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有仇就要报

食堂吊扇嗡嗡转着，赵嘉敏扒拉着饭盒里已经凉透的青菜，米粒粘在铝制饭盒边上，得用勺子使劲刮才能弄下来。王科宝从搪瓷缸里倒了半碗冬瓜汤推过去："蘸着吃，要不该噎着了。"

"你说这事到底算不算大事？"赵嘉敏用筷子尖戳着饭粒，"男未婚女未嫁的，喜欢人也没犯法......"

"那得看怎么个喜欢法。"王科宝掰开半个咸鸭蛋，油汪汪的红心淌在米饭上，"要我说，跟癞蛤蟆趴脚面上似的，不咬人膈应人。"他想起昨天在男厕所听见宋峰文跟人吹牛，说什么"搞不定林姐还搞不定个小丫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赵嘉敏突然扑哧笑出声，沾着饭粒的勺子指着王科宝："你这人说话真损。不过......"她敛了笑意，"要真是两厢情愿，我倒要夸句眼光好。锦绣性子软和，手又巧，织的毛衣比百货大楼卖的还板正。"

王科宝想起上回在图书馆撞见罗锦绣补袜子，线头在她手指间翻飞，跟变戏法似的。窗外的梧桐叶影子投在她侧脸上，温柔得像幅水墨画。他咽下嘴里的饭："要不咱们玩个游戏？把怀疑对象写下来，看能不能对上。"

洗碗池边的水泥台子还带着正午的余温。赵嘉敏拧开水龙头，铁皮水管突然"咯噔"震了下，惊得她手一抖，搪瓷碗"咣当"掉进池子里。王科宝眼疾手快捞起来，指腹蹭过她手背："当心锈钉子。"

"你才要当心。"赵嘉敏耳根发烫，假装弯腰找抹布。池底积着层黄褐色的水垢，混着菜叶子在出水口打转。她蘸了滴水，在台面上写名字时，水迹在水泥毛细孔里晕开，像朵透明的花。

王科宝探过头来，鼻尖几乎要蹭到她发梢："甄欣、宋峰文......"他突然乐了，"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手指在台面上划拉出歪歪扭扭的两个水字，阳光一照，很快蒸发得只剩淡淡的印子。

赵嘉敏用抹布擦台子，粗布纹路勾住她小拇指的倒刺："上回在工艺品展区，甄欣拉着我往花架后面躲。她说"嘉敏你快看，这花多衬你"，其实那束马蹄莲底下压着张卡片......"抹布突然被王科宝拽住，她踉跄着撞到他胸口，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

"慢点说。"王科宝虚扶着她胳膊，感觉掌心的棉布衬衫透着体温，"后来呢？"

"后来她突然说肚子疼要走，倒像是故意让我发现那张卡片。"赵嘉敏想起甄欣当时闪烁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邻居家偷吃糖被抓包的小妹，"你说她是不是被宋峰文哄着当枪使了？"

两人并排往宿舍区走，树影婆娑间漏下细碎的光斑。王科宝踢着路上的碎石子："我瞧着甄欣不坏，就是有点傻实在。上回她帮梁文胜誊写英文说明书，熬了三个通宵，最后梁子拿了个"翻译能手"的奖状，她倒乐得跟什么似的。"

赵嘉敏突然停下脚步。槐树上掉下条"吊死鬼"，绿莹莹的虫子悬在丝线上晃悠，正垂在她刘海前头。王科宝摘了片叶子轻轻挑开，看见她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你......你别动。"

"我二叔说过，这种虫子......"王科宝话没说完，赵嘉敏突然抓住他手腕。温软的触感让他喉头发紧，剩下的话都噎在嗓子眼里。

"王科宝，"赵嘉敏松开手，耳尖红得透明，"要是......要是你早几年认识我......"她话说半截突然转身疾走，帆布鞋踩得落叶沙沙响。

王科宝追上去，怀里的饭盒叮咣乱响："早几年？我初中那会儿在厂区可是孩子王，翻墙偷柿子被保卫科追着满街跑......"他故意说得夸张，看见赵嘉敏肩膀微微抖动，"有回为了帮被欺负的小胖子出头，我拿板砖拍得小混混头破血流，自己胳膊也缝了七针。"

暮色渐浓，路灯"啪"地亮起来。赵嘉敏的影子拖得老长，辫梢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吹牛吧你。"

"真事儿！"王科宝撸起袖子，小臂上果然有道蜈蚣似的疤，"你看，这是当年......"

话没说完，赵嘉敏突然伸手碰了碰那道疤。指尖的温热激得王科宝一哆嗦，差点把饭盒摔了。她却已经收回手，轻声说："以后别这么莽撞。"

快到女生宿舍时，王科宝摸出个牛皮纸包："差点忘了，徐老师给的焊锡丝，你不是说要做建筑模型？"纸包边角沾着油渍，隐约能看见里面银亮的金属丝。

赵嘉敏接过来时，指尖擦过他掌心薄茧："下个月建筑系模型展，你来不来？"没等他回答，宿舍楼里突然传来程小慧的尖叫："赵嘉敏！你的仙人掌开花了！"

两人抬头望去，三楼窗台上那盆刺球顶着朵鹅黄色的小花，在夜风里轻轻摇摆。王科宝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过阵子我要去申海参加个研讨会......"

"研讨会？"赵嘉敏扶着铁门转身，"你才大二就能参会？"

王科宝挠挠后脑勺，笑得露出虎牙："我写了篇关于晶体管应用的论文，没想到《电子科学》录用了。"他说着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信封，"你看，邀请函都寄来了。"

信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铅字印刷的"王科宝同志"四个字略显模糊。赵嘉敏就着路灯细看，发现参会名单里还有几位教科书上的泰斗名字："可以啊王小宝同志！"她故意板着脸，"组织上决定给你记一功。"

王科宝正要接话，宿管阿姨突然探出头："203的！要锁门了！"赵嘉敏慌忙把信塞回他手里，转身跑进楼洞。王科宝望着她消失在转角，突然发现饭盒还在自己怀里。

回宿舍路上，他总觉得忘了什么。直到看见陈西蹲在门口修自行车，才一拍大腿："我的暖水瓶！"早上灌满的热水还搁在食堂窗台呢。

等他气喘吁吁跑回食堂，窗台早就空了。正懊恼时，管仓库的老孙头从后厨探出头："找这个吧？"红色塑料外壳的暖水瓶好端端立在案板上，"你们这些小年轻，十个人里有八个丢三落四的。"

王科宝千恩万谢地抱着暖瓶往回走，月光把梧桐叶的影子印在水泥路上，像铺了满地碎花布。他突然想起赵嘉敏说要研究岭南建筑，那些镬耳墙、蚝壳窗，在月光下会不会也这么好看？

推开宿舍门，暖瓶居然安然立在床头。下铺的张松从被窝里伸出脑袋："老子替你扛回来的！"他脸上还粘着电路图纸的碎屑，"你倒好，跟姑娘压马路......"

王科宝作势要捶他，瞥见桌上摆着个铝饭盒，掀开一看是俩茶叶蛋。陈西闷声说："食堂关门前顺的。"蛋壳上裂着漂亮的冰纹，茶香混着八角味直往鼻子里钻。

后半夜，王科宝蹲在实验室里焊电路板。松香味混着金属灼烧的气息在空气里流淌，烙铁头在电路板上点出细小的金星。徐老师给的钥匙串上拴着个晶体管，随着动作叮叮作响。

天蒙蒙亮时，他总算焊完最后个接口。站起身时膝盖"咔吧"直响，窗外的麻雀开始叽喳。镜子里映出张胡子拉碴的脸，眼底挂着俩乌青的眼袋，活像被人揍过。

赵嘉敏见到他时吓得不轻："你被劫道了？"她今天换了件月白衬衫，领口别着银色蝴蝶扣，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王科宝灌下最后口凉茶，茶叶梗卡在喉咙里："赶实验进度......"话没说完就连打三个哈欠，"车上能补觉就好了。"

大巴车摇摇晃晃驶出校门时，赵嘉敏轻轻把王科宝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他的短发扎得她脖子发痒，呼吸间的热气呵在锁骨上，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阳光穿过车窗，在他睫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个不安分的孩子。

后座的梁文胜突然吹了声口哨，被舒阳拿笔记本拍了下后脑勺。赵嘉敏瞪他们一眼，悄悄把王科宝滑落的外套往上拽了拽。布料摩擦声惊醒了王科宝，他迷迷糊糊睁眼，正对上赵嘉敏近在咫尺的鼻尖。

"流口水了。"赵嘉敏憋着笑，指尖点点自己肩膀。王科宝手忙脚乱去擦，才发现上了当。晨光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盛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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