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技术壁垒

王科宝听见能报销差旅费，眼睛唰地亮起来，手指头捻着报销单转了个圈："徐老师，咱们学校给订啥标准的票？能整个二等舱不？我还没坐过带卧铺的火车呢！"

"嗬！"徐老师正在整理教案的手一顿，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别人都琢磨着给学校省钱，你倒好，变着法儿想享受！"他抬头看见小年轻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那点火气噗嗤就灭了，顺手把茶叶罐往抽屉深处推了推——这小子眼尖着呢。

"这不摸摸学校的底线嘛！"王科宝嬉皮笑脸地凑近办公桌，军绿书包带子扫过桌面上的玻璃板，"省得回头买个硬座票您说我不会办事儿。"他余光瞥见墙角纸箱露出的金属光泽，喉咙不自觉地咽了咽——那箱子里准是黄师兄说的好东西。

徐老师把钢笔帽咔嗒一声扣上，板着脸敲了敲报销单："车票实报实销，吃饭跟着黄老师走，住宿杂志社包圆了。每天两块五伙食补贴，够你吃阳春面加荷包蛋了。"他说着从抽屉掏出个铝饭盒，里头还粘着早上没刷干净的咸菜丝。

"得嘞！"王科宝把报销单叠成豆腐块塞进上衣口袋，忽然抽了抽鼻子，"徐老师，您这铁观音该换了吧？都泡成白开水味儿了。"他说着伸手就要去够茶叶罐，被徐老师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吃饭去！"徐老师拎起他后脖领子往外走，呢子大衣蹭过门框扑簌簌往下掉灰。楼道里飘着食堂的葱花味儿，王科宝肚子应景地咕噜两声，惹得走廊尽头备课的女老师噗嗤笑出声。

教工食堂的日光灯管嗡嗡响，打饭窗口的白瓷砖能照出人影。王科宝端着搪瓷盘跟在徐老师后头，瞅见大师傅给前头的系主任多舀了半勺红烧肉，立刻把脖子抻得老长。"徐老师，今儿这排骨看着新鲜！"他指着玻璃橱窗里油光发亮的糖醋排骨，喉结上下滚动。

徐老师摸出塑料皮包着的菜票，手指头蘸着唾沫数出五张："两荤一素，汤管够。"转头看见王科宝眼巴巴盯着糖醋排骨，又咬牙多抽了张菜票："再来份排骨，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说这话时嘴角绷着，眼角却笑出褶子。

王科宝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往座位走，油点子溅在的确良衬衫上也不在意。糖醋汁裹着炸得酥脆的排骨，咬下去能听见咔嚓声。徐老师慢条斯理挑着青菜里的姜丝，突然开口："听说你在图书馆泡了三天？"

"嗐！"王科宝嗦着骨头含混不清地说，"就琢磨您上回说的谐振电路......"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掏出个火柴盒，"您看这个！"掀开盒盖，里头躺着个用铜丝绕成的线圈，漆包线接头闪着银光。

徐老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两根手指捏起线圈对光细看："Q值多少？"话音未落，隔壁桌的老教授突然呛了口汤——敢在教工食堂讨论品质因数的学生，他还是头回见。

这顿饭吃得王科宝满嘴流油，回办公室路上还在回味排骨的酸甜劲儿。徐老师掏钥匙开门时，他瞅准机会蹿到墙角，抱起那个蒙着灰的纸箱子就往窗边跑。木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啦一声响，惊得窗台上晒太阳的狸花猫弓起背。

徐老师点烟的手顿了顿，火星子落在呢子裤上，被他慌忙拍灭："轻点儿！里头是黄老师从深城捎来的样机！"他这话说得晚了些，王科宝已经用螺丝刀撬开了铁皮外壳。

日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照在拆开的金属壳上。王科宝的螺丝刀悬在半空，瞳孔里映出电路板上密密麻麻的贴片元件——这可不是国内常见的碳膜电阻，那些标着德州仪器字样的集成块，他在外文期刊上见过照片。

"乖乖......"他手指头虚虚划过电路走线，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主控芯片上的散热片像片微型盔甲，用改锥轻轻一碰就嗡嗡震颤。这玩意儿要是通上电，估计能顶半个广播站的发射功率。

徐老师吐着烟圈踱过来，皮鞋底碾灭了个烟头："看出门道了？"他瞅见王科宝把电路板翻过来对着光，细碎焊锡在阳光下闪成银河。

"这要是配上定向天线......"王科宝突然噌地站起来，膝盖撞得桌子晃荡，"能当对讲机使！"他比划着在虚空中画出个椭圆，"母机接电话线，子机带出门，三五公里内随便打！"

窗外传来放学的喧闹声，几个男生抱着篮球从楼下跑过。徐老师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上还留着王科宝刚才喷的吐沫星子："去年邮电局来人，说想搞个厂区内部通讯系统......"他话说半截突然打住，从抽屉里抽出本《无线电》杂志，封面折痕处正好是篇关于集群通信的文章。

王科宝已经摸出铅笔在草稿纸上鬼画符，运算公式和电路图搅成一团。他忽然停笔，抬头时眼神亮得吓人："徐老师，要是咱们能把子母机搞出来，光专利费就能......"

"打住！"徐老师啪地合上杂志，"先把期末考试过了再说！"他手指头戳着桌上拆散的零件，"黄老师组里六个研究生，折腾三个月才攒出这半成品。"

王科宝却跟没听见似的，抓起那个小号机壳比划："您看这预留的麦克风接口，要是改成弹簧式......"他手指头在壳子上敲出哒哒响，"再加个液晶屏显示频道——不过现在液晶贵得要命......"

暮色漫进窗户时，徐老师已经抽完半包烟。王科宝终于把样机组装回去，螺丝刀在虎口硌出红印子。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时带翻了桌上的搪瓷缸，茶水在电路图上洇出朵黄褐色的花。

"徐老师，要是真搞出专利，学校会不会把技术白送给厂子？"他攥着改锥的手直发抖，"我听说机械系张教授那个收割机改进方案......"

徐老师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青雾模糊了脸上的表情："所以让你先申请个人专利。"他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摸出个牛皮纸信封，"这是去年技术转让的合同副本，抽空看看。"

王科宝接过来时摸到封口处的火漆印，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想起无城县的腊月。信封里掉出张泛黄的《光明日报》，豆腐块大的报道标题写着"青年技工革新成果获应用"——这说的是三车间刘师傅改良的机床卡具，听说最后就换了面锦旗。

"要是跟厂子签分成......"王科宝嗓子发紧，像是咽下了口滚烫的粥，"能谈下几个点？"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木屑刺进指甲缝也顾不上。

徐老师忽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得看你能耐。"他起身开窗散烟味，冷风卷着枯叶扑进来，"前年化工系有个学生弄出新型催化剂，跟金陵石化要了百分之三的销售额分成。"

路灯次第亮起时，王科宝抱着那箱样机往宿舍走。月光把梧桐树影印在柏油路上，像是张巨大的电路图。路过实验楼时，他听见里头传来机床的轰鸣——那是夜班学生在赶制毕设零件。

宿舍楼飘出红烧方便面的香味，陈西正蹲在走廊用热得快煮面。"老王！"他举着搪瓷盆喊，"宿管查房！把你床底下那堆破铜烂铁藏藏！"

王科宝把纸箱塞进床底时，金属外壳磕在铁床架上当啷一声。上铺的杨时军探下头："又捣鼓啥呢？小心别把宿舍点了！"他手里还攥着本《模电基础》，书页上画满了红杠杠。

熄灯后，王科宝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合同副本。乙方权利条款用红笔圈着，页脚有行小字批注："技术入股需经校办批准"。手电光晃过墙上的明星挂历，刘晓庆的笑容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后半夜突然下起雨，雨点砸在窗台铁皮上叮当响。王科宝梦见自己站在专利局大厅，文件像雪片般落下。黄师兄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个频段批不下来......"他急得去抓那些文件，却摸到满手冰凉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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