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你慢慢研究不着急

天刚蒙蒙亮，王科宝就抱着两个漆得通红的铁皮盒子往东湖边上跑。晨露把裤脚都打湿了，他也顾不上，一屁股坐在松树底下的青石板上。这两个月他泡在实验室里敲敲打打，总算赶在周末前把这对宝贝鼓捣出来了。

"啪嗒"一声掀开铁盒盖，里面躺着的机器外壳刷着亮红色烤漆，阳光照在上头直晃眼。王科宝掏出螺丝刀，把天线杆拧得更紧些。这玩意儿是他照着《无线电技术》上的图纸改的，原本方方正正的铁壳被他磨成了流线型，边角还贴心地包了圈防撞胶条。

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抬头就瞧见赵嘉敏穿着浅蓝色连衣裙从石板路上过来。她手里攥着本《高等数学》，发梢还沾着片柳叶，八成是抄近路从情人岛那边绕过来的。

"就这俩铁疙瘩？"赵嘉敏蹲下身，手指头轻轻戳了戳机器上凸起的旋钮。今天她戴了副银边眼镜，镜片后头的眼睛亮晶晶的。

王科宝献宝似的把机器翻过来，露出底部刻的字："看这儿！这台刻着"敏"字的是你的，我这台刻着"宝"字。"红漆衬着银色的刻痕，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他特意找了校门口修钢笔的老头帮忙刻字，为此还搭进去两包大前门。

赵嘉敏耳尖泛红，捧着机器左看右看："怎么跟电影里特务用的似的？"她指尖拂过天线上缠的绝缘胶带，"这绿色胶布丑死了，回头我给你带卷粉色的。"

"别介啊姑奶奶！"王科宝急得直摆手，"这可是正经军用级胶带，耐高温防腐蚀..."话没说完就被赵嘉敏的笑声打断。湖面吹来的风掠过她发梢，带着水草特有的腥甜味。

两人头碰头调试了半天，最后决定分头测试信号。王科宝抱着自己那台往湖心亭跑，路上撞见好几对躲在树荫下背书的小情侣。有个穿喇叭裤的男生正给姑娘念徐志摩的诗，见他抱着个红彤彤的机器经过，吓得把"沙扬娜拉"念成了"杀羊哪啦"。

湖心亭的飞檐上落着几只灰喜鹊，王科宝刚把天线支棱起来，就听见身后"咔嚓"一声树枝响。回头看见个穿中山装的瘦高个正扒着垂柳往这边瞅，那人胸前别着枚褪色的校徽，八成是留校的师兄。

"同学，你这机器..."瘦高个刚要凑近，王科宝已经撒丫子跑出亭子。他可不想被人当特务举报了——上周刚听说机械系有人私装收音机被保卫处请去喝茶。

跑到预定地点时，手表指针正好指向八点整。王科宝喘着粗气按下通话键："黄河黄河，我是泰山，收到请回话！"手心汗津津的，差点把旋钮拧秃噜皮。

滋滋的电流声过后，传来赵嘉敏带着笑的声音："泰山泰山，我是黄河，你这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背景里隐约能听见知了的叫声，还有她翻书页的沙沙声。

两人约好每天晚自习后通话，王科宝正要把机器收进帆布包，突然被个黑影拦住去路。方才那个中山装瘦高个不知从哪冒出来，鼻梁上架着的圆框眼镜直反光。

"师弟留步！"这人从裤兜里掏出个铁皮烟盒，抖出张泛黄的名片，"鄙人黄鸿升，去年刚毕业，现在在进出口公司..."他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扶眼镜，食指关节有块烫伤的疤。

王科宝瞥见名片上印着"业务主管"四个烫金字，心里直打鼓。上周徐老师才说过最近有校外人员混进学校倒卖器材，该不会撞上骗子了吧？

"上月十五号晚上九点半，你在实验楼后墙试机器对吧？"黄鸿升突然压低声音，"当时你说"这破信号还不如喊一嗓子"..."他学王科宝跺脚的样子惟妙惟肖，逗得王科宝差点笑出声。

原来这师兄蹲在实验室改图纸时，无意间听见他们调试机器。王科宝摸着机器上还没撕掉的价签，突然想起什么："你们公司能搞到日本产的集成电路吗？就东芝最新那款..."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老杨的大嗓门："老王！太阳晒屁股了还磨蹭！"转头看见宿舍三人组正在路口探头探脑。陈西举着个咬了一半的韭菜盒子，文元义腋下夹着个蛇皮口袋，老杨今天破天荒穿了件白衬衫，扣子绷得快要飞出去。

黄鸿升见状赶紧塞给王科宝张纸条，上头歪七扭八写着个电话号码："下周三下午三点，我在校门口茶馆..."话没说完就被老杨拽着胳膊扯开："起开起开，别耽误我们买衣裳！"

去南秀村的路上，老杨把蛇皮口袋抖得哗哗响。这海南汉子来广州半年，终于攒够钱给家里置办东西。他脚上那双塑料凉鞋还是开学时买的，带子断了拿火钳烫了三次，鞋底都磨成了斜坡。

市集早挤得水泄不通。卖衣服的摊位支着竹竿，五颜六色的衬衫像万国旗似的迎风招展。老板娘举着竹竿敲铁盆："香港最新款！许文强同款风衣！"老杨眼珠子都快粘在那件棕榛色风衣上了，王科宝赶紧把他拽走——上周才听说有人在这买了件"进口皮衣"，淋场雨就褪成斑马纹。

"这这这！"老杨突然扑向个挂满花衬衫的摊位。湖蓝底子配大黄椰树的花纹看得人眼晕，他抄起件就往身上比划："咋样？跟画报上那个...那个迈克杰克逊像不？"

陈西嘴里的汽水直接喷了出来："人家那是黑皮衣！你穿这个活像马戏团逃出来的..."话没说完就被文元义捂住嘴。老杨举着衣服的手僵在半空，摊主赶紧打圆场："靓仔好眼光！这花纹今年最流行，配条喇叭裤，保管姑娘追着跑！"

最后在众人劝说下，老杨买了套藏青工装服。付钱时他摸着花衬衫恋恋不舍，文元义偷偷跟摊主砍价，五毛钱搭了条印着"ILOVEHK"的红色发带。

转到箱包摊时，王科宝被个鳄鱼纹手提箱勾住脚。这箱子跟乔老二上次显摆的那个简直一模一样，铝制搭扣上还刻着英文字母。摊主见他看得入神，操着潮汕普通话说："学生仔识货啦！正宗港货，装书装衣服都体面..."

王科宝蹲下来仔细看，发现锁眼有点歪。伸手一按，箱盖"咔嗒"弹开，里头衬着层发黄的的确良布。这分明是镇上塑料厂产的仿货，上周他帮徐老师修收音机时就见过这种劣质合页。

"二十块？您这比友谊商店还贵啊！"他故意大声嚷嚷，周围顿时聚过来几个看热闹的。摊主急得直冒汗："十五！十五拿走！"最后愣是被砍到八块五，还搭了捆红塑料绳。

日头爬到头顶时，老杨的蛇皮袋已经塞得鼓鼓囊囊。给妹妹买的碎花裙，给阿弟带的塑料凉鞋，还有给阿妈捎的香胰子。路过蜡烛摊时，他又称了两斤白蜡烛："俺们寨子三天两头停电，这比煤油灯亮堂！"

文元义突然神秘兮兮地扯他们往人堆里钻。原来是个卖磁带的摊位，双卡录音机正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摊主脚边纸箱上歪歪扭扭写着"最新港台金曲"，王科宝眼尖，发现好几盘带子标签都是手写的。

"同志，这《霍元甲》主题曲..."陈西刚开口，就被摊主瞪了一眼："叫乜同志！要叫老板啦！"众人哄笑间，突然听见"哗啦"一声——老杨的蛇皮袋撑破了，凉鞋蜡烛滚了一地。

等收拾妥当往回走，已经是晌午时分。柏油路被晒得发软，塑料凉鞋底都快粘在地上。经过校门口副食店时，王科宝突然瞥见黄鸿升正在茶馆二楼冲他招手。玻璃窗上凝着水雾，隐约能看见桌上摆着个黑色机器。

"你们先回！"他把手提箱塞给陈西，兔子似的窜进茶馆。木楼梯嘎吱作响，二楼雅间里，黄鸿升正把个巴掌大的机器往窗边推："索尼最新款，自带加密频道..."

话没说完，机器里突然传出赵嘉敏的声音："泰山泰山，黄河呼叫..."王科宝手一抖，茶碗差点扣在机器上。原来他忘了关自己那台对讲机，此刻正躺在帆布包里微微发烫。

黄鸿升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反光："这音质...你们用了几级放大电路？"他手指在桌上画着电路图，茶水渍晕开成奇怪的形状。窗外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混着蝉鸣格外刺耳。

等王科宝赶回宿舍，发现自己的床铺上多了台崭新的电风扇。老杨正蹲在地上补蛇皮袋，抬头嘿嘿一笑："赵同学刚送来的，说你那机器发热厉害..."转头看见对讲机上贴着张粉红色便签，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

当晚熄灯后，王科宝躲在被窝里调试机器。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刻着"敏"字的铁盒上，突然听见电流杂音里混进声轻笑："王同学，你呼噜声比信号干扰还大..."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444/11110799.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