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小风波

王科宝后脖颈的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滑，巷子口的霓虹灯招牌在夜风里忽明忽暗。杰哥手里的铁棍蹭着水泥地，火星子滋啦滋啦往外蹦，跟过年放的小鞭炮似的。他余光瞥见赵嘉敏的白色回力鞋往右挪了半寸，知道这是要开溜的信号。

"哥们儿，要不咱们各退一步？"王科宝故意把军装外套的铜扣子解开两颗，露出晒成小麦色的锁骨，"我兄弟在派出所当差，这会儿该换班了。"他说着摸出包大前门，烟盒上沾着食堂的油渍。

蹲在垃圾箱后头的小混混噗嗤笑出声："唬谁呢！你兄弟穿开裆裤当的差吧？"这话引得同伙们哄笑，空酒瓶在墙根滚出老远。赵嘉敏突然抬脚把个易拉罐踢飞，铝罐撞上铁皮垃圾桶的动静震得人耳膜疼。趁着这帮人愣神的空当，她拽着罗锦绣的帆布书包带就往后撤。

"跑！"王科宝吼这嗓子时，赵嘉敏已经窜出去两米远。她辫梢上别的红发卡在月光下划出道流星，罗锦绣的圆框眼镜差点颠掉，手忙脚乱扶镜框的当口，鞋跟卡进了窨井盖缝里。

杰哥的铁棍擦着王科宝后脑勺抡过去，带起的风掀乱他支棱的短发。王科宝猫腰钻过晾衣绳，绳上挂着的劳动布裤子啪地糊在追兵脸上。赵嘉敏边跑边摸墙根堆着的红砖，指缝里钻进只潮虫都不带抖的。

"左边！"王科宝扯着嗓子喊。赵嘉敏一个急刹拐进岔道，运动鞋底蹭起股白灰。罗锦绣的哮喘犯了，呼哧呼哧像拉风箱，帆布书包里搪瓷缸咣当乱响。后头追兵骂骂咧咧的声儿越来越近，有个穿喇叭裤的崽子被自己裤脚绊了个狗吃屎。

转过第三个弯，远处公交站台的灯牌亮得晃眼。罗锦绣突然扯着哭腔喊："联防队！"三个穿藏蓝制服的身影拖着钢管往这边晃，手电筒光柱扫过墙上的"计划生育好"标语。赵嘉敏啪地摔了砖头，碎渣子溅到王科宝解放鞋上。

"叔！那边有流氓！"王科宝撑着膝盖大喘气，汗珠子砸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圆点。为首的联防队员叼着烟卷，皮带扣上别着串钥匙叮当响："又是杰哥那帮龟孙？"

罗锦绣瘫坐在马路牙子上，帆布鞋头开胶的豁口像咧开的嘴。她哆嗦着掏手帕擦眼镜，镜片上全是汗雾。赵嘉敏倚着电线杆喘匀气，突然噗嗤笑出声："你军装后背蹭的全是墙灰。"

回程的末班车像个喘不过气的铁盒子，售票员打着哈欠撕票根。罗锦绣缩在最后一排，把搪瓷缸抱在怀里当盾牌。赵嘉敏拿手帕蘸唾沫擦砖灰，指甲缝里的黑泥怎么搓都搓不干净。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记仇啊？"罗锦绣突然冒出这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王科宝正盯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出神，商业大厦顶楼的"振兴中华"四个红字在夜色里格外扎眼。

赵嘉敏把擦脏的手帕团成球塞进裤兜："记仇更好，下回直接带他们去派出所喝茶。"她说这话时眼底闪过道冷光，吓得罗锦绣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宿舍楼下的梧桐树沙沙响，看门李大爷的收音机在放《洪湖水浪打浪》。王科宝摸出皱巴巴的澡票，发现过期三天了。赵嘉敏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印着"奖"字的搪瓷缸："接着！"热水在空中划出道弧线，王科宝手忙脚乱接住，烫得直摸耳垂。

407宿舍飘出股红烧牛肉面味，陈西端着搪瓷盆蹲在门口嗦面条："宝哥！明早给你留俩糖三角！"上铺的杨时军探出半个身子，安全帽檐上还沾着车间里的铁屑。

王科宝拎着暖水瓶往水房冲，拖鞋踩在积水里啪嗒响。隔间里有人哼《甜蜜蜜》，跑调跑得亲妈都不认识。他扒着窗台往外看，赵嘉敏正在对面女寝楼下比划手势，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三次！热水管够！"罗锦绣的尖叫从五楼阳台砸下来，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王科宝笑着拧开水龙头，凉水浇在发烫的脸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陈西的鼾声穿透薄墙，跟水管漏水的滴答声较着劲。

后半夜起风了，晾在走廊的军装裤腿晃得像招魂幡。王科宝梦见自己骑着二八大杠在巷子里逃，车铃铛变成杰哥的铁棍，叮铃哐啷追着屁股跑。惊醒时发现是杨时军在磨牙，床板嘎吱嘎吱响得像要散架。

天蒙蒙亮，食堂蒸包子的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陈西顶着鸡窝头抢到第一笼馒头，手指烫得在耳垂上跳舞："宝哥！酱豆腐管够！"杨时军往铝饭盒里码咸菜，萝卜条摆得跟军训似的整齐。

徐老师蹲在系办公楼前修自行车，车链子油蹭到中山装上。见王科宝过来，他推了推缠胶布的眼镜："礼拜天带你去三厂，人家新进了台数控机床。"晨光落在车把的"凤凰"logo上，照得那只金鸟展翅欲飞。

罗锦绣抱着课本从图书馆拐出来，帆布书包上别着新买的熊猫徽章。见着王科宝，她兔子似的蹦过来："昨晚上季松香说可以借咱们暖壶！"她鼻尖上沾着圆珠笔油，估计又趴桌上睡着了。

赵嘉敏从宣传栏后面转出来，手里攥着捆《参考消息》。她今天换了件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枚褪色的团徽："校门口新开了家磁带店，有邓丽君的《小城故事》。"说话时眼睛亮得像发现敌情的侦察兵。

课间操的喇叭突然炸响《运动员进行曲》，惊得鸽子扑棱棱飞过红旗广场。王科宝蹲在双杠底下啃烤红薯，糖汁顺着指缝往下滴。张松抱着摞作业本路过，裤腿上全是自行车链条油的印子。

"宝哥！"陈西举着牛皮纸包窜过来，"老杨在车间顺的轴承！"金属零件在阳光底下泛着冷光，赵嘉敏捡起个垫片对着太阳看，螺纹里还沾着黑机油。

放学铃响时下雨了，雨点子砸在自行车棚的铁皮顶上叮当乱响。王科宝把军装顶头上当伞，瞅见赵嘉敏蹲在传达室窗台下躲雨。她正往帆布鞋上套塑料袋，脚踝细得一把能攥住。

"接着！"赵嘉敏突然抛来个东西。王科宝手忙脚乱接住，是包用《人民日报》裹着的磁带，邓丽君的甜嗓混着雨声往耳朵里钻。他摸到报纸缝里夹着张小纸条，铅笔字被雨水洇开了半边："礼拜天七点，校门口。"

路灯亮起来时，王科宝在宿舍床上摊开《无线电》。陈西的臭袜子挂在床头，随风晃得像面投降的白旗。杨时军趴在上铺记流水账，圆珠笔尖把纸都戳破了："九号领工资，十号买饭票..."

对面女寝突然传来尖叫声，接着是暖水瓶炸裂的脆响。王科宝冲到阳台时，看见赵嘉敏在楼下比划"没事"的手势。她的影子被路灯拉长投在墙上，像幅皮影戏里的女将军。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444/11110846.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