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虎口脱险

徐老师夹着烟的手指头一抖，烟灰簌簌落在食堂的油渍麻花桌布上。王科宝赶紧接话："我就是想跟着学点真本事。"他说话时筷子尖儿在辣子鸡丁里扒拉，专挑花生米吃——这菜辣得人头皮发麻，偏生胡主任就好这口。

"哈哈哈，年轻人就该多长见识！"胡主任满嘴油光发亮，军绿色衬衫领子敞着，"我这几天都在实验室焊电路板，你随时来！"说着又往嘴里塞了块鸡骨头，嚼得嘎嘣响。

徐老师推了推掉到鼻尖的眼镜，白瓷酒盅里的啤酒晃出圈圈涟漪。王科宝憋着笑偷瞄他——平日里板着脸训人的老学究，两盅黄汤下肚，耳根子红得像食堂门口挂的辣椒串。

"老刘今天在会上说的可不只是表面意思......"徐老师说话时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圈，活像在画电路图。

胡主任翻了个白眼，筷子敲得搪瓷碗叮当响："今儿这顿饭可是我掏的粮票！"

"得得得！"徐老师抹了把嘴角，"学校要搞个高精尖实验室，听说过半导体这词儿吧？"他压低嗓门，活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就跟原子弹似的，造出来能翻天！"

王科宝差点被呛着，赶紧低头扒饭。可不是么，再过二十年满大街都是这玩意儿，连小孩玩具里都塞着芯片。他偷瞄徐老师画在桌上的水渍，依稀能看出晶体管的结构图。

"知道硅锗之争不？"徐老师突然提高声调，惊得邻桌几个吃饭的学生直缩脖子。

胡主任叼着烟直摇头，火星子差点燎着胡子。王科宝盯着自己碗里泡发的米粒，忍得后槽牙都酸了——上辈子背的半导体发展史在脑子里翻江倒海。

"老美在硅谷折腾硅基材料，北极熊非要搞锗基电子管......"徐老师说得唾沫横飞，酒盅里的泡沫都跟着颤，"咱们现在就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吃灰，上头拍板要搞"北硅南锗"，咱们华南就指着锗片打天下了！"

王科宝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这不扯淡么！再过几年硅材料大行其道，锗基器件全得进博物馆。他刚要张嘴，徐老师的大巴掌就呼在他后背上："国家战略轮得着你个小崽子说三道四？"

胡主任乐得直拍大腿，震得桌上的空酒瓶直晃悠。王科宝揉着生疼的后背，心想这老头手劲真大，难怪能单手拎起示波器。

三人胡侃到食堂打烊，看门大爷拿着扫帚直敲地砖。王科宝扶着门框往外瞅，天早就黑透了，路灯底下三三两两的学生拎着马扎往操场跑——今晚放《虎口脱险》，这片子能把人笑出八块腹肌。

凉风一吹，王科宝才想起正事。他沿着东湖边的石板路往北晃，柳树枝条扫在脸上痒酥酥的。走到东8宿舍楼底才一拍脑门——赵嘉敏早搬去北1宿舍了，自己这记性真是被实验室的松香味熏坏了。

"嘿！王科宝！"常四妹跟个地老鼠似的从冬青丛里钻出来，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在月光底下泛着青光，"找赵同学呢？"他手里拎着俩马扎，塑料凉鞋带子断了拿红毛线缠着，活像缠了绷带的伤员。

王科宝瞅着他这身行头直乐："季松香给你捯饬的吧？上回见你还跟个叫花子似的。"

常四妹黑脸膛涨成猪肝色，支支吾吾往楼上指。话没说完，季松香就踩着木楼梯"噔噔"跑下来。这姑娘今天换了件水红色连衣裙，辫梢系着鹅黄头绳，活像朵夜来香。

"嘉敏在北1宿舍302！"季松香说话时腕子上的银镯子叮当响，"我们正要去找她，一块儿走吧？"她伸手要接常四妹手里的马扎，那傻大个赶紧往后缩："沉！我来拿！"

三人沿着栽满夹竹桃的小路往北走，夜风里飘着淡淡的花香。路过建筑系的展示墙，王科宝被张海报勾住脚——红纸黑字写着"错过等于失恋！"，底下画着个斗鸡眼德军军官，旁边还标着放映时间。这手美术字写得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建筑系那帮文艺青年干的。

"这片子不是刚在光明影院放过？"王科宝摸着海报边角的浆糊印，"咱们学校拷贝哪搞的？"

常四妹嘚瑟地晃脑袋："学生会从电影公司借的，我帮着扛的胶片盒！"说着比划个圆筒，"这么老大个铁盒子，差点没把我腰闪了！"

季松香扑哧笑出声，银镯子撞在常四妹胳膊上。王科宝瞅着这对活宝直摇头，心想这傻小子真是祖坟冒青烟，能让这么灵光的姑娘看上。

北1宿舍楼前栽着排香樟树，树影里站着三五个等姑娘的男生。赵嘉敏穿着月白衬衫配藏青背带裙下来时，王科宝眼睛都直了——她辫梢别着朵夜来香，走起路来香风细细。

"怎么都来了？"赵嘉敏怀里抱着个帆布包，里头鼓鼓囊囊装着瓜子花生，"正好，我带了零嘴。"

常四妹凑到季松香耳边嘀咕："早知道我也......"话没说完就被瞪了回去。王科宝从裤兜掏出个铁皮盒："给，防蚊的。"盒盖上用红漆歪歪扭扭画着闪电标志，里头装着自制蚊香片。

四人赶到操场时，幕布前已经坐满乌泱泱的人头。放映员老孙头正扯着嗓子喊："后边的！把马扎收收！挡着放映机了！"几个调皮学生学着他的胶东口音起哄，惹得全场大笑。

王科宝在外围找了块草皮，刚铺开报纸就听见熟悉的配乐。流明灯的光柱里飞舞着蠓虫，胶片转动的沙沙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当那个斗鸡眼机枪手出场时，全场笑浪差点掀翻幕布。

赵嘉敏笑得歪在王科宝肩上，发丝间的夜来香蹭得他脖颈发痒。常四妹那边更热闹——季松香笑得直揉肚子，银镯子"叮铃哐啷"砸在常四妹大腿上，那傻小子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敢吱声。

散场时已近十点，常四妹非要送季松香回宿舍。王科宝和赵嘉敏落在后头，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实验室小楼时，赵嘉敏突然问："徐老师说的那个实验室，你真要掺和？"

"掺和！当然掺和！"王科宝踢着路上的石子，"锗片怎么了？老子照样能玩出花来！"他说着从裤兜掏出个铁疙瘩，"瞧，用锗晶体管改的收音机，能收七个台！"

赵嘉敏借着月光细看，机器外壳上歪歪扭扭刻着"敏"字。她耳根发烫，正要说话，三楼忽然传来季松香的喊声："敏敏！热水要放凉啦！"

王科宝看着姑娘跑进楼道，帆布包上印着的"为人民服务"字样在月光下一晃一晃。他哼着小调往男生楼晃，路过小卖部时瞥见常四妹正跟老板娘赊账买汽水，塑料绳勒得玻璃瓶直冒汗珠。

宿舍楼飘出此起彼伏的鼾声。王科宝摸黑爬上铁架床，从枕边摸出个铁皮盒——里头装着十几枚锗晶体管，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他梦见自己站在崭新的实验室里，示波器的绿色波纹跳成欢快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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