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成绩单出炉（二）

韭菜叶子沾着露水，案板上堆着剁碎的白菜帮子。丁母围裙兜里揣着俩钢镚，在厨房转了三圈才选定目标——左手边的韭菜鸡蛋馅盆沿上蹭了层油花，正好把一分钱硬币裹进饺子里。窗根底下，丁宇正撅着屁股和面，汗珠子顺着双层下巴往下淌，案板被擀面杖敲得咚咚响。

"胖子你轻点儿！"王科宝蹲在煤球炉子前添柴火，火星子噼里啪啦往外蹦。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蒸汽熏得他眯起眼。李明倚着门框剥蒜，蒜皮粘在的确良衬衫上，风一吹像落了层雪。

顾晓然挎着竹篮跨进院门，草帽沿压得低低的："韭菜要老的嫩的？"她手指头沾着泥，裤脚还卷着，一看就是刚从菜园子过来。丁母撩起围裙擦手："都要都要，老叶子剁馅香！"

厨房里顿时热闹得像赶集。案板上的面粉扬得老高，丁宇鼻尖沾着白面，活像戏台上的丑角。王科宝偷摸往馅里多撒了把虾皮，被丁母逮个正着，擀面杖差点敲他脑门上。钢镚在瓷碗里叮当转圈，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硬币上晃出个光斑。

日头爬上房檐时，丁父的自行车铃铛在巷子口脆生生响。他军绿色裤腿卷到膝盖，车把上挂着个网兜，里头铝饭盒叮咣乱撞。刚支好车梯子，就瞧见院里支着圆桌面，七八个半大孩子正摆碗筷。

"伯父尝尝我拌的醋！"李明献宝似的捧着小瓷碟。蒜末漂在陈醋上，香油星子打着旋。丁父蘸筷子尖尝了尝，浓眉一挑："中！比厂里食堂强！"这话惹得小年轻们哄笑，惊得槐树上麻雀扑棱棱飞。

饺子下锅时白气腾得老高。丁母拿笊篱搅着锅，忽然"哎呀"一声："钱饺子搁哪盆来着？"这话像往油锅里泼水，饭桌顿时炸了锅。丁宇筷子都拿不稳了："妈您可坑死我了！"

头锅饺子刚上桌，王科宝就着了道。他正跟顾晓然显摆新学的快板书，一口咬下去差点硌掉槽牙。钢镚在瓷碗里转了三圈才躺平，迎着日头泛着铜光。丁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不算！我妈肯定偏心！"

第二枚硬币愣是等到碗底朝天也没现身。李明扒拉着碗里的饺子皮直嘀咕："该不会煮漏了吧？"话音未落，楼上传来"咣当"一声——丁浩端着空碗从楼梯滚下来，脸憋得通红："妈！饺子里有暗器！"

厨房里丁母笑得直拍大腿："那是给你弟添福气的！"丁浩扶着墙干呕，军用水壶晃得哗啦响。顾晓然忽然拽王科宝袖子："你听！"钢镚在丁浩胃里叮当响，跟闹钟似的。满院子人笑得东倒西歪，惊得隔壁大黑狗汪汪叫。

日头西斜时，王科宝推着车往家走。钢镚在裤兜里叮当响，车把上挂着丁母硬塞的剩饺子。巷子口修车摊的老头正在收摊，钉锤敲打车链子的节奏跟钢镚声混成一片。他忽然想起顾晓然临走时说的话："这钢镚留着，等到了北京城，能换根冰棍。"

家里灯泡泛着昏黄，俩妹妹正趴在缝纫机上写作业。铅笔头短得捏不住，大妹拿橡皮筋缠着继续写。王科宝摸出钢镚往桌上一拍："谁先写完给谁！"小妹嗷一嗓子蹦起来，作业本差点掀翻墨水瓶。

后半夜起了风，王科宝蹲在院里冲凉。井水泼在身上激得他直哆嗦，抬头望见月亮像个钢镚贴在天上。忽然听见"吱呀"一声，陈素娘推着自行车摸黑往外走，车铃铛用布条缠着，活像个做贼的。

"妈！"王科宝毛巾都顾不上披。陈素娘吓得一激灵，车把歪进墙根鸡窝里。老母鸡扑棱着翅膀窜出来，鸡毛落了满头。

"我就练练上车......"陈素娘臊得满脸通红。路灯底下，她左脚踩着车蹬子，右腿在空中划拉半天，活像只扑棱蛾子。王科宝扶着后座喊口号："蹬！使劲蹬！"车轮子画着龙往前窜，惊得夜猫子窜上房檐。

礼拜天一大早，菜市场的吆喝声顺着窗缝往屋里钻。王科宝睁眼就闻见香油味儿——陈素娘挎着竹篮正要出门，篮子里垫着荷叶，准是去买刚出锅的豆腐脑。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裤衩都穿反了。

"急啥！成绩单又不会长腿跑了！"陈素娘往他手里塞了个芝麻烧饼。烧饼烫手，芝麻粒簌簌往下掉，王科宝边吹气边转着圈啃。王建设从报纸后头探出头："真要考砸了......"

"呸呸呸！"陈素娘抓起笤帚佯装要打，"大清早触霉头！"笤帚苗扫过桌角，扑簌簌掉下一撮灰。小妹趁机偷舔白糖罐，舌尖沾着颗粒直咂嘴。

日头爬上电线杆时，王科宝的单车铃铛在教务处门口脆生生响。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穿海魂衫的男生正踮脚往红榜上瞅，汗碱在后背画了幅地图。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六百二十九！"惊得麻雀撞在玻璃上。

顾晓然从人堆里钻出来，草帽都挤歪了。她指尖沾着金粉，往王科宝额头一抹："状元郎，请客！"阳光把金粉晒得发烫，王科宝忽然想起饺子里那枚钢镚——在裤兜里捂得温热，像揣着个小火炉。

教导主任的皮鞋跟敲得走廊咚咚响："王同学！校长有请！"牛皮纸档案袋的火漆印红得晃眼，王科宝签字时手直哆嗦，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疙瘩。窗外忽然飘来油墨香，新印的《招生通讯》头版上，"王科宝"三个字比钢镚还亮堂。

回家路上，王科宝把单车蹬得飞起。车链子哗啦啦响，惊得路边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往家窜。大老远就瞧见陈素娘站在院门口，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攥着锅铲直哆嗦。

"妈！"王科宝扬了扬档案袋。陈素娘锅铲"当啷"掉地上，撩起围裙角直抹眼睛。王建设从堂屋窜出来，老花镜滑到鼻尖上，成绩单抖得哗啦响。小妹举着钢镚满院子跑："我哥中状元啦！钢镚显灵啦！"

夕阳把煤渣路染成橘红色时，王科宝蹲在院里教妹妹打拳。大妹马步扎得像模像样，拳头带起的风惊飞了晾衣绳上的麻雀。陈素娘在厨房剁馅，案板震得酱油瓶直晃悠——今晚又要包饺子，这回钢镚得包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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