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还是当男人好

路灯在晨雾里晕出毛茸茸的光圈，赵嘉敏揪着运动服下摆的手指节发白。她偏头避开季松香探询的目光，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浸了晨露："松香，咱们开始跑吧……"尾音还没落下，耳垂已经烧得通红，幸好暖黄的灯光把脸颊的绯色都揉进了暮春的薄雾里。

季松香蹦跳着往前跑了两步，运动鞋在水泥地上擦出轻响："常师兄要不要一起呀？"她回头时辫梢扫过常四妹的胳膊，惊得这个一米八五的汉子差点同手同脚。常四妹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了三次才憋出个"好"字，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四个人沿着东湖的煤渣路跑起来，脚步声惊醒了垂柳梢头的麻雀。晨读的学生从书本里抬头，错把他们的身影当成校田径队在晨训——跑在最前头的常四妹像头撒欢的棕熊，王科宝精瘦的身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后面缀着的两个女生则像被春风卷着的花瓣。

"跑完一起吃早饭吧？"常四妹喘着粗气喊，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居然完整地说出了整句话。季松香扭头去看赵嘉敏，正撞见对方咬着唇点头，细碎的汗珠顺着她瓷白的脖颈滑进运动服领口。

"那六点四十食堂见？"常四妹掏出怀表瞄了一眼，金属表链在熹微的晨光里晃出一道银弧，"我得先回宿舍冲个凉。"他说着扯了扯汗湿的背心，麦色的皮肤上还沾着夜露。

季松香噗嗤笑出声："常师兄你跑得比拄拐的老太太还慢，别是前些天打球闪了腰吧？"她故意放慢脚步和常四妹并肩，运动鞋在煤渣路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哪能呢……就是、就是腿肚子有点抽筋……"常四妹挠着后脑勺傻笑，粗粝的指节蹭过头皮时带起静电，几根短发翘得像天线。王科宝在后头看得直咧嘴，这铁塔似的汉子突然放柔了嗓门说话，活像猛虎细嗅蔷薇，怪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赵嘉敏的呼吸突然乱了节奏，她放缓脚步的瞬间，王科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少女瓷白的脸在晨光里泛着青，鼻尖凝着的汗珠啪嗒砸在锁骨上。王科宝想起在医院打杂时见过的那些苍白面孔，刚要开口又生生刹住——男女有别，有些话实在烫嘴。

"季同学！"他扬着嗓子喊，声音惊飞了柳枝上的喜鹊。季松香折返时，赵嘉敏已经疼得佝偻了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两个姑娘咬耳朵的私语被晨风送来只言片语，王科宝二话不说扯下身上的蓝色运动衫，工字背心下的肩胛骨像振翅欲飞的蝶。

"天热，衣服你先拿着。"他背过身把运动衫往后递，布料上还带着少年人的体温。季松香会意地接过来，三两下在赵嘉敏腰间系了个结，深蓝的布料衬得少女的腰肢越发纤细，像株被风雨打折的玉兰。

常四妹杵在原地直挠头："咋回事啊这是？"被王科宝拽着胳膊往反方向拖时还在嘟囔："你衣服不要啦？"晨雾在他们身后织成纱幔，遮住了赵嘉敏踉跄的背影。

水房的热水管突突冒着白汽，王科宝拎着暖瓶往8号楼跑时，塑料拖鞋在水泥地上拍出急促的节奏。宿管阿姨正在织毛衣，瞥见他手里的暖瓶就笑："给202赵同学的？刚有个圆脸姑娘来打过招呼了。"毛线针在她手里翻飞，织出密匝匝的桂花针。

等王科宝冲完凉赶到食堂，晨光已经爬上玻璃窗。赵嘉敏换了件月白的衬衫，领口别着枚褪色的蝴蝶胸针。她捧着搪瓷缸小口啜红糖水，氤氲的热气给长睫镀了层霜。季松香晃着暖瓶冲王科宝笑："衣服晾在窗台了，改天还你呀。"

常四妹踩着点冲进来，运动服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他抓起馒头就啃，含混不清地解释："学生会那帮孙子……非让我搬宣传栏……"馒头渣随着话音喷到桌上，季松香嫌弃地往后躲，辫梢扫过赵嘉敏的手背。

食堂刚拖过的地泛着水光，几个穿塑料凉鞋的女生哧溜滑出老远。王科宝蹲下来抹了把地，指尖蹭到层滑腻的油渍："昨儿厨房熬猪油溅出来的吧？"他话没说完，郑永强就拎着拖把闪进来。这个总在食堂帮工的男生头发长得盖住眼睛，手背上的淤青像朵将谢的紫藤。

窗外的榕树沙沙作响，谭嘉良靠着树干看表链反光。单芳从人群里钻出来时，发梢还沾着食堂的葱花味："谭师兄还没吃呢？"她把手里的饭票捏成卷，铝制的饭盆在晨光里亮得晃眼。

"要尝尝三鲜包子吗？"单芳掀开饭盆盖，热气扑在谭嘉良镜片上凝成白雾。男生推眼镜的动作很优雅，露出截白玉似的手腕："听说你们班新转来个会画建筑图的女生？"

晨风卷着油条香掠过食堂窗口，赵嘉敏在本子上勾的飞檐正被阳光镀上金边。王科宝咬着包子探头看，酱汁顺着指缝滴在图纸上，晕开了斗拱的阴影。常四妹突然拍桌："晚上咱去图书馆占座吧？听说建筑系那帮孙子要抢位置画图！"

季松香数着饭票抬头："赵同学晚上要帮我改裙子呢。"她扯了扯过长的裤脚，蓝布裤管下露出截细白的脚踝。赵嘉敏笔尖顿了顿，本子上的岭南小楼突然多了扇雕花窗，窗棂的纹路像极了王科宝运动衫的针脚。

常四妹的呼噜声在打饭窗口响起时，晨读的钟声正漫过东湖。赵嘉敏把暖瓶往王科宝跟前推了推，搪瓷外壳上"先进生产者"的红字已经斑驳："晚上七点，图书馆东角。"她说这话时没抬头，笔尖在宣纸上洇出个墨点，渐渐晕成黛色的瓦当。

阳光爬上四号楼的红砖墙时，拖把划过瓷砖的声响惊醒了瞌睡的麻雀。郑永强把额前长发别到耳后，手背的淤青在光线下泛着紫。谭嘉良的镜片反着光，单芳的饭票在他指间叠成了纸船。

食堂的喧闹漫过窗棂，王科宝在图纸上添了根天线，常四妹的呼噜突然变成句梦话："篮板……我的……"季松香笑得打翻了粥碗，米汤在桌上淌成条蜿蜒的河，倒映着窗外的流云与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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