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大闹一场

工商局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十足，刘院长攥着保温杯的手指节发白。蒋局长的汇报声像蚊子哼哼，汗珠子顺着后脖颈往衬衣领子里钻。当听到"王科宝已经平安返校"几个字，老头腾地站起来，搪瓷杯盖在玻璃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响声。深蓝色中山装下摆带翻了烟灰缸，烟蒂滚到蒋局长擦得锃亮的皮鞋边。

"刘老您听我解释......"蒋局长慌忙起身，文件散了一地。刘院长已经带着三个系主任旋风似的卷出门去，走廊上回荡着老式牛皮鞋咔咔的声响。蒋局长弯腰捡文件时，瞥见窗外梧桐树上趴着只知了，薄翅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此刻华南工学院大礼堂像口烧开的锅。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王科宝坐在吉普车后座，能看见许琅后视镜上挂的平安符晃得厉害。车轱辘压过减速带时，他军绿挎包里的饭盒哐当响了一声。

"师傅咋找到我的？"王科宝扯了扯汗湿的领口，八月的热浪从车窗缝里往里钻。许琅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摸出包大前门："你小子现在可是香饽饽，刘老头差点把教育局房顶掀了。不过要论消息灵通......"他得意地吐了个烟圈，"那俩转移你的龟孙子，这会儿正在局里喝凉茶呢。"

王科宝瞄见许琅腰间别着的铐子闪了下光。吉普车拐进校门时，看门大爷的茶缸子差点摔地上——车斗里坐着俩戴红袖章的学生，正死死按着个麻袋，里头的东西一拱一拱的。

礼堂后门被哐当推开时，倪会长手里的选票哗啦撒了一地。王科宝逆着光站在门口，蓝布裤腿上还沾着车斗里的稻草屑。谭嘉良刚翘起的二郎腿僵在半空，单芳的指甲油刷子戳在了演讲稿上。

"咳，我回来了。"王科宝挠挠后脑勺，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吱呀一声。赵嘉敏手里的钢笔在纸上洇开朵蓝花，她抬头时，正看见王科宝冲她比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食指圈成个圆，又飞快缩回去。

蔡纪伟提着裤腰带从厕所冲出来，皮带扣叮当响得像催命符。谭嘉良给使了个眼色，他嗷一嗓子蹿上台，汗津津的脑门在吊灯下反着油光："大伙别被骗子蒙了！保卫科从他柜子里搜出一千多......"

台下嗡地炸了锅。穿碎花裙的女生捂住嘴，前排戴眼镜的男生把板凳往后挪了半尺。王科宝不急不慢从挎包掏出个牛皮信封，哗啦抖出叠单据："这是暑假在码头扛大包挣的，要不要找搬运队对账？"

谭嘉良突然站起来，白的确良衬衫后背湿了一片："谁知道是不是投机倒......"话没说完，王科宝啪地拍出张奖状："上个月协助公安抓人贩子的表彰，要不要请局里来念表彰词？"

倪会长手里的茶杯盖抖得叮当响。岳蓓刚要上前，被王科宝一个眼神钉在原地。穿制服的保卫科干事突然从侧门进来，手里拎着台海鸥相机——正是蔡纪伟藏在床底的那台。

"十月三号下午两点，化学楼203空教室。"王科宝翻开记事本，"需要我念录音内容吗？还是直接放给大家听？"蔡纪伟腿一软瘫在讲台边，帆布鞋把话筒线缠成了死结。

谭嘉良突然往门口窜，正撞上许琅带来的麻袋。里头钻出个鼻青脸肿的胖子，腕子上还挂着半截金链子——正是他那个在工商局的小叔。单芳的指甲油瓶子骨碌碌滚到过道上，在水泥地摔出朵血红的花。

赵嘉敏站起来时，马尾辫扫过程小慧的笔记本。她抓起那面"见义勇为"的锦旗抖开，金线绣的浪花纹在吊灯下泛起粼粼波光。季松香突然带头鼓掌，掌声像过年放的小挂鞭，噼里啪啦从后排炸到前排。

倪会长掏出手帕擦汗时，发现选票统计表不知被谁改了数字——王科宝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朱红的"正"字，比谭嘉良多出整整十三画。窗外知了突然集体噤声，穿制服的公安正给谭嘉良戴铐子，不锈钢在夕阳下闪得刺眼。

王科宝弯腰捡起单芳掉的口红，旋开盖子闻了闻，是茉莉花香。他想起两个月前在码头，那个被拐孩子的母亲也是这个味道。赵嘉敏走过来扯他袖口："大英雄，庆功宴请不请客啊？"

暮色漫进礼堂时，小炒部的油烟味飘进来。陈西拎着四瓶亚洲汽水撞开门："今天非得宰你个狠的！"杨时军抱着摞铝饭盒跟在后面，军绿挎包里露出半截香肠。

穿制服的公安押人经过窗口，谭嘉良的白衬衫脏得像抹布。王科宝瞥见单芳缩在角落撕照片，碎纸片里露出半截镀金链子——和麻袋胖子腕子上那截正好凑成对。

许琅在门口按喇叭催，吉普车斗里堆着王科宝的奖品：印着大红奖字的搪瓷盆，捆成卷的的确良布料，还有用红纸包着的四百块钱。赵嘉敏突然把锦旗塞他怀里："这个挂宿舍，镇邪。"

路灯亮起来时，小炒部的灯光晕成暖黄一团。程小慧非让王科宝在锦旗上签名，钢笔尖戳破纸面洇了个墨疙瘩。陈西举着汽水瓶子学领导讲话："我宣布，红烧肉管够！"

喝到第三瓶时，王科宝摸到裤兜里硬邦邦的东西——是许琅悄悄塞的公安系统奖章。他把冰凉的五角星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忽然想起客轮上那个婴孩的哭声，混着此刻的笑闹声，在夏夜里酿成微醺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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