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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近乡情怯


江轮发动机的轰鸣声从铁皮地板下传来,王科宝跟着工作人员穿过狭窄的走廊时,注意到墙上斑驳的绿漆脱落处露出暗红色铁锈。值班室门框上钉着块掉了漆的铜牌,"乘警值班室"五个字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幽光。

推门进去时,穿藏蓝制服的张队正背对门口泡茶,搪瓷缸磕碰暖水瓶的声响清脆得像在敲钟。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国字脸上两道浓眉像蘸饱墨汁的毛笔,黝黑皮肤泛着常年江面巡逻晒出的古铜色光泽。他目光扫过顾晓然时忽然咧嘴大笑,笑声震得窗台上积灰的绿植叶片直颤:"好个巾帼不让须眉!下午那出空城计唱得漂亮!"

王科宝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挨了记铁砂掌似的巴掌,震得帆布包带子都滑下半边。他龇牙咧嘴揉着生疼的肩胛骨,瞥见张队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上海牌老式机械表,表带已经磨得发白。

"都坐。"张队用茶缸底敲了敲掉漆的铁皮桌,指节粗得像码头拴缆绳的木桩。墙角铁皮柜顶上的红星牌收音机正滋滋响着《红色娘子军》旋律,给严肃的谈话添了丝荒诞的配乐。

牟锦山刚要跟着工作人员退出去,王科宝一个箭步挡在前面:"唐同志,这位牟叔是我们一道的。"说话间后腰撞到桌角,疼得他直抽冷气。顾晓然噗嗤笑出声,又赶紧用掌心捂住嘴,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乱响。

做笔录的唐同志戴着玳瑁框眼镜,镜腿缠着白胶布。他摊开印着"公安"字样的牛皮笔记本,钢笔尖在纸面上悬了悬:"小王同志先来,姓名?籍贯?"王科宝答话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留着长长的指甲,在灯光下泛着淡青色。

窗外忽然传来汽笛长鸣,震得玻璃窗嗡嗡震颤。顾晓然趁这空当偷瞄墙上挂的《长江航运图》,红蓝铅笔标注的航线像条蜿蜒的巨龙。牟锦山规规矩矩把双手平放在膝头,劳动布裤子膝盖处磨得发白,隐约能看见里面补丁的针脚。

"嚯,还是大学生呢!"唐同志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钢笔在"无城县文化馆"几个字上点了点,"怪不得说话有条理。"他突然转头对张队挤挤眼,"老张,这要搁旧社会,得算文武双全了吧?"

张队正往茶缸里吐茶叶沫,闻言笑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现在新社会更要文武双全!"他忽然起身,腰间钥匙串哗啦作响,走到铁皮柜前翻出包大前门香烟,"来根?"

三个年轻人摆手谢绝的当口,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李骂骂咧咧的嗓门透过门板闷闷传来:"...老子要是知道他们是那种人..."话没说完就被喝止,脚步声渐渐往船尾方向去了。顾晓然和牟锦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担忧。

签字时王科宝注意到唐同志的钢笔是英雄牌金笔,笔帽上的刻痕显示用了有些年头。他故意放慢写字速度,装作不经意地问:"黄超提过他们在火车站有窝点..."话没说完就被张队蒲扇似的手掌按在肩上,疼得他差点把"宝"字写成鬼画符。

"小同志警惕性很高嘛!"张队喷出的烟圈在吊扇搅动下散成雾,"放心,咱们公安的网撒得比渔汛期的拖网还密实。"他说这话时,墙上挂的铜哨子被江风吹得轻轻摇晃,哨绳上的红穗子像团跳动的火苗。

回到三楼舱室已是月上中天,牟锦山摸着黑往自己铺位走时踢翻了铁皮桶,咣当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顾晓然蹑手蹑脚爬上弹簧床,听见对面铺位传来翻身时床架的吱呀声,还有极力压抑的抽泣——是小陈在哭。

后半夜江面起了雾,潮湿的水汽从舷窗缝隙钻进来。王科宝梦见自己在爬生锈的铁梯,梯子尽头是架黑色三角钢琴,琴键上蹲着只绿眼睛的狸花猫。突然有人拍他肩膀,惊醒时发现是晨光透过蓝布窗帘在脸上跳跃。

餐厅的早饭香混着柴油味飘进来。顾晓然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酱萝卜,米粥的热气在她眼镜片上蒙了层白雾。王科宝吸溜着喝第三碗粥时,看见她手腕内侧有道淡粉色的疤——像是被琴弦勒过的旧伤。

"要不...住你叔叔家?"王科宝提议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歇脚的麻雀。牟锦山正把咸鸭蛋仔细切成月牙状,闻言手一抖,蛋清掉在印着"奖"字的搪瓷缸里。

顾晓然突然把筷子拍在铝制餐盘上,响声引得邻桌穿海魂衫的少年侧目:"我妈才没抛下我们!"她胸口剧烈起伏,马尾辫发梢扫过桌上凝滞的粥渍,"那年她带着发烧的我去医院,路上被造反派..."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抓起凉透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王科宝的勺子僵在半空,米粥滴滴答答落回碗里。他想起昨夜梦里那只绿眼睛的猫,突然明白顾晓然为什么总下意识摸左腕。餐厅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投下的光影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伤痕。

牟锦山长叹一声,把切成小块的鸭蛋推到她面前:"你爸当年也有苦衷..."话音未落就被截断。"苦衷?"顾晓然冷笑时露出尖尖的虎牙,"他娶新老婆时可没见有什么苦衷!"瓷勺撞在碗沿发出脆响,惊得端粥过来的服务员差点打翻托盘。

这顿饭吃得众人食不知味。直到王科宝说起汉江的热干面,气氛才稍稍活络。他手舞足蹈比划碗的大小,差点打翻牟锦山刚沏的茉莉花茶:"面要掸得劲道,芝麻酱得用石磨磨的,萝卜丁要脆,葱花要绿..."

"说得你跟武汉通似的!"顾晓然终于露出笑意,鼻尖沾着粒芝麻浑然不觉。晨光透过油污的玻璃窗照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王科宝突然觉得嗓子发干,仰头灌下整杯凉茶,喉结上下滚动像吞了颗滚烫的元宵。

甲板上传来孩童兴奋的尖叫:"楼!妈你看高楼!"三人挤到舷窗边时,外滩建筑群正从晨雾中显形。海关大钟的指针闪着金辉,和平饭店的绿尖顶刺破薄雾,有轨电车叮叮当当驶过广东路,辫子擦出的蓝色电花转瞬即逝。

顾晓然突然抓住王科宝的胳膊,指甲隔着衬衫掐进肉里:"你看!"她指着某栋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小楼,"那是我妈以前的琴房!"声音颤抖得像风中蛛丝。王科宝顺着她手指望去,看见三楼窗口垂着褪色的蓝窗帘,像面招魂的幡。

轮船靠岸时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牟锦山挤在抢着下船的人潮里,破公文包护在胸前像抱着炸药包。王科宝的吉他箱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琴弦共振发出委屈的嗡鸣。顾晓然突然弯腰系鞋带,再抬头时眼圈泛红,也不知是江风迷了眼还是怎的。

十六铺码头的水泥台阶还沾着晨露。穿劳动布工装的搬运工扛着麻袋健步如飞,扁担两头颤悠悠的箩筐里,螃蟹吐着白沫挥舞大螯。有个戴红袖章的老太太在训斥乱扔瓜子壳的旅客,吴侬软语的骂声混着江鸥鸣叫,谱成市井的交响。

找招待所的路上,顾晓然渐渐活泼起来。经过福州路外文书店时,她突然小跑着趴上橱窗:"快看!精装版《安娜·卡列尼娜》!"鼻尖在玻璃上压出个圆印,"我哥为了买这套书,拿军大衣跟人换了侨汇券..."

话没说完就被穿喇叭裤的卷发青年撞个趔趄。那人怀里的三洋录音机正放着邓丽君,甜腻的"甜蜜蜜"飘过满是梧桐落叶的街道。王科宝伸手扶她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混着码头带来的鱼腥味,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傍晚在城隍庙吃小笼包时出了岔子。顾晓然咬破面皮吸汤汁,溅出的油花正好落在路过外宾的相机包上。穿中山装的翻译正要发火,王科宝已经掏出蓝格子手帕扑上去猛擦,嘴里蹦出句"骚瑞啊",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暮色中的九曲桥亮起荷花灯,顾晓然倚着石栏哼《晨之歌》,脚边聚来抢食的锦鲤。王科宝轻轻拨弦应和,琴声惊飞了檐角歇脚的麻雀。穿皮夹克的胖子突然从假山后窜出来,理光相机的闪光灯亮如白昼:"总算逮着你们了!"

追逐战在迷宫般的豫园展开。顾晓然的高跟凉鞋卡在五蝠捧寿地砖里,王科宝蹲身去拔时,后脑勺撞上举着糖葫芦跑过的熊孩子。最后他们躲进某家绸布庄的后堂,成匹的的确良布料堆成彩色堡垒,空气里漂浮的棉絮像温柔的雪。

深夜回到霞飞路弄堂,叶红英留着门的缝隙透出暖黄灯光。鲜肉月饼的香气混着煤球炉的余温,王科宝咬开酥皮时,滚烫的肉汁烫得舌尖发麻。阁楼老虎窗外,江海关的钟声惊醒了打盹的狸花猫,瓦片上的爪印像串神秘音符。

顾晓然临别时塞给他油纸包着的梨膏糖:"明天带你去吃真正的南翔小笼。"她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树影里,白底蓝花的裙摆扫过积水的青砖,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下像撒落的碎银。王科宝站在"为民旅社"掉漆的招牌下,忽然觉得申海的夜风裹着丝甜味——不知是梨膏糖的余韵,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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