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诉苦大会（二）

路灯把梧桐叶的影子投在水泥地上，王科宝捏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教室里白炽灯管嗡嗡响着，赵嘉敏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声，一缕头发垂下来扫过她鼻尖。窗外的风带着桂花香溜进来，卷走了他课本边角的橡皮屑。

"喂。"胳膊肘被轻轻碰了下，王科宝转头看见推过来的作业本。赵嘉敏用钢笔帽戳了戳空白处，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蓝点。他这才发现自己盯着窗外发了十分钟呆，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圆圈。

"没事吧？"她歪着头问，耳后的碎发被电扇吹得乱飞。课桌底下，王科宝的球鞋蹭着水泥地，磨出吱嘎一声响。前桌张松突然回头借橡皮，撞得铁皮铅笔盒哐当掉在地上。

等张松转回去，王科宝在作业本上写："突然觉得像在迷宫里转圈。"字迹被手心汗洇得有点糊。赵嘉敏咬着笔帽想了想，刷刷写下一行："我妈说迷路时就抬头看星星，总有一颗是为你亮的。"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突然炸响，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王科宝抓起书包带子，在嘈杂的挪桌子声里提高嗓门："去百步梯走走？"赵嘉敏正把三角板往帆布包里塞，闻言抬头一笑，露出颗俏皮的虎牙。

两人猫着腰从后门溜出去时，值日生正在擦黑板。粉笔灰扑簌簌落下来，在走廊的穿堂风里打着旋儿。月光把教学楼前的柏油路照得像条银带子，赵嘉敏的塑料凉鞋踩在落叶上，发出脆生生的响。

"等等！"王科宝突然拽住她手腕。行政楼拐角晃过手电筒的光，保安老刘哼着《洪湖水浪打浪》的调子踱过来。他们屏息贴在墙根，听见钥匙串叮叮当当的声音渐渐远去。

百步梯的石阶上沾着夜露，赵嘉敏把书包甩到肩后："比谁先到顶？"不等回答就蹿了上去。王科宝追了两步，看见她白衬衫下摆像鸽子翅膀似的扑棱。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生了青苔的石板上。

"耍赖啊！"他在第十级台阶喊。赵嘉敏回头笑，马尾辫梢扫过脖颈："又没规定要等哨声！"说话间被凸起的石板绊了个趔趄，塑料凉鞋在石头上蹭出刺啦一声。

最后五级台阶两人几乎是并排冲上去的。王科宝撑着膝盖大喘气，汗珠子顺着下巴滴在水泥扶手上。赵嘉敏一屁股坐在平台边缘，帆布包里的笔记本滑出来，被夜风吹得哗啦哗啦翻页。

"平...平手。"王科宝扯着领口扇风，瞥见她额角汗湿的头发粘在脸颊上。远处实验楼的轮廓像蹲伏的巨兽，某个窗口还亮着灯，可能是通宵做实验的研究生。

赵嘉敏突然指着月亮："看！"半片云彩正从月牙尖上飘过。王科宝摸到裤兜里硬糖，剥开糖纸递过去。赵嘉敏含着糖说话含糊不清："要不要去看日晷？听说校史馆要重修了。"

绕过小树林时，蝉鸣突然停了。月光把日晷的青铜底座照得发白，表盘上的刻度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赵嘉敏蹲下来摸生锈的晷针："建筑系资料室有民国时的照片，那会儿晷面上还雕着十二生肖呢。"

风掠过香樟树梢，带起沙沙的响动。赵嘉敏突然说："这安静得像我老家祠堂。"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小时候饿急了，半夜溜去偷供品。有回被神婆逮个正着，非说我有阴阳眼。"

王科宝挨着她坐下，闻到她发梢的茉莉香皂味。"后来呢？"他问。赵嘉敏把树枝折成两截："她让我学看香火，说能保衣食无忧。我吓得三天没敢出门，结果床头多了个熟鸡蛋。"

月光把她的侧脸镀了层银边。王科宝看见她睫毛颤了颤："舅舅说是他偷的鸡。我们在后山挖坑烤，泥巴裹着鸡肉香得能勾魂。"她突然笑出声，"结果鸡毛没埋干净，村里人都以为是黄大仙显灵。"

远处传来隐约的钢琴声，可能是音乐楼还有人在练琴。赵嘉敏的帆布包滑到地上，滚出半截吃剩的麻花。王科宝摸到书包侧兜的汽水瓶盖，冰凉硌着手心。

"下周请你舅舅吃饭吧？"他拧开矿泉水瓶，"上回帮我修收音机的人情还没还。"赵嘉敏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他可惦记着食堂的红烧肉呢。不过得等潘叔回来，他俩去宁波考察船厂了。"

夜风突然大起来，卷着片梧桐叶啪地贴在王科宝后颈。赵嘉敏伸手帮他摘叶子，指尖碰到的皮肤烫得吓人。教学楼的熄灯铃响了，此起彼伏的开关窗声像夜鸟扑棱翅膀。

往宿舍走的路上，赵嘉敏突然哼起小调。王科宝听出是越剧《梁祝》的调子，走音走得厉害。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压短，像皮影戏里的角儿。

"其实..."赵嘉敏在岔路口停住，"当年神婆给的鸡蛋，我分了三口才舍得吃完。"她的塑料凉鞋踢着石子，"现在想想，可能她早知道我偷供品，故意留的。"

王科宝摸到裤兜里的水果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七彩光晕。东八舍的轮廓从树影后冒出来，某个窗口突然亮起手电筒光，照得晾衣绳上的白床单像飘动的鬼影。

"明天早餐吃葱油拌面？"赵嘉敏倒退着往女生宿舍走，"二食堂窗口新来了个绍兴师傅..."话没说完撞到晾衣架，铁架子晃荡着惊飞了夜栖的麻雀。

王科宝站在原地看她小跑进楼门，帆布包上的金属扣在月光下一闪。宿管阿姨的骂声从传达室飘出来："203的！热水瓶又放走廊！"楼上有人探出头喊："王科宝！你的暖壶被猫碰倒啦！"

他转身往东二舍跑，球鞋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惊动了花坛里的蟋蟀。三楼的走廊灯接触不良地闪着，陈宿管穿着汗衫在值班室门口摇蒲扇："小兔崽子！你暖壶炸了两个！"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444/11110854.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