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建筑系
王科宝正蹲在水房门口刷牙呢，白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周海富突然从拐角闪出来，后背撞得铁皮柜子哐当响。他嘴里叼着半根油条，油渍在蓝布工装前襟洇出个黄圈圈："兄弟，听说你接了个大买卖？"说话时眼珠子滴溜溜转，活像供销社柜台后打算盘的会计。
"啥？"王科宝含着一嘴泡沫含糊不清地问。水龙头滴滴答答漏着水，水泥地上汪着滩反光的积水。晨光从气窗斜斜切进来，照得周海富鼻尖上的青春痘红得发亮。
周海富后退半步，趿拉着塑料拖鞋的脚后跟踩进积水里，溅起的水星子沾湿了王科宝的裤脚。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门："还跟我装傻？上礼拜三我在小东门瞧见你跟那个穿皮夹克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刹住，扭头看了眼走廊尽头晃悠的宿舍管理员。
王科宝咕噜咕噜漱完口，冰凉的自来水激得他太阳穴突突跳。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帮乔老二修过车，那家伙开着辆突突冒黑烟的偏三轮，后座上绑着捆用麻绳扎紧的纸箱。当时周海富正蹲在修车摊旁边啃烤红薯，红薯皮掉在工具箱上都没注意。
"你说乔老二？"王科宝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在晨光里划出几道银线，"就一普通朋友。"话音未落，早操铃突然炸响，惊得走廊顶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周海富撇撇嘴，油乎乎的食指在裤缝上蹭了蹭："得，改天咱哥俩好好唠。"说完转身就走，塑料拖鞋拍在水泥地上啪嗒啪嗒响，活像条甩着尾巴溜走的鲶鱼。
回到202宿舍时，文元义正趴在双层床上背单词，厚得能当砖头的《英汉大词典》压得床板吱呀响。杨时军蹲在门后刮胡子，镜子用胶布粘在窗框上，反光照出他下巴上冒血的刮痕。陈西裹着被子哼邓丽君，跑调跑得能气死原唱。
"老五，昨儿那道傅里叶变换题......"杨时军刚开口就被王科宝摆手打断。他拉开抽屉取出红灯牌收音机，弹簧崩开的抽屉撞得搪瓷缸叮当响。这收音机外壳有道裂纹，用医用胶布歪歪扭扭粘着，像条趴着的蜈蚣。
早春的风裹着白玉兰香钻进窗户，王科宝突然想起赵嘉敏说今天要学拳。他三下五除二套上洗得发白的运动衫，帆布鞋带都没系就往楼下冲。路过小卖部时瞥见玻璃柜里的牡丹牌香皂，蓝白包装纸让他想起赵嘉敏马尾辫上的浅蓝发带。
东八宿舍楼前的梧桐树刚抽新芽，赵嘉敏已经站在树荫下压腿。浅灰色运动裤裹着笔直的小腿，帆布鞋尖沾着露水。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晨光正好打在她翘起的鼻尖上："王教练迟到了三分钟。"
王科宝挠挠后脑勺，手指头勾着晃来晃去的鞋带："那什么，路上遇见周师兄......"话没说完就被赵嘉敏打断："再磨蹭太阳都要晒屁股了。"她小跑着往东湖方向去，马尾辫梢扫过刚开的迎春花，惊飞了采蜜的菜粉蝶。
林间空地上铺着层松针，踩上去沙沙响。王科宝摆开架势，晨风掀起他汗衫下摆，露出截精瘦的腰。赵嘉敏学着他的样子马步蹲桩，结果晃了两晃差点坐地上。王科宝赶紧伸手扶，隔着运动衫都能摸到她凸起的肩胛骨。
"八极拳讲究顶心肘、窝心脚。"王科宝边说边示范，拳头带起的风掀动赵嘉敏额前碎发，"你看这招贴山靠，得用腰劲......"话音未落，赵嘉敏已经撞在松树上，震得树冠扑簌簌掉下几颗松果。
"不行不行，"她揉着发红的胳膊肘直摇头，"这哪是姑娘家练的。"松脂粘在她运动衫后背，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王科宝盯着那点光亮发了会儿呆，突然拍大腿："有了！教你泰拳咋样？专治流氓的膝撞肘击......"
赵嘉敏眼睛唰地亮了："就电视里那种？"她说着抬腿就要踢，结果重心不稳差点劈叉。王科宝赶紧托住她胳膊，洗发水的茉莉香混着汗味直往鼻子里钻。不远处传来早读声，穿绿胶鞋的校工拖着竹扫帚经过，扫帚头在石板路上划出沙沙的波纹。
等太阳升到树梢头，赵嘉敏已经能把泰拳的基本架势摆得像模像样。她抹了把额头的汗，运动衫后背湿出个心形："这下再碰见蔡纪伟，非让他尝尝什么叫飞膝！"说着突然抬腿，帆布鞋尖擦着王科宝耳畔掠过，惊起只打盹的麻雀。
回宿舍路上经过图书馆，赵嘉敏突然拽住王科宝衣角："你看过《神雕侠侣》吗？"玻璃窗映出她泛红的脸颊，不知是运动后的潮红还是朝阳染的。王科宝心跳漏了半拍，结结巴巴地说："金、金庸的书我都看过，杨过和小龙女......"
话没说完就被嘹亮的上课铃打断。赵嘉敏哎呀一声，抓起书包就往建筑系跑。王科宝站在原地，看着她的马尾辫像旗子似的在人群里飘来荡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周末考完试去书摊啊！"声音淹没在自行车铃的海洋里。
实验课上王科宝老走神，电烙铁差点烫到手。讲台上老师正讲解三极管原理，粉笔灰簌簌落在前排同学的后颈。窗外的木棉树突然扑棱棱飞起群麻雀，他莫名其妙想起赵嘉敏睫毛上沾的松针碎屑。
傍晚抢水房时，杨时军举着脸盆大呼小叫："老王！三食堂今天有红烧狮子头！"热水管突然喷出股白汽，惊得排队人群哇呀乱叫。王科宝趁乱多接了两壶水，铝壶把手烫得他直甩手。文元义蹲在墙角背单词，眼镜片上全是雾气。
熄灯后王科宝躺在床上烙饼，月光把蚊帐照得像个灯笼。下铺陈西的鼾声像拉风箱，对面床杨时军的磨牙声咯吱咯吱响。他摸出枕头下的《射雕英雄传》，借着手电筒光看黄蓉戏弄欧阳克那段，看着看着眼前就浮现出赵嘉敏狡黠的笑脸。
天还没亮透王科宝就溜出宿舍。晨雾像牛奶似的漫在石板路上，看门大爷养的狸花猫蹲在报箱上舔爪子。他特意绕到小东门买了两个叉烧包，油纸包揣在怀里热乎乎的。经过女寝楼下时，晾衣绳上的碎花床单扑簌簌响，惊得他做贼似的缩脖子。
赵嘉敏今天换了条深蓝运动裤，裤脚缩口设计衬得脚踝格外纤细。她咬着皮筋扎头发时，王科宝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道浅疤，像月牙似的弯着。晨练的老教授打着太极经过，收音机里《渔舟唱晚》的调子混着鸟鸣，惊散了林间薄雾。
"泰拳的肘击得这样......"王科宝示范时胳膊肘擦过赵嘉敏耳畔，她鬓角的绒毛在逆光下变成金线。远处传来早读声，穿红裙子的女生捧着英语书走过，书页哗啦啦翻动像群白鸽。
练到日上三竿，两人瘫在松针堆里啃包子。赵嘉敏突然说："小时候舅舅教我扎马步，说能长个儿。"她捏着包子皮往空中抛，引来几只叽喳的麻雀，"结果光长心眼不长个。"王科宝差点被叉烧噎住，咳嗽震得松针扑簌簌往下掉。
周末考试那天飘着毛毛雨。赵嘉敏攥着准考证往教学楼跑，帆布鞋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打滑。王科宝举着油纸伞追上来，伞骨突然咔嚓断了两根，雨水顺着豁口浇了他半肩。两人挤在伞底下笑作一团，惊飞了屋檐下避雨的燕子。
考完试在校门口碰头时，赵嘉敏马尾梢还滴着水。煲仔饭店里飘着腊肠香，老板抡着铁勺敲锅沿："学生仔吃什么？"王科宝刚要开口，玻璃门突然被推开，谭嘉良那件扎眼的红格子衬衫晃进来，蔡纪伟跟在后头叼着牙签。
赵嘉敏瞬间绷直脊背，筷子尖在砂锅里戳出个坑。王科宝突然伸手盖住她发抖的手背，掌心的茧子磨得她皮肤发痒。锅巴焦香混着雨腥味在空气里浮沉，谭嘉良往这边瞥了眼，吹着口哨拐进了里间包厢。
从书摊扛回两套武侠小说时，雨已经停了。赵嘉敏抱着《神雕侠侣》不撒手，封面上的小龙女白衣胜雪。路过废品站时，收破烂的老头正踩着《甜蜜蜜》的调子压纸板，破录音机滋啦滋啦响。王科宝突然说："你比小龙女厉害。"赵嘉敏愣了下，笑出两个酒窝："那你是戴人皮面具的公孙止？"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王科宝在建筑系楼下等人。月光把混凝土外墙照得惨白，赵嘉敏抱着图纸跑出来，碳粉在鼻尖蹭出块黑。他们蹲在路灯下翻新买的书，飞蛾在光晕里跳圆圈舞。翻到杨过断臂那章，赵嘉敏突然说："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夜风掀起书页，哗啦啦盖住了王科宝咚咚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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