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搭建房子

丁宇把汽水瓶往石板凳上一墩，玻璃底磕出清脆的响。巷子口的槐树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他汗津津的圆脸上："你们知道吗？昨儿我在废品站淘到本《七剑下天山》，封皮都让耗子啃了半拉，可里头字儿全乎着呢！"

顾晓然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几何图形，闻言抬起头，马尾辫扫过肩头："我爸说这些武侠小说都是毒草，要批判着看。"她腕上的电子表在阳光下泛着蓝光，秒针一跳一跳地走。

"毒草也分甜口的毒草啊！"丁宇从书包里掏出本卷边的小说，封面上的侠客正挥剑劈开云雾，"昨晚上我打着手电筒看，被窝里热得跟蒸笼似的。看到凌未风大战楚昭南那段，好家伙，我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王科宝蹲在井台边刷凉鞋，刷子刮过塑料鞋面发出沙沙声。肥皂泡顺着青石板缝往阴沟里流，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胖子，上回你说要借我那套《萍踪侠影》，可别让书页沾了油渍。"

正说着，巷子深处传来叮铃哚啷的动静。收废品的老头推着板车过来，车把上挂着的铜铃铛缺了个角。板车上堆着旧报纸和破铜烂铁，最顶上压着个豁口的青花痰盂，在颠簸中咣当咣当响。

"您这儿有旧小说吗？"丁宇凑上去翻捡，手指头沾了层铁锈。老头从麻袋底掏出本《青春之歌》，书脊开裂处露出褐色的糨糊痕迹："小同志，这种革命文学要不要？"

顾晓然忽然插话："丁宇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她说话时正用橡皮擦修改几何辅助线，橡皮屑像雪花似的落在裙摆上，"要不咱们去工人文化宫看新上映的《少林寺》？听说李连杰耍醉拳可帅了。"

李明不知从哪冒出来，军绿挎包上别着闪闪发光的团徽："看什么电影啊！我二叔单位发了游泳票，咱们去护城河新建的露天泳池呗。"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脖颈上还沾着打篮球留下的汗碱。

橘猫从墙头跃下，尾巴扫过王科宝的脚踝。这小畜生最近胖了不少，黄白相间的毛色油光水滑，肚皮垂下来几乎贴到地面。顾晓然从书包侧兜掏出个鱼干，包装纸窸窣作响。橘猫立刻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瞳孔缩成细线。

"慢点吃。"顾晓然把鱼干掰成小块，指尖沾了腥味。橘猫的胡须扫过她手背，粗糙的舌头卷走食物时，粉色的肉垫按在她裙子上印出梅花状的油渍。王科宝摸出清凉油扔过去："当心它爪子。"

暮色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汁，渐渐晕染开来。巷子口支起几张折叠桌，大排档老板娘正往铁锅里倒油。滚油遇上水珠噼啪炸响，葱姜蒜的香气混着辣椒的呛味在空气里乱窜。丁宇吸着鼻子数："辣子鸡丁、回锅肉、醋溜白菜......"

李明家的八仙桌上摆着青花瓷碗，糖醋排骨的酱汁在碗底凝成琥珀色的镜面。他爸珍藏的茅台酒瓶立在五斗柜上，瓶身上的麦穗图案被摸得发亮。李妈妈端着搪瓷盆进来，盆沿还冒着热气："孩子们快趁热吃，这粉蒸肉用的是供销社特供的糯米。"

王科宝夹起块颤巍巍的肥肉，油脂顺着筷子往下滴。塑料桌布上的牡丹花纹被油渍浸得发亮，他突然想起红兵师傅说的滴水檐——那些青砖砌成的弧度，不就像这肉片边缘微微翘起的模样？

"科宝你发什么愣呢？"丁宇用胳膊肘捅他，油点子溅到的确良衬衫上。陈素娘要是看见，准得拎着笤帚追他三条街。王科宝回过神，发现顾晓然正用汤匙舀蛋花汤，蒸腾的热气把她睫毛染得湿漉漉的。

巷子深处传来二胡声，咿咿呀呀拉着《二泉映月》。收破烂的老头蹲在墙根啃烧饼，芝麻粒掉进板车缝隙里。橘猫不知何时溜了过来，尾巴扫过老头的破布鞋，喵呜声混着二胡的颤音，在暮色里荡出涟漪。

王科宝摸出书包里的清凉油，往小腿上抹。蚊子包肿得像粒红豆，涂上去凉飕飕的。他忽然想起文化馆的钨丝灯泡，那些扑棱在灯罩上的飞虫，翅膀在稿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顾晓然说首都图书馆有台中央空调，夏天进去得穿长袖——这话让他想起冬天在供销社摸过的的确良布料，凉得扎手。

丁宇突然拍桌子："就这么定了！七月十九都来我家，我妈要做八宝鸭！"桌沿的酱油瓶晃了晃，深褐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画出漩涡。李明正啃着鸡爪子，闻言差点噎住："你妈那手艺......上回烧的糖醋鱼咸得能齁死卖盐的！"

顾晓然用纸巾擦着嘴笑，纸巾上印着淡粉色的梅花。这是她爸从上海出差带回来的，带着股茉莉花香。王科宝瞥见纸巾角上的"白猫"商标，突然想起罐头厂那只炸毛的流浪猫——也不知春生说的拖船上，能不能钓到做罐头的鱼？

巷子口的梧桐树上，蝉鸣声弱了下去。晚风掠过晾衣绳，那些的确良衬衫和碎花裙摆便跳起摇摆舞。红兵师傅蹲在陈素娘家后院，瓦刀敲击界石的叮当声混着收音机里的《甜蜜蜜》，在暮色里织成细密的网。

王科宝推着自行车送顾晓然回家时，车铃铛缺了个簧片，响声像患了伤风的咳嗽。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顾晓然的白球鞋踩过积水洼，溅起的水珠沾湿了王科宝的裤脚。她忽然说："其实我报了师范专业。"

"啥？"王科宝猛地捏住车闸。后座的姑娘差点撞上他后背，洗发水的柠檬香飘过来。顾晓然扶着车座站稳："我爸说姑娘家当老师稳定......"话没说完，巷子深处传来爆米花的巨响，轰隆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橘猫蹲在墙头目送他们，瞳孔在黑暗里泛着绿光。王科宝想起红兵师傅带来的那只公鸡，鸡冠子红得像要滴血。明早该去砖窑厂看看，听说新烧的青砖会泛着层白霜，像深秋的柿子——这个比喻要是写进小说里，顾晓然准会笑他乱用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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