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武术交流

路灯在榕树梢头投下斑驳的光晕，谭嘉良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水泥台边，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硬壳封面。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他清了清嗓子，将藏青色的确良衬衫领口又理了理。单芳从门洞转出来时，他立刻换上恰到好处的微笑："听说你们刚搬来需要参考书，我这有几本应数系课程笔记。"

斜后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谭嘉良余光瞥见赵嘉敏和季松香并肩走来。晚风裹挟着玉兰香掠过他的耳际，他故意抬高声调："都是大一的重点难点，我特意按章节整理了典型例题。"说话时手指翻开扉页，露出扉页上用碳素笔工整誊写的"应用数学系1982级谭嘉良"。

赵嘉敏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突然转向，发尾掠过他手背时带起若有似无的茉莉香。谭嘉良喉结动了动，伸长胳膊拦住去路："两位学妹需要吗？"他举起三本用牛皮纸包了书皮的笔记本，最上面那本的页脚微微卷起，显然是常年翻阅的痕迹。

"我们要去水房。"赵嘉敏将搪瓷盆换到左手，铝制脸盆边沿的蓝漆脱落处反射着路灯的冷光。季松香咬着下唇偷瞄笔记本，塑料拖鞋在地面蹭出沙沙响动。谭嘉良敏锐地捕捉到这份迟疑，手腕一翻露出内页："这个傅里叶变换的推导过程，我重新整理了三种解法......"

单芳突然插到两人中间，薄荷绿的连衣裙在夜风里荡起涟漪："谭师兄真是雪中送炭！"她接过笔记本时指尖擦过对方手背，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来。谭嘉良望着赵嘉敏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鼻腔里还残留着茉莉香与硫磺皂混合的气息，指腹无意识地搓了搓被发梢扫过的地方。

二楼的晾衣绳垂下几件半干的碎花衬衫，水珠滴在水泥台阶上溅出深色圆点。赵嘉敏把搪瓷盆搁在盥洗池边，拧开热水瓶塞子时白雾腾起，模糊了镜中冷冽的眉眼。季松香扒着门框探头："真不要笔记啊？我看他写得挺工整......"

"你见过谁把笔记本包得跟精装书似的？"赵嘉敏扯下发绳，乌发如瀑垂落腰间。铁皮热水瓶里的开水混着井水注入脸盆，腾起的水雾里浮着几片茉莉花瓣——这是她特意从家乡带来的。季松香蹲下来戳了戳漂浮的花瓣："可单芳说......"

"她说那人比我哥强？"赵嘉敏冷笑，腕上的银镯撞在盆沿发出脆响，"上个月在球场，这人三步上篮都能踩线。"她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他总穿长袖吗？右手腕有道疤，看着像......"话音未落，单芳哼着《甜蜜蜜》的调子转进浴室，塑料凉鞋踩得水花四溅。

三楼宿舍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赵嘉敏擦着头发推开虚掩的房门。三本笔记整整齐齐码在公用书桌上，最上面那本摊开着，空白处用红笔标注着"重点！期末必考！"。单芳正对着小圆镜涂友谊雪花膏，从镜面里抛来眼刀："某些人就是不知好歹。"

季松香捏着笔记本的页脚不敢用力，纸页上的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她突然轻呼："这题和今天老周讲的例题好像！"泛黄的纸页上，拉普拉斯变换的推导过程旁画着只龇牙咧嘴的卡通老虎，旁边标注着"许教授最爱考此处！"

赵嘉敏把湿毛巾甩到铁丝上，水珠顺着绿色塑料绳滴在水泥地面。她抄起自己的《数学分析》，哗啦啦翻到第78页："第三类边界条件的解法，书上明明有更简洁的公式。"书页边角卷着毛边，密密麻麻的铅笔批注间画着个吐舌头的鬼脸。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单芳啪地合上梳妆盒，贝壳镶面的盒盖在灯光下闪过虹彩。她抓起笔记本钻进蚊帐，床架上的尼龙绳随着动作晃动，挂着的小香囊漏出几粒干茉莉。

与此同时，东二宿舍的钨丝灯泡在夜风里轻晃，墙上的光影也跟着摇晃。王科宝就着昏黄的光线翻阅《无线电基础》，书页间夹着的糖纸书签泛着油光。杨时军忽然从双层床上探出头："老四，给讲讲这个傅里叶级数......"

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陈西的鼾声在说到"收敛性"三个字时突然拔高。文元义从蚊帐里伸出条胳膊，腕上的电子表泛着绿光："十一点差五分！"他话音刚落，整栋楼的日光灯管齐齐暗下，只有走廊的应急灯还亮着惨白的光。

王科宝摸出火柴点亮床头的煤油灯，玻璃罩内跃动的火苗将他的侧影投在石灰墙上。杨时军盘腿坐在床铺上，泛黄的演算纸铺满凉席："当年在农机站，我给拖拉机画电路图都没这么费劲......"

"你那是串联并联，这是复变函数。"王科宝用铅笔尾端戳了戳图纸，"就像咱村广播站的扩音器，信号得先分解再合成。"他在纸上画出个波形图，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猫叫，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

文元义掀开蚊帐加入讨论："要我说这就跟腌酸菜一个理儿，把大白菜......"话没说完就被陈西的梦话打断："二食堂的肉包子......别跑......"上铺突然掉下来本《射雕英雄传》，书页间飘落张电车票，日期停在一九七八年立秋。

晨雾还未散尽时，王科宝已经沿着东湖跑完两圈。汗珠顺着下颌滴在洗得发白的海魂衫上，他望着远处两个跃动的身影突然刹住脚步——赵嘉敏扎着高马尾的背影在雾中时隐时现，季松香的碎花衬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

他闪身躲进垂柳丛，柳枝扫过后颈激起细密的痒。前方传来季松香的抱怨："......非要绕远路！"赵嘉敏的声音混着脚步声："西区操场总有体院的人......"她突然加速，白球鞋踏过积水的青石板，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王科宝蹲下来系鞋带，手指却在帆布鞋带上打了死结。晨跑的人流渐渐多起来，穿的确良衬衫的男生故意蹭过赵嘉敏身侧，被她用胳膊肘顶开。季松香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的塑料发卡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食堂的蒸汽混着葱油香飘来时，王科宝已经坐在东二舍的窗边。杨时军正往铝饭盒里塞咸菜疙瘩，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西区有个地下书市......"他脏兮兮的指甲在窗台画了个月牙，"能换到港版的《射雕》续集。"

"小心保卫科。"王科宝合上《无线电基础》，封面上的晶体管图示被他用红蓝铅笔描成了机器人。晨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照见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折角——每个折痕都对应着校办工厂的零件参数。

文元义顶着鸡窝头撞进门："最新消息！应数系要和物理系搞联谊......"他举着饭盆的手突然僵住，铝勺当啷掉在地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单芳正站在楼下梧桐树荫里，薄荷绿的裙摆扫过谭嘉良的裤脚。

谭嘉良今天换了件米色短袖衬衫，左胸口袋别着支英雄钢笔。他低头说话时，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但刻意抬高的声调清晰可闻："......周日文化宫有苏联电影展映。"单芳的塑料凉鞋在地上画着圈，忽然仰头笑起来，发间的有机玻璃发夹闪过虹光。

赵嘉敏抱着热水瓶从他们身边经过，蓝白条纹的床单布书包带滑下肩膀。谭嘉良的声调陡然升高："我这儿还有几本吉米多维奇习题集......"话音未落，赵嘉敏已经转进宿舍楼，铁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震落了墙缝里的爬山虎叶子。

当晚的卧谈会，单芳把雪花膏抹得啪啪响："人家可是系学生会干事，父亲在轻工局......"季松香数着铁架床上的星星贴纸："但他总往咱们宿舍跑，别人会说闲话......"

"嫉妒！都是嫉妒！"单芳猛地掀开蚊帐，床头的香囊剧烈晃动，"你们知道文化宫的票多难弄吗？"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他舅舅在电影公司......"

赵嘉敏枕着胳膊望向天花板，月光透过气窗在墙面投下菱形的光斑。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她想起离家那天的月台，哥哥腕上的伤疤在阳光下泛着白。单芳还在喋喋不休："周日你们真不去？"

"我要去图书馆还书。"赵嘉敏翻身面对墙壁，砖缝里爬过只夜光虫，尾部的绿光忽明忽暗。季松香数到第37颗星星时，听见上铺传来极轻的叹息，混着窗外纺织娘的鸣叫，消散在九月的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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