆布包大剌剌摊在桌上。他手指头刚碰到拉链，后门"吱呀"一声——李明抱着篮球站在那，额角挂着汗珠。

"是他。"李明把篮球砸向墙角，嘭地弹回来，"上周我看见他翻何欣欣书包。"

放学时陈勇被班主任叫走，背影在走廊拖得老长。何欣欣把碎纸片粘回作业本，眼泪吧嗒掉在胶水上。丁宇往她笔袋里塞了颗水果糖，糖纸上的米老鼠缺了只耳朵。

王科宝蹬着自行车往邮局赶，车把上挂着给《武林》编辑的第二章稿。夕阳把邮局招牌照得反光，柜台阿姨正在数邮票："又是你？今早刚来寄过......"

家里飘着炸带鱼的香，陈素芳往灶膛里添柴火。小妹举着作文本满屋跑："哥！老师让我参加作文比赛！"大妹在里屋试穿新衬衫，蓝布袖子短了半截，露出细手腕。

阁楼上的台灯蒙着层油污，王科宝改稿改得脖子发酸。突然听见楼下吵吵，推开窗看见陈勇他爹拎着酒瓶在院门口嚷嚷："小兔崽子诬陷人......"王建设趿拉着拖鞋出去，俩中年男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撕扯。

第二天全校都在传陈勇转学的消息。何欣欣的辫梢重新系上红头绳，李明收作业时在她本子里夹了张电影票。丁宇神秘兮兮凑过来："听说陈勇他爹给班主任送了条大前门......"

王科宝的稿费单子在这个月底到了，汇款金额比上次多了个零。陈素芳锁钱的铁盒换成了带密码的饼干罐，钥匙藏在腌菜坛子底下。小妹的新凉鞋买了两双，粉的配白的，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像跳舞。

《少年仙侠传》在《武林》杂志上连载到退婚那段时，班上传得人手一本。顾晓然用挂历纸包书皮，在扉页画了柄小剑。丁宇把登着王科宝笔名的杂志剪下来，贴在自行车后座上当招牌。

梅雨季来临时，双缸洗衣机终于搬进了王家。陈素芳围着机器转了三圈，舍不得撕保护膜。王建设把插头试了八遍才敢通电，轰隆隆的脱水声吓得老猫窜上房梁。

王科宝蹲在洗衣机旁改稿，水珠溅到稿纸上晕开墨迹。主角正修炼到紧要关头，突然听见小妹尖叫——她新凉鞋被甩干桶卷进去，粉塑料片崩得到处都是。

雨丝斜斜地打在防雨棚上，收音机里播着《我的中国心》。王科宝把湿稿纸晾在洗衣机盖子上，墨迹顺着水流在"莫欺少年穷"的"穷"字上拖出长尾巴。陈素芳端着姜汤进来，看见儿子对着旋转的滚筒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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