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名字还在

王科宝听完也不客气，直接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肠粉蒸得晶莹剔透，虾仁在米皮里若隐若现，他一口咬下去差点咬到舌头。许琅端着搪瓷缸在对面慢悠悠喝茶，茶叶沫子沾在缸沿上，看着王科宝把最后一片青菜叶子都舔干净了，这才用指节敲了敲油腻腻的木桌板："饱了没？"

"饱了，比看守所的窝头强百倍。"王科宝摸着滚圆的肚子打嗝，手指头还沾着酱油汁。他那个灰扑扑的帆布袋搁在条凳上，露出半截旧毛巾，毛巾角上绣着朵褪色的向日葵。

许琅站起身时，老旧的藤椅发出吱呀声。他顺手抄起柜台上的算盘噼里啪啦打了几下，老板从后厨探出半个油光光的脑袋："许科长，这顿记公账上？"许琅也不搭话，抬脚把门帘掀得老高，九月的阳光哗啦啦涌进来。

吉普车就停在巷子口，车顶上还落着几片榕树叶。小曹靠着车门抽烟，烟灰掉在崭新的制服裤子上，手忙脚乱地拍打。王科宝看着那辆闪着警灯的公务车，突然觉得后槽牙发酸。许琅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他差点趔趄："想不想风风光光回学校？就跟当年状元游街似的。"

华南工学院礼堂里，吊扇转得跟抽风似的。季松香捏着竞选名单的手心全是汗，程小慧在旁边用草稿纸扇风，带起一股子油墨味。宣传栏上新贴的名单浆糊还没干透，王科宝的名字挤在一堆候选人中间，像块补丁似的突兀。

"姓蔡的过来了。"陈西捅了捅杨时军的腰眼。蔡纪伟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咔咔响，学生会徽章在胸口晃得人眼花。他手里文件夹啪地合上，嘴角咧到耳根："哟，咱们的模范生怎么没来？该不会在号子里背单词吧？"

程小慧蹭地站起来，马尾辫扫到后排男生的脸。那男生刚要发作，看见程小慧气得发红的眼圈又缩了回去。杨时军突然像座铁塔似的杵起来，常年干农活的手臂把的确良衬衫撑得紧绷绷的："你嘴巴放干净点！"

蔡纪伟后退半步，鞋跟磕在讲台边沿。他瞥见文元义在座位上抖得像筛糠，嗤笑一声："瘦猴带个傻大个，真当自己是花果山了？"话没说完，后脖颈突然凉飕飕的。常四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蒲扇大的手揪着他后领子，活像拎只待宰的鸡。

"耍流氓耍到姑奶奶跟前了？"常四妹嗓门震得吊扇都在晃。蔡纪伟挣扎着要掰她手指，反倒被拎得脚尖离地。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人偷偷摸出瓜子开始嗑。

季松香急得直拽常四妹的衣角："要开会了......"常四妹这才松手，蔡纪伟踉跄着扶住讲台，领带歪到肩膀后头。他恶狠狠瞪了眼台下嗑瓜子的，灰溜溜钻进了后台。

赵嘉敏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她白衬衫扎在藏蓝百褶裙里，马尾辫梢沾着片梧桐叶。宣传栏前围着的学生自动让开条道，她扫了眼名单，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印在组织部候选人栏里，可那张申请表分明被她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们这是要赶鸭子上架。"程小慧凑过来嘀咕。赵嘉敏没说话，指尖划过名单上王科宝的名字，墨水还没干透，蹭了她一手蓝。后台传来谭嘉良调试麦克风的刺耳声响，像指甲刮过黑板。

竞选开场时，吊扇突然停了。单芳踩着白色小皮鞋哒哒上台，蕾丝袜在讲台边沿勾出个线头。她演讲稿写得花团锦簇，说到"为同学服务"时还特意朝蔡纪伟方向抛了个眼风。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后排有人吹口哨："文体部招模特呢？"

轮到赵嘉敏时，谭嘉良故意把麦克风调得嗡嗡响。她也不扶话筒，直接开口："建筑系赵嘉敏。"声音清凌凌的，像往滚油锅里泼了瓢凉水。后台传来椅子翻倒的动静，蔡纪伟举着文件夹要冲上来，被常四妹伸腿绊了个狗吃屎。

"我没交申请表，但名字在这。"她举起沾着墨迹的手指，"就像有人偷摸往别人屋里塞东西。"台下开始骚动，有人想起上个月宿舍楼失窃案。倪会长急得直扯自己地中海边缘的几根头发："同学，注意措辞......"

蔡纪伟终于抢到麦克风，话筒发出尖锐的啸叫。赵嘉敏转身下台时，白色帆布鞋精准踩在他掉落的领带上。程小慧激动得直掐季松香大腿："看见没？嘉敏姐刚才那个眼神，跟武侠片里的女侠似的！"

岳蓓上台救场时，粉底糊得比墙皮还厚。她说话带着股子甜腻劲，像隔夜的糖水："都是误会嘛，咱们学生会的门永远向优秀同学敞开......"台下不知谁喊了句："门开着怎么还上锁啊？"哄笑声中，后排突然传来阵骚动。

王科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帆布袋斜挎在肩头，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露出截红绳——许琅非说能辟邪。小曹跟在后面，制服扣子绷得快要崩开。全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蝉鸣，蔡纪伟手里的文件夹啪嗒掉在地上。

"哟，这不是要吃牢饭的模范生吗？"蔡纪伟强撑着冷笑，声音却打着飘。王科宝也不搭话，径直走到竞选台前，从帆布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封口火漆上印着公安局的钢戳，在吊灯下泛着冷光。

许琅慢悠悠从后门晃进来，手里转着串钥匙："王同学是配合调查，现在案情清楚了。"他钥匙串叮当响，"倒是某些人，半夜往别人宿舍塞东西的毛病该改改了。"说着往蔡纪伟方向瞥了眼，后者脸色瞬间惨白。

谭嘉良的秃脑门开始冒油汗，他手忙脚乱翻议程："现在开始副会长竞选......"台下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王科宝！王科宝！"声浪震得窗玻璃嗡嗡响，常四妹站在椅子上挥拳头，差点把吊灯拽下来。

唱票时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乱叫。王科宝的名字后面画满"正"字，蔡纪伟那边稀稀拉拉几个笔画，像被虫蛀了的菜叶子。程小慧掏出手帕给季松香擦眼泪："你哭什么呀？"季松香抽抽搭搭："我就是高兴......"

散场时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赵嘉敏在楼梯转角被拦住，谭嘉良搓着手赔笑："赵同学，组织部部长这个位置......"话没说完，王科宝从后面冒出来，帆布袋蹭过谭嘉良的西装裤："她不稀罕。"说完拽着赵嘉敏手腕就往楼下跑。

常四妹在操场边上喊："英语角还办不办啊？"王科宝回头喊："办！明天就办！"声音散在晚风里。许琅靠着吉普车吃花生米，看小曹追着要油费报销单，笑得直拍车顶棚。

路灯亮起来时，公告栏上新贴的名单被撕了个角。王科宝的名字孤零零悬在那儿，像面迎风招展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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