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听不懂的傅里叶变换

王科宝慢悠悠蹬着自行车来到公园大门口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他左脚支地停稳车子，后座的赵嘉敏跳下车时脸颊红扑扑的，手指头还在绞着麻花辫梢。潘锦城从车筐里拎出个竹编菜篮子，里头塞着油纸包的五花肉和青萝卜，边往地上跺脚边抱怨："这破车后座硌得我屁股生疼，下回得让老许给焊个软垫子！"

初冬的暖阳晒得人浑身发酥，公园里热闹得像开了锅。湖面上漂着几个叠得歪歪扭扭的纸船，岸边几个扎红领巾的小学生正往水里扔石子。老榕树底下支着三张象棋桌，穿中山装的老头们捏着棋子敲得啪啪响，时不时爆出句"将军！"的吆喝。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稻草靶子从鹅卵石路上晃过，糖壳在阳光下亮得像红宝石。

三人穿过爬满紫藤的回廊，拐进栋红砖小楼。潘锦城把菜篮子往厨房灶台上一撂，铝锅盖碰得叮当响："老许！今儿可买了新鲜筒骨，晌午炖萝卜汤！"正在院子里修收音机的许琅抬起头，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嘴边："小点声儿，我这儿调频段呢！"

王科宝蹲在屋檐下给自行车链条上油，车轴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这辆凤凰牌二八大杠还是五十年代的款式，三角梁上的烤漆都斑驳了，车铃铛倒是擦得锃亮。潘锦城凑过来盯着他手里的黄油罐直咽口水："宝啊，上回说的那个磁带......"

"下月发助学金就给你捎。"王科宝头也不抬地拧紧螺丝，"不过先说好，邓丽君的新专辑得拿粮票换。"正说着，厨房飘来萝卜炖肉的香气，混着煤球炉子的烟味儿钻进鼻孔。

午后要去花鸟市场，临出门时许琅醉醺醺地从藤椅上支起身子："小潘啊，把那车证找出来。"潘锦城应了声，钻进茶室后头翻箱倒柜。木柜子最底下压着个牛皮纸信封，抖落开掉出本泛黄的自行车证，边角都卷了毛边。

"这老古董您真舍得？"王科宝接过证件时手指头都在打颤。潘锦城叼着烟卷笑："放我这儿也是生锈，你骑回学校还能载小对象。"旁边赵嘉敏正蹲着逗弄墙角的小野猫，闻言耳尖唰地红了，手里的小鱼干差点掉地上。

花鸟市场在老城区的巷子深处，青石板路被经年的污水渍染得发黑。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画眉鸟叽叽喳喳的叫声，空气里浮着茉莉花的甜香和鱼腥味。穿对襟褂子的老头们拎着鸟笼在摊子间溜达，竹编的蝈蝈笼子挂在棚顶随风晃悠。

转悠了半条街也没找着猫窝，倒是看见个蹲在墙根的老汉。他脚边的搪瓷盆里浮着几只指甲盖大的乌龟，背甲上还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长寿"二字。卖竹器的摊主正在编鸡笼，篾条在粗粝的手掌间翻飞，看得赵嘉敏挪不动步。

"要不扯块粗布自己做？"潘锦城踢着路边的石子提议，"棉花我家阁楼上还有半麻袋。"王科宝盯着对面工地上堆成小山的黄沙直拍大腿："猫砂这不现成的么！"说着从军挎包里掏出个叠成方块的化肥袋，惹得赵嘉敏捂嘴直乐。

回程时太阳已经西斜，王科宝蹬着车穿行在蛛网般的老巷里。后座上的赵嘉敏攥着车座下的弹簧，青石板路的颠簸震得她发卡都快掉了。经过骑楼时，晾衣绳上的蓝布衫啪嗒滴下水珠，正好落在潘锦城后颈，冻得他嗷嗷直叫。

拐出老城区后景象豁然开朗，柏油马路两侧是望不到边的稻田。收割后的稻茬齐刷刷立着，像给大地铺了张金毯子。远处青山起伏的轮廓被夕阳镀了层金边，电线杆的影子斜斜地切过路面，惊起群麻雀扑棱棱飞向天际。

"看那个！"赵嘉敏突然扯了扯王科宝的衣角。田埂上有架废弃的水车，木辐条上缠着枯黄的丝瓜藤。王科宝刹住车，从车筐里摸出军用水壶递过去："我老家这种水车多得是，冬天结冰时轱辘上能挂半尺长的冰溜子。"

路过村庄时，土墙上用石灰刷着"少生优生"的标语。穿开裆裤的娃娃们追着自行车跑，鼻涕泡在夕阳下亮晶晶的。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烤红薯喊："姐姐真俊！"赵嘉敏笑着把兜里的水果糖抛过去，引得孩子们哄笑着争抢。

快到镇子时起了风，卷着砂砾往人脸上扑。王科宝眯起眼睛猛蹬几圈，车链子咔咔响得像要散架。赵嘉敏把脸埋在他后背，呼出的热气透过棉袄渗进来："慢点儿，又不赶时间。"话音未落，辆解放卡车轰隆隆超过去，扬起的尘土糊了两人满头满脸。

大学城周边的商铺亮起了灯火，裁缝铺的霓虹灯管滋滋响着，映得"南秀成衣"四个字忽明忽暗。五金店门口摞着铁皮水桶，杂货摊上的搪瓷盆摞成宝塔形。卖炒栗子的老头踩着铁锅翻炒，糖砂的焦香混在晚风里往人鼻子里钻。

拐进校门时天已擦黑，门卫室窗台上蹲着只三花猫。赵嘉敏跳下车跺着发麻的脚："明天我去建筑工地装黄沙，你要的搪瓷盆得找后勤科老刘批条子。"王科宝支好车锁，从帆布包里摸出饭票："顺便打两份红烧豆腐，我请。"

宿舍楼里飘来手风琴声，不知哪个文艺青年在练《喀秋莎》。潘锦城早跑得没影了，说是要去录像厅蹭武打片。王科宝推着车往车棚走，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里，小鱼干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泛着银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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