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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家都是“颜控”


黄袍怪很生气,后果很是严重。

那天晚上的大被子,也就罩得格外热烈些。情到浓时,他与我额头相抵,低声喃喃:“百花羞,我不是这地上的妖……”

彼时我正头昏脑涨,话虽听入了耳中,却没钻进脑子,心里仍是一片糊涂,暗忖这既不是地上的妖,难不成还真是水里的怪,又或是那天上飞的?也不知长没长翅膀……这般胡乱寻思着,手上便不由自主地往他腰背上摸了去。

不想这一摸却摸出了事来!

也不知道怎的,他那情绪突然就又高涨了许多,抓着我又是一番狠命揉搓,翻过来覆过去,直折腾到后半夜,我实在熬不住了,向他讨饶多次,这才算罢了休。

第二日,我便睡过了头,醒来时,身边的黄袍怪早已没了人影。

红袖进来伺候我洗漱,脸上一反前几日的颓废,美滋滋的难掩喜色。我瞧着奇怪,不禁问她道:“怎么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红袖甩着帕子笑了一笑,答我道:“公主您不知道,刚梨花苑那边送了信来,说海棠伤已养好,素衣仙子要带着她走呢!”

我愣了一愣,“真要走了?”

“真要走!”红袖点头,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一撮毛已跑去瞧过了,行装都理好了,瞧着是真心实意要走。这不,咱们大王都过去送了!”

难怪黄袍怪不打招呼就走了,原来竟是因为这事。只盼着那海棠是真心实意要走,千万莫要再平生事端了!

我坐在那里默然不语,正寻思着呢,红袖就又凑了过来,道:“奴家已经叫一撮毛再去盯着了,万一有什么变故,赶紧来报。不过,奴家觉得您亲去一趟才好呢,一是显得您大度,二呢,也防那海棠再出幺蛾子,您说呢?”

我赶紧摆手,道:“不去!快消停些吧!”

就我与那两人的关系,若装模作样地去送上一送,一不会显得我有多大度,二也防不住海棠出幺蛾子,唯独可以气一气素衣与海棠倒是真的。就是黄袍怪那里,他也不傻,未必瞧不出我前去相送的小心思来。

人家这都要走了,何必呢!

红袖不免露出些失望之色,低声感叹道:“可惜了,多好的机会!”

嗯,多好的气死她们的机会。

快近晌午时,一撮毛一溜烟地从外面跑了回来,扒着门框就叫道:“走了!全都走了!”

红袖正给我梳头,闻言手下一紧,差点薅了我一把头发下来,只问道:“真的就这样走了?没再作妖?”

我痛得龇牙咧嘴,忙叫道:“松手,有话先松了手再说。”

红袖愣了一愣,这才赶紧松开了手,又与我赔了半天罪,这才又把一撮毛叫到近前来,吩咐道:“快来给公主说说,公主一直等着消息呢!”

一撮毛不光腿脚利索,嘴巴也不慢,噼里啪啦地讲道:“是真的走了!大王亲自送她们出了波月洞,过了白玉桥了!素衣仙子还哭了呢,拉着咱们大王的手不知说了些什么。奴婢离得远,没听到,只瞧着咱们大王摇了摇头,没应她。”

“公主瞅瞅,奴家就说她们还得出幺蛾子吧!这一准是求咱们大王把海棠留下呢!”红袖愤愤说道,又去问一撮毛,“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一撮毛答道:“后来她们就走了。哦!对了,白珂白仙君也随着她们一同走了!”

此话一说,莫说红袖,就是我也极为意外,不由问道:“白珂竟也跟着走了?”

“走了!”一撮毛用力点头,又补充道,“临走还给大王磕了三个响头呢!”

白珂对待海棠不一般,这从那日素衣提剑闯我院子时就能瞧出几分来,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为了海棠离开此处!要知道,这妖怪不论道行如何,只要混入人世,多半落不得好下场。

红袖那里咬着牙,用力揪扯手中的帕子,好一会儿,这才恨恨说道:“真看不出啊,白珂倒也是个痴情种子!且等着吧,那海棠早晚有一日会卖了他!”

实话讲,海棠日后会不会卖了白珂,又会卖个什么价钱,我倒是不怎么关心,我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海棠可是知道我身份的,她那人又不是个胸怀宽大之人,若素衣带她去了宝象国,她怕是要生事端的。

待午间黄袍怪回来,我便开门见山地问他道:“听说素衣带着海棠走了?”

黄袍怪神色平淡,瞧不出个喜怒来,只答我道:“是。”

我又问:“那你可知素衣会把海棠带往哪里?往东还是往西了?”

黄袍怪不过微微一愣,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反问道:“你可是怕素衣会把海棠带去宝象国,说出你在此间?”

“是。”我点头,心中颇有几分不满,又道:“你既然会那使人失忆的法术,为何不像当初对待我父王母后一般,也消了她在此间的记忆?”

黄袍怪默了一默,方道:“我已对她失信,怎好再去强行消她记忆?你放心,她已是向我立誓,绝不会对人说出谷中的任何事情。”

他既这样说,我心里虽仍觉隐隐不安,却也不好再说别的,只能盼着那海棠守信,自去过她的快活日子,千万莫再执着于此间的恩怨。

外面天大地大,哪里找不到一桩好姻缘呢!

素衣与海棠既走,谷中生活复又恢复了平静。待到二月里,谷中山溪旁的那一株老杏树最先开了花,紧接着,不过几日的光景,整个山谷里便花红柳绿起来了。

万物发情,啊不,万物复苏的春天,终是到了。

柳少君人抖擞了不少,再加上白珂已走,他便成了这谷中排名头一号的未婚男青年,甚得各式女妖青睐,那荷包、帕子也不知收了多少,一时间煞是风光。

初时,他还有几分春风得意,待后来被人拉扯的次数多了,便也就有些怕,远远地看见人影就躲,只怕再被那厉害的缠住了,霸王硬上了弓。有一次,他不知怎的却被一位前来拜山的女洞主给堵住了,柳少君无处可逃,竟就变回了本相,死死地缠着一棵松树,任那女洞主如何拉扯,就是不放松。那女洞主也是力气大,差点就把柳少君扯成了两段,多亏了枣树精遇到,这才替柳少君解了围。

待柳少君再变回人身,眼瞅着那小腰就又细了几分。

一撮毛来和我说这事,我笑得一口茶喷出去,直咳得昏天暗地,连嗓子都咳哑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忍不住问一撮毛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洞主,力气怎这般大?”

“吓!”一撮毛表情夸张,连说带比画着,“那女洞主身高八尺,腰足足有三尺宽,走路地动,说话山摇,听说是只黑熊修炼成精,本就是金刚一般的人物,您说她力气能小了吗?”

我听得惊讶,又替柳少君担忧,“后来怎样了?那女洞主后来可是又去寻柳少君了?”

一撮毛那里还未回答,红袖却是抱着几支山桃花从外面进来了,闻言先“哎哟”了一声,叫道:“公主,您心也是真大,这会子还有心管柳少君怎样呢!您都不想想咱们大王?柳少君都有这么多人盯着,咱们大王天神一般的人物,还不知被多少人觊觎呢!”

我瞅她怀里的桃花一眼,不禁问道:“桃花仙又来了?”

“又来了!这不,专门给大王和您送桃花来了嘛!”红袖说着,把那桃枝往桌上一丢,气呼呼地说道,“好像咱们谷里就没长桃树一样,用得着她这样巴巴地亲自往里送吗?”

桃花仙爱慕黄袍怪,这是整个碗子山都知道的事情。之前吧,她还能自我约束着几分,可最近不知是不是因为春天到了,她便有些自我约束不住了,每日里都要寻个借口进谷一趟。不过,人桃花仙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只冲着黄袍怪下手,不像海棠那般,光冲着我来。

既然如此,我就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反正好坏都有黄袍怪那里担着呢,我操心也是瞎操心,没的用处。

红袖那里仍旧愤愤不平,我便安慰她道:“没事,人家不是也没把你家大王怎样嘛。”

“哎哟!”红袖甩了甩帕子,道:“公主,这只有千日做贼的,可没千日防贼的!桃花仙虽没那海棠长得貌美,您也不能掉以轻心!纵是大王没这个心,可万一哪天松懈,着了她的道可怎么是好?咱们大王又是个实诚人,若沾了身必定是要负责的,到时,您可真要多个姐妹了!”

她这话说得也算有理,我一时也觉得有些不爽,自个嫁个妖怪也就罢了,偏偏嫁个妖怪还不得安生,前脚刚走了个海棠,后脚就来了个桃花仙,还有那数不清的这妖那仙的,不知有多少对黄袍怪芳心暗许呢。

便是眼前的红袖,不也一直倾慕着自家大王,只求常伴身边吗?

待黄袍怪晚间回来,我便瞧着他有些不顺眼,他倒乖觉,很快便察觉到了,出言问道:“怎么了?”

我低低地冷哼了一声,酸溜溜地说道:“你之前只知用张丑脸去吓我,自己却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现在得了这许多人倾慕,感觉十分的好吧?”

黄袍怪愣了一愣,道:“我今日并未见桃花仙。”

我拿眼横他,“今日没见,那明日、后日呢?今日没见桃花仙,还有那杏花仙、梨花仙呢?你都个个不见么?”

“只不过一个桃花仙,哪里来的什么杏花仙、梨花仙!”黄袍怪不觉失笑,又道,“你若不喜,不管是什么仙,我一概都不见便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我问。

黄袍怪倒是好脾气,点头笑道:“真的,我本来也不喜欢应酬这些,无非是身在山中,不得不做些场面罢了。你既然不喜,那咱们就紧闭山门,只过自己的清净日子,谁也不理便是了。”

我也是个不喜热闹的,听他这样说,心里便舒坦了许多,不过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并非你想过清净日子便能过的。

我想了一想,坦言道:“倒不是要你闭门绝户,与人不相往来,只是这么多女妖惦记着你,实在惹我心烦。也并不是说不信你,而是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它膈应人!这人最怕换位思考,你想,若是咱家院墙外面整日里守着几个登徒子对我言语调戏,你恼是不恼?”

黄袍怪面上这才敛了笑意,正经起来,思忖片刻,方道:“你莫烦恼,我自有法子。”

他说得甚有把握,倒叫我也好奇起来,问他却又不说,只叫我耐心等上几日。

没过两日,黄袍怪便宣布要闭关修炼,因着这一次修炼十分紧要,他不仅命柳少君带人在外守护,还特意请了白骨夫人与枣树精等人前来谷中坐镇。那密室之门紧闭了九日,待九日后屋门一开,不想却吓坏了门外守候的柳少君等人。

黄袍怪进去时还是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再出关时,已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丑八怪。

据说,柳少君愣愣地瞅了他好一会儿,才敢试探着叫道:“可是……大王?”

黄袍怪应了一声,众人方才敢信了。

白骨夫人那般淡定从容的人,也不由晃了晃身形,喃喃叹道:“好好的一副相貌,怎的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枣树精不由上前问道:“大王修炼时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黄袍怪低头看了看自己钵盂一般的大手,却是浑不在意,只大笑道:“神功既成,还管他变成什么嘴脸?大丈夫立世,又不靠头脸吃饭!”说着,又吩咐柳少君,“传令下去,今晚大摆宴席,邀三十六洞主前来,共庆本王神功大成!”

他既这般说,众人谁也不敢再说什么,有那惋惜的,却也有那暗喜的,各怀心思,纷纷散去。

一撮毛当时就守在密室外面,见状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把当时情形细细报与我知道。我还未说什么,身边红袖却是先跳了起来,失声叫道:“大王变了模样?”

“变了,全变了!”一撮毛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话音里都带着颤,连说带比画道,“那一张青靛脸,那满口白獠牙,大嘴一张能咬下半个人头来!对了,嘴边上还长着鬃毛,竟然,竟然还是胭脂色的!鼻子往外拱着,这样的!眼睛这么大,闪闪发光!还有那拳头,有钵盂那么大!还有那脚,蓝的!”

我越听越是惊奇,这不就是黄袍怪当初摄我来时幻做的模样么,怎的忽又拿这副嘴脸出来吓人了?

红袖那边瞧我,见我不说话,许是以为我吓呆了,忙就安慰我道:“一撮毛说话向来夸张,公主先莫慌,待奴婢去瞧一瞧再说!”

她说着,便匆匆出了门,过不一会儿,却是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地回来,进门后愣愣瞅了我半晌,上前一把抱住了我,耍着花腔地哭道:“我苦命的公主,怎就偏偏要咱们遇到了这样的事?奴婢远远地望了一眼,大王那模样……真变了!再看不出以前的半点影子,那叫一个丑陋!”

正说着这话,一撮毛从外急急来报,道:“公主,公主,大王回来了!”

红袖一怔,立刻就止了哭,胡乱地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忙劝我道:“公主万万要忍住,不论看到什么情形,都切莫露出惊慌模样,省得惹恼了大王。俗话讲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男人嘛,不论什么丑俊,只看本事。就是再丑,吹了灯也是一样的!”

我一时颇为无语,只得默默点头。

说话间,那边黄袍怪已是进了房门,红袖低着头与他行了个礼,连看都没敢看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她去倒茶,便一去不复返了。

我抬眼打量黄袍怪,瞧他眼下这模样,竟比之前用来吓我的那副嘴脸还要丑了几分。我不由扶额,问他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变成了这副嘴脸,这是又要去吓谁?”

黄袍怪大嘴一扯,却是轻笑,道:“变成这般,你岂不是就可以放心,不用再怕什么桃花仙、梨花仙往我身上扑了!”

我愣了一愣,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难怪他之前说他自有法子,不想却是这么个法子。

黄袍怪随意地往软榻上一坐,抬眼看我,又笑道:“毕竟,这世上眼瞎的也就那么一个,能不嫌弃我的丑陋,真心爱我。”

他为了安我心,竟使出这般手段!

我不觉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横他一眼,嗔道:“你这张大脸倒是真大,谁说我就不嫌你的丑陋了?我也是没得法子,这才不得不忍下罢了。”我说着,走到近前细看他脸,又不由得啧啧称奇,“你也算是本事,我原本以为你之前那张嘴脸已是丑到了极致,不想你竟然还能让自己再丑几分,都丑出新意来了!”

黄袍怪笑笑,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伸臂将我揽入怀中,牢牢禁锢住了,问道:“说起来,你当初见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我愣了一愣,一时还真记不起当初见他第一句话说的什么。

他冷哼一声,道:“你当时便说,天啊,真丑!”

“我说的这个?”我问。

黄袍怪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将我腰肢钳得更紧,恨恨道:“你这女人,其实也是个贪颜好色的主儿,真真可恨!”

我忙辩道:“我那是被吓傻了,说的可不是我的真心话。”

黄袍怪闻言撩起眼皮瞥我,又问:“当真不是真心话?”

“一万个真,万万个真!”我忙回道,生怕他不信,忙又举手发誓,“绝对不是真心话!”

黄袍怪却是一把扯下了我的手,不悦道:“夫妻两人不过是说几句玩笑话,你便是真说了,我也不会恼你,好端端的发什么誓!这誓也是能胡乱发的?”

我讪讪一笑,心道我这誓言还真不是胡乱发的,想当初见他第一面,我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并不是什么“天啊,好丑”,而是“我擦啊,这人怎么能丑成这样”!

现在想来,竟是我当初见识浅薄了,不知他竟然还能丑出新的高度来。

我低头瞧他,不禁问道:“你这是真变成了这副模样,还是对大伙使了障眼法?”

“真变成了这副模样。”黄袍怪答道。

我听得一惊,又问:“一直这样了?”

黄袍怪不答,只斜睨我,“怎的?你也嫌弃我了?”

这话着实难答,说我嫌弃吧,有点对不住他这一片苦心,可若说不嫌弃,就太过对不起我的良心了。黄袍怪仍还在瞄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心口,脸上却做出恼色,嗔怪他道:“你怎还问出这样的话?我究竟嫌不嫌弃你,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黄袍怪瞧我两眼,却是骄傲地笑了,道:“我就知道你不嫌我丑。”

我手抚心口,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佛祖在上,这话可不是从我口中说出的,算不得我昧着良心说了假话!

说了这半晌的话,红袖那茶也未能端上来,黄袍怪又坐片刻,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已有洞主受邀前来参加晚宴了。他只得起身出去应酬,临走时却又不忘嘱咐我道:“晚上你也去,记得装扮一下,莫叫人瞧出马脚来。”

我点头应下,送他出门,待再转回身来,才见红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副心惊模样,只抚着胸口叫道:“哎呀,可是吓死奴婢了!大王进门的时候,奴婢就这么偷偷瞥了一眼,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便是现在,两条腿都发颤呢!还是公主刚强,竟能与大王像往常一般谈笑风生,真是佩服死奴婢了!”

我不觉失笑,逗她道:“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当初说过对大王一见倾心,心甘情愿为奴为婢,只求能长伴大王身侧,朝朝暮暮,长长久久呢!”

红袖惊得用帕子掩了口,叫道:“公主!奴家年幼无知时说的玩笑话,怎能当真!您又不是不知,奴家早已对柳少君倾心,只盼着能嫁他呢!再者说了,您之前不也说过柳少君人不错,要奴家早点下手,成就良缘么?”

我噎了一噎,竟是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方才低声感叹道:“真希望桃花仙也能如你一般现实,那便好了。”

不想,桃花仙竟是比红袖还现实几分,连晚上的大宴都没参加,连夜出谷回了洞府。

白骨夫人面上也有几分歉意,替桃花仙解释道:“她身子骨弱,不知怎的就吹了风,头疼得厉害,本想着亲自向大王与公主请辞的,却又怕过了病气给公主,便托我向您二位告个罪,恕她不辞而别了。”

黄袍怪沉着脸不说话,我只得出面说道:“不碍事,今儿谷里的风是有些大,你叫桃花仙子回去好生休养,待大王得了空,我便与大王一起去探望她。”

“不用,不用!”白骨夫人忙摆手,又干巴巴地笑道,“哪里敢叫您与大王去看她,她受不起呢!”

说话间,不时有小妖来报,不是这位女洞主有事不能前来赴宴,便是那位女仙因病爬不起身来。那往日里跑谷中跑得甚欢的女妖,林林总总的,竟有一大半因故缺了席,便是那位扯着柳少君不松手的黑熊洞主,都遣人来说自己扭了腰,出不得洞府。

我闻言很是惊奇,黑熊洞主竟然也有腰!

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竟还有几个男妖也跟着凑热闹,只来大宴上露了个脸,便寻着借口先行离席了。那理应坐得满满当当的上百席位,此夜竟连一半都没坐满!我原本还以为众妖是畏黄袍怪厉害,这才臣服,此刻看来,有那少一半竟是贪着他的美色!

我忍笑忍得辛苦,连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不过倒也应景,瞧入外人眼中,一准认定我也是被黄袍怪这副雄奇的嘴脸吓的,才会这般花容失色。身边黄袍怪脸色却是越来越黑,待到后来,竟就冷哼了一声,从宴上拂袖而走。

他既走,席上众妖的视线便都往我身上落了来,当中的同情再不掩饰。

枣树精迟疑了一下,竟是端着一杯酒走上前来,轻声劝我道:“公主,这世间事本就无常,凡事都要看开些才好,切莫太过悲伤。”

黄袍怪早就有过交代,不许我露出马脚,我便赶紧低了头,酝酿了一番情绪,这才低声叹道:“不过都是命,我早已是认了。”

那白骨夫人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闻言伸手来轻拍了拍我的手臂,又温声宽慰我:“公主能这般想最好,凡事都往好处想想,大王模样虽不比以前,可法术却更高强了,而且,而且……”她一连说了几个“而且”,都没能再寻出个好处来,最后只得说道,“这样也好,不论是扔在家里,还是走到外面,都叫人放心!”

我生怕自己露了馅,连头都不敢抬,只闷声应和道:“夫人说的是。”

白骨夫人与那枣树精对视一眼,皆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他们刚走,就另有妖精补了过来。就这样,不过一会儿工夫,凡是与我熟识些的这妖那仙,都一一上前来安慰了我一番。我低头装了大半晚的鹌鹑,待后来实在有些装不下去了,忙也寻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扶着红袖走了。

我控制着情绪,直到回到黄袍怪的院子,进了屋,把红袖与一撮毛也都打发了出去,这才扑倒在床榻上,捶着床板狂笑起来。黄袍怪正在那边窗前看书,闻声走上前来,立在床边看我,闷声问道:“这回可是满意了?”

“满意,太满意了!”我好容易止住了笑,抬头看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他道,“你说桃花仙她们不来也就罢了,那熊洞主为何也不敢来?难不成她瞧中的不是那柳少君,而是大王你?”

黄袍怪浓眉微皱,眼瞅着就要恼。

我忙就爬起身来,伸臂圈了他的脖颈,哄他道:“莫恼,莫恼,人家今天是真心高兴呢!以后再不用担心有人来与我争你,连睡觉都觉安心几分呢!”

他面色这才稍缓,轻轻冷哼一声,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我信誓旦旦,又小心看他,商量道,“不过,夜里只你我两个人时,你可不可以再变回原来模样?哦,你别多心,我可不是嫌弃你丑,而是这大晚上的,万一你不小心看到镜中自己,别再吓着了……”

我话到一半便不敢再说了,只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他,撒娇道:“也是怕你咬着人家嘛!”

黄袍怪额头青筋隐隐直跳,嘿嘿冷笑了几声,道:“放心,我有分寸,咬不着你。你若不信,咱们便试上一试。”说着,便向我缓缓低头欺压过来。

他分明就是有意试探,这个关键时候,万万不能后退!我也豁出去了,忙屏住了呼吸,暗暗咬了牙,瞪大眼睛,静候着他亲下来。不想他却在半路上突然顿住了,垂目看得我片刻,才低声道:“闭眼。”

我愣了一愣,忙依言闭眼,下一刻,便感觉到了他温热柔软的唇。

黄袍怪既丑,这谷内谷外的女妖们又失去了一个指望,柳少君身上的担子便更重了几分。他原本是个见着人未语先笑的温润君子,可为躲这桃花朵朵,也只能学黄袍怪的样子,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冷面郎君。

不想,这等性情却更得那女妖们喜欢,不但在路上堵他的人更多了,还有那大胆的,寻着借口就往他住所跑。

传闻,有一天夜里柳少君回家睡觉,一掀被子,发现里面竟躺了个光溜溜的女身,骇得他脸色都变了,慌里慌张地往外逃,迈门槛的时候还跌了一跤,额头撞到了门扇上,青肿了老大一片,许多时日都消不下去。

从那以后,柳少君就再没敢回过自己住处。他和黄袍怪打了个请示,直接住进了我们后院的一间小房里。他这样搬进来,有人欢喜有人愁,外面的女妖虽不方便纠缠了,却给我院子里的小妖精们创造了有利条件。

按理说柳少君搬过来,我身为女主人该是去操持一番的,可许是到了春困的时候,我一连几日都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便将这事托给了红袖,又好意提醒她道:“俗话讲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台子我是给你搭好了,能不能够到这月亮,就全看你自己了。”

不想红袖那里却是兴趣乏乏,甩了甩帕子,道:“公主叫奴家去,还不如派织娘过去呢,许是还能成!”

“织娘?织娘能成?”我听得一愣,那织娘是只山雀精,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最是安静本分的,怎的比红袖这个狐狸精还有本事了?

自打黄袍怪使用秘术将红袖与一撮毛的内丹与我血魂系在一起之后,红袖对我尊重了许多,已是很少给我抛白眼,闻言也就叹了口气,道:“我的公主娘娘,得亏咱们大王丑了,不会有人再惦记着。不然啊,就您这心眼粗的,怕是外面孩子都生下来了,抱到您眼前,您这里才知道!”

我越听越是惊奇,不由问道:“这话怎么讲?”

“织娘与柳少君早就暗中有了勾连,不然您以为柳少君为何非要往咱们院子里搬?人家才是为了近水楼台呢!”  红袖又叹一口气,颇有些不甘地说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织娘,自家的姐妹。这天下男人就是死绝了,也没有对着自己姐妹男人下手的道理。唉!柳少君这块肥肉,奴家是不用惦记了!”

红袖竟这般有原则,真是叫我高看了她几分!瞧她情绪低落,我正想着出言安慰几句,不料她自己却先笑了,道:“其实这样也好,柳少君与织娘虽然一个是天上飞的,一个是地上爬的,可都是那蛋生的物种,他俩在一起,想来日后还是要生蛋的,倒是不用怕生了孩子不会养了!”

我听得一愣,“这是个什么论道?”

红袖眨了眨眼睛,“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就拿奴家来说,奴家可是胎生的,就算真跟那柳少君配成了夫妻,日后还不知生个什么玩意出来呢,这要万一要生蛋,奴家便是能生出来,可也不会孵呢!”

“你们妖精也要生孩子的?”我忙又问。

“多新鲜啊!”红袖撇了撇嘴,面上颇有些不悦,“我们妖精怎么就不能生孩子了?大伙好容易都修成了人身,不用再受种族限制,若嫁得外族,可不得努力生上几个。人可都说了,这越是混血的孩子越是聪明伶俐,往往能兼得父母两族所长!您说就这样的孩子,是不是得多生上几个才好?”

她一张小嘴噼里啪啦说得利索,我却是听得怔怔的,好一会儿才迟疑道:“这么说来,我与你家大王也要生孩子的?”

“那一定得生啊!”红袖语气肯定,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地上蹿了起来,失声叫道,“哎哟,我的公主娘娘,若您不提,奴家还真给忘了,您这个月的月事已晚了好多日了吧?莫不是已经怀上了?”

我坐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了一数,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我月事竟已是迟了二十余日,再加上这些时日又一直觉得困乏无力,莫非并不是因为春困,而是已经有了身孕?

只一想,我便不觉有些心惊肉跳,忙抬眼去看红袖,问道:“这谷里可有郎中?”

红袖想了一想,答道:“以前是没有的,不过前阵子海棠落崖受伤,白珂倒是从外面抓了个人类郎中回来,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若是没被他们吃了,想来这会子应该还在梨花苑呢。”

我强自镇定着,吩咐道:“你去找一找,若那郎中还在,赶紧把他给我带过来!你亲自去,别叫人看到了。”

红袖瞧我说得郑重,也跟着紧张起来,忙压低了声音,小心问道:“可是什么人都不许看到?”

倒是不必如此小心,搞得如同做贼一般。只是这是不是怀孕还两说着呢,最好还是低调行事,不要外人知晓的好。我抿了抿唇角,正思量着要怎么和红袖说,不想她那里却是会错了意,不等我开口,便用力点了下头,低声道:“您放心,奴家这就去,谁都不叫发现!”

说完,她把帕子往腰间一塞,便匆匆出了屋门。

红袖去得快,来得也快,不一会儿的工夫,便背了老大一个麻袋进了门,“公主,给您带回来了!”她说着,把那麻袋往地上重重一丢,解开那扎口,露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来,喜滋滋地与我说道,“瞧瞧,可是活的!”

那老头身上被捆了个结实,又被堵了嘴,许是被吓傻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没有半点反应。红袖瞧了两眼,奇道:“咦?刚还活蹦乱跳的呢,这会子怎么就不动了?”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戳那老头脑袋。

我忙喝住她,又紧着吩咐道:“快松了绑,叫你去请郎中,你怎么把人给绑来了?”

红袖依言给那老头松了绑,又弯腰看了那老头两眼,回身与我说道:“公主放心,人还活着呢!”

人自然是还活着,只不过是被红袖吓得半晌缓不过劲来罢了。

我叫红袖给他让了座,上了茶,又好言抚慰了几句,瞧着他抖得不那么厉害了,这才把自己手腕伸了过去,客客气气地与他说道:“老先生替我把把脉,看看我是否有了身孕,可成?”

那老头一个劲地点头,哆嗦道:“可成可成,小老儿全凭女神仙吩咐!”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过来替我切脉,另一只手却哆哆嗦嗦地去捋胡须。也不知过了多久,这老头才收了手,先长松了口气来,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女神仙请放心……”我闻言心中一松,喜色还没来得及上脸,就又听得他继续说道,“您身孕已快有两个月,脉象甚稳,无须担心。”

我一时僵住,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红袖那里却是从地上蹦了起来,喜道:“您瞅瞅,这才叫说什么来什么,刚一说生孩子,不想您这先就有了,也真是巧!”

可不是真巧么,巧得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愣了片刻,一把抓住了红袖,颤声问她道:“你说你家大王是胎生还是卵生?我不会也要生只蛋出来孵吧?”

红袖愣了一愣,摇头道:“这奴家可不知道了。咱们大王藏得深,竟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成精。要奴家说啊,这事您不能瞒着他,还是要告诉他,这日后孩子怎么个怀法,又是怎么个生法,心里也好有个谱!”

怀孕生子这事,我纵是瞒谁,也不能瞒黄袍怪啊!红袖脑子里的筋一向搭不对,我早已是习以为常,也懒得与她掰扯,只吩咐她先拿些钱财给那郎中,再将人家好生送回家去,切莫叫大小妖怪们伤了吃了。

红袖应下,带着那郎中往外走,走得两步却又回过身来,问道:“可要去请大王回来?”

西部压龙山的一位狐大仙嫁女,特邀了黄袍怪前去吃喜酒,因着那位大仙与黄袍怪有过几分面子情,黄袍怪不好拒绝,只得前去。他本想带着我一同去的,只是我近来实在懒得动,他这才一个人去了,说好了晚上便归。

此刻若是专门派人把他叫回来,倒是显得有些不好。

我忙摆手,道:“不用,等他回来即可。”

红袖这才走了,留我自个在屋里坐着,一时心中甚是杂乱。

实话讲,我虽早已决心与黄袍怪在此共度一生,却还从未想过与他生子。一来,他是妖怪我是人,本就不该相配;二来,又有着前世的恩怨纠葛,这一世终了,还不知下一世如何。若只两个人,无牵无挂的也就罢了,一旦有了孩子,那麻烦事就多了,还真不知是好是坏。可再一想到两人骨血能就此融在一起,生个像我或是像他的孩子出来,眼看着一点点长大,心中却又隐隐欢喜。

我就这样胡乱寻思着,心中一时喜一时忧,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直到夜深,黄袍怪才带着酒气从外回来。他许是以为我已经睡下,便没出动静,自个去洗漱过了,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来脱衣,待回身看到我双目圆瞪,似是被吓了一跳,失笑道:“今儿怎的这么精神?一直等着我呢?”

我瞅着他,半晌没说话。

黄袍怪早已是变回了本来模样,剑眉微挑,问我道:“怎么了?”

他应是喝了不少的酒,纵是洗漱过了,气息里还是带着浓郁的酒气,便是眉眼间,也露了几分的醉意出来。

我就想着怀孕这事毕竟不小,怎么也得挑个他清醒的时候与他说才好,不然眼下说了,他第二日醒来却没记住,又或是干脆当成做了一场梦,那事情就有些尴尬了。想到这里,我就向他扯着嘴角,笑了一笑,道:“没事,快睡吧。”

不想他却是不依,拽着我的胳膊不肯松手,只道:“若真没事,此刻你早睡得死猪一般了,哪会等我到现在?你可不是这么贤惠的人。”

他倒真是极懂我!

我看看他,索性从床上坐起身来,伸了两只手指出来竖到他眼前,问道:“这是几?”

他不觉失笑,伸手压下我的手指,顺势将我拉入他的怀中,笑道:“不用试,我没醉,清醒着呢。”

“当真?”我问。

“当真。”他答,又问我道,“可是恼我回来晚了?本是想早点回来的,不想却在宴上遇到了两个故人,叙了几句旧,又多饮了几杯,这才回来晚了些。”

他那里与我解释晚归的缘由,我却在合计如何与他开口,左右思量半晌,也不得一个好法,索性就单刀直入,直接与他说道:“我有孕了。”

黄袍怪面容一怔,也不知是没听清我的话,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又问我道:“你说什么?”

他这般反应,叫我心里不觉一沉。我看他几眼,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盯着他,一字一顿地答道:“我说,我有孕了。”

他面上表情傻呆了许久,这才从眼底泛出点点的狂喜来,再一次问我道:“当真?”

“当真。”我答,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已是寻郎中来看过了,眼下已快两个月了,据说这胎坐得还挺结实的。”

他又愣愣瞅我半晌,猛地挣脱了我的手,起身便向外走。

我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拽他,惊道:“大半夜的,你想干吗?”

他回首看我,喜不自禁,“我叫人去把那郎中喊来,我要亲自问他。”

我从未想过自己怀孕会令他如此高兴,现在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疑虑尽消,既觉好笑又觉欢喜,忙压低声音说道:“你快别发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成不?”

“不成。”他回道,径直便往外走。

我瞧着他连模样都忘记变了,忙就从后提醒他道:“嘴脸,嘴脸!”

他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又变成了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样,开了屋门,吩咐刚刚赶到门外的红袖道:“快去,把郎中给我寻来。”

可怜红袖,刚刚把那郎中好生生地送了家去,大半夜的又得再去把人寻回来。也可怜那郎中,被妖怪摄走一个多月,这好容易死里逃生回到家中,不想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妖怪摄了回来。

老郎中说的话与之前并无两样,只那手哆嗦得更厉害了些,抬手摸了半晌,竟是连自己的胡子都没摸到。黄袍怪也不知是真懂还是装懂,又详细地问了郎中许多专业问题,这才叫红袖把人送走。

深更半夜,来回这样一折腾,不仅苦了红袖与那老郎中,我身怀有孕这事,也顺着夜风传遍了全院,第二日,整个山谷里便人人皆知了。

第四天头上,白骨夫人与桃花仙不知从哪里也听到了信,特意带了许多补品前来看望我。

人家不是空手来的,我也不好太过小气,一杯清茶就打发了人家,于是命红袖在后院的花厅设了宴,准备了些点心花茶,款待白骨夫人与桃花仙两个,顺便,也听她们两个扯一扯谷里谷外的八卦,解一解闷子。

自从黄袍怪闭关修了张丑陋无比的大青脸出来,桃花仙子这还是第一次来谷中,整个人打扮得极为素净,说话走路也都没了以往的娇态,真真成了端庄娴雅的淑女!若说之前她对我还有几分艳羡,此刻就只剩下了同情,瞧着四下里除了红袖并无他人在跟前,便试探着问我道:“公主可还能……习惯?”

我愣了一愣,这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垂了垂眼皮,装模作样地答道:“看多了,也便能习惯了。”

桃花仙轻轻地叹出口气来,默了一默,似是忽又想起什么事来,忙好意提醒我道:“道理虽是这般,不过,公主现在有孕在身,能少看还是尽量少看两眼。我可是听人说过,这女子怀孕,看得谁多了,将来生下的孩儿便会像谁!”

我听得一愣。

红袖那里却已是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失声问道:“真的?”

还是旁边的白骨夫人最会来事,忙就抢着说道:“公主怀着身孕呢,快莫提这么恐怖的事情,不如说些喜庆的!”

一边说着,一边给桃花仙使眼色。

桃花仙这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哦,对,说喜庆的,喜庆的!”

最近最喜庆的事,除了我有孕,那便是隔壁山头嫁女儿了。说起来,那办事的主家与红袖还沾着点亲,也是狐狸成精,不过却是九尾狐族,生来九条尾巴,比旁的狐类更多几分灵性,长得也好看,男俊女美,所以向来婚嫁不愁。

说起这类八卦,桃花仙的端庄模样便有些端不住了,掩口娇笑了几声,道:“公主您是没去,没见着那一洞大小狐狸,不拘男女,个顶个地水灵。便是他家狐阿七大王,虽胡子都老长了,可那张白脸却也好看得紧呢!”

狐狸精嘛,应该都是长不差的,我身边红袖不过才是只普通的红狐,已是极为秀美,那长了九条尾巴的,想来更要好看一些了。

桃花仙说着,忽撇下了我,又去问白骨夫人:“对了,这次喜宴上,姐姐你可有看到有两个好汉,听着人叫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瞧着和咱们大王倒似是旧识,三人聚在一起说了不少的话哩!”

她一说这个,倒也勾起了我的兴趣,黄袍怪的确说过他在喜宴上见到了两个故人,还因此多饮了几杯。我不由也看向白骨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白骨夫人显然知道得更多些,先饮了一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看到了,那不是旁人,乃是狐阿七大王的外甥,压龙大仙的两个儿子。”

桃花仙听得惊讶,奇道:“压龙大仙?可是压龙山的老姑奶奶,狐阿七那位嫁去黑林子里的长姐?”

“正是。”白骨夫人点头,又老气横秋地感慨道,“你们毕竟年轻,许多事都不晓得,说起那位压龙大仙来,却也是位奇人,年轻时因为貌美,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前来求娶的各路英雄豪杰无数。她也是怪,谁都看不上,偏偏瞧中了个穷书生,自带嫁妆地嫁了过去,做了贤妻。不想才恩爱了三五年,那书生赴京赶考,竟就高中了状元,又听得些闲言碎语,便要休了压龙大仙,改娶那丞相之女。”

“呀!陈世美  !”桃花仙失声骂道。

红袖也啐道:“呸!没良心!”

我毕竟话本子看得还多些,这类才子佳人的也不外乎那几个固有的套路,因此听了倒不觉怎样惊讶,只问白骨夫人道:“后来呢?”

“后来?”白骨夫人淡淡地笑了一笑,“没什么后来了,压龙大仙可不是俗世柔弱女子,一朝被那负心男子欺负了,只知哭哭啼啼,就是那性子刚烈的,也不过是或投死,或与丈夫一刀两断。压龙大仙可不一样,她肯做贤妻,那是她愿意,既然这贤妻他不要,那她也不用再做了。”

“难不成就这样了了?”桃花仙问,又愤愤道,“不曾打骂一番,至少也要搅乱了那负心人与丞相之女的婚事啊!”

白骨夫人笑道:“打骂什么啊!撕破脸皮怪难看的,压龙夫人是个文雅人,怎可能做那样的事?她就直接把那负心男子吃了了事。”

我听完愣了好久,暗道这压龙夫人果真是个文雅人。

桃花仙与红袖两个也都感叹了一番,桃花仙又问道:“没听着那位老姑奶奶再嫁啊?这哪里又冒出来这么两个儿子来了?况且,那老姑奶奶我在席上见着了,相貌与这个儿子全然不像啊!”

“这认回来的义子,相貌自然是不像的!”白骨夫人又饮了口茶润嗓,把从宴席上听来的八卦细细道来。

原来,这金角、银角两位大王,也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妖怪,前一阵子刚在平顶山落脚,占了莲花洞为王。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两位大王虽法力高强,但到底是外来的,若要在此称王称霸,免不得要在近处寻个帮衬,结果就找到了压龙大仙那里,认了母亲。

据说,认亲那天很是热闹了一番,两人不仅大摆筵席,还献了根什么金绳给压龙大仙,哄得那压龙大仙十分欢喜。这不,等到娘家嫁女办喜事,这位老姑奶奶便将这刚认来的两个儿子也一并带回去了。

白骨夫人是个不慌不忙的慢性子,中间直叫红袖添了两回茶,才把这些八卦都讲完了。

桃花仙啧啧称奇,又道:“这样说来,那两位大王也不是普通人物了。只可惜模样长得稍逊些,比不过咱们大王以前,不然啊……”

她话未说完,白骨夫人已是插嘴道:“不然啊,你也别想!”

“姐姐,您这是哪里话。”桃花仙娇嗔,面上一红,很是有些娇羞,转而又来看我,撒娇道,“公主给评评理,我正当思春的年华,想一想这事,不也理所应当吗?”

我向来最怕在女子争嘴的站队,稍有不慎,就会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正不知怎么答话的时候,身边红袖却是开口了,道:“桃花仙子说得对,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别说想一想,就是做一做,也不碍事嘛。”

白骨夫人闻言嗤笑了一声,摇着美人扇,慢悠悠开口道:“要不怎么说你们还是年轻呢?见得少。这男女婚配啊,可不是只两个人看对了眼就成的。俗话说,买猪看圈,这嫁人啊,也一般道理。那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的,千万莫嫁!这大姑子、小姑子个个赛婆婆,那大伯子、小叔子,也是不遑多让,嫁过去了,都是气哩!”

这一番理论,莫说未婚的红袖与桃花仙两个,便是我,也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桃花仙那里眨了眨眼睛,还似有些不死心,又道:“可人金角、银角两位大王不过才兄弟两个,压龙大仙虽是母亲,却也是个认来的,算不得正经婆婆,又不在一处居住,不用每日伺候的。”

“啧啧!”白骨夫人用美人扇轻拍桃花仙的头顶,道,“你这傻丫头,兄弟只两个怎么了?那扛不住人感情好啊,没见着么,人两个形影不离,时刻不分呢。你不论嫁了哪一个,都得排在另一个的后头,时日久了,你恼不恼?认来的母亲怎么了?家里势大,表姐表妹的那样众多,还个个貌美,哪一日这母亲提出来要亲上做亲,要几个自家侄女过来给儿子做二房三房,你恨不恨?”

桃花仙听得怔住,我却忍不住插嘴道:“按理说不会这般,这表姐表妹上赶着来做妾,那是话本子里胡编来,故意惹看客气愤的。好好的人家,断没有把女儿许人做妾的道理,亲戚更是不成!”

“公主说的,是你们人世里的道理。这做妖精的,可没那么多规矩讲究。”白骨夫人抿嘴一笑,又去劝桃花仙,“和你说过多少回了,这做人的,切莫以貌取人。要我说啊,枣树精怎么了?相貌虽是普通了些,可他老实呀!这样的实诚人,可不多了呢。”

我与红袖不由对视了一眼,心道难怪前面讲了金角、银角的这许多不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桃花仙那里果然没了主意,迟疑着问我道:“公主也觉得枣树精好?”

我与她不过是个面子情分,这些事情是不宜乱出主意的,闻言也只是笑了一笑,低头饮茶。白骨夫人那里却是答得肯定,道:“那是一定的!上无父母,下无兄妹,家里又有薄产,嫁过去省心啊!”

她又说了枣树精许多好话,桃花仙听到后面,终于有些意动。

正说着,一撮毛那里便传了话来,说黄袍怪问晚上在哪里开饭。我这里正要留白骨夫人与桃花仙,不料桃花仙却已是极为干脆地站了起来,道:“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叨扰大王与公主了,就此先告辞,待日后再聚。不用送,不用送!”说完,便真的不让送,拉着白骨夫人匆匆起身往外走,一眨眼的工夫便没了影。

红袖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偷笑,道:“看来那枣树精是下了狠本了,也不知送了白骨夫人多少东西,才叫她肯为他说这许多好话。”

我却觉得白骨夫人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比起那不知底细的金角、银角大王来,知根知底的枣树精确实要更好一些,便说道:“桃花仙若能与枣树精结成良缘,倒也不错,起码都是树木,这生活习性有几分相似,共同语言也比旁人多些。”

“嘁——”红袖那里确却是撇嘴,“就枣树精那抠门,桃花仙若真嫁了他,咱们以后别说枣子吃不到,便是连桃子,也要难吃到了。”

这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们两个纵是不结亲,那树上结的枣子与桃子我也是不敢吃的。

晚间时候,黄袍怪过来吃饭,我与他闲谈起压龙山的事来,提到金角、银角两位大王,不禁问道:“这两位可就是你说的故人?”

黄袍怪点一点头,答道:“往日曾与他家主公有往来,与他们两个也算是有些面子情分。”

我听得奇怪,“他家主公?怎么,他两个背后还有主人?”

黄袍怪似是察觉到自己失言,向我笑了一笑,道:“都是不相干的人,前生往事,说他们作甚?你近日身子觉得如何?若是无碍,我明日便领你出去四处走走,你不是曾说自己最喜游山玩水吗?远处不方便去,近处还是可以转上一转的。”

他这般明摆着不愿提起旧事,我也不好再追问,只得暂时压下心中好奇,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出去游玩之事。

第二日,他果然便带我出了波月洞,弃了西方不去,只往东方而来。

暮春时节,风光正好,这一路行来,赏山玩水,昼游夜宿,倒是也极为有趣。我这里只顾着玩耍,不免劳累了些,待到第三天上,便觉得腹部有些隐隐作痛。与黄袍怪一说,可是吓坏了他,立时就停了行程,寻了一处繁华市镇落脚,着柳少君去请郎中。

这镇上坐馆的郎中共有三个,都被请了过来与我诊脉,医术高低虽有不同,但所言却是相差不大,无非是叫我好好静养安胎,日后再不可这般劳累。

黄袍怪把这些话当作了圣旨一般,守着我在镇上小住了几日,待我身子好转,立刻就提着我回了谷中,严加看管起来。就这般直过了中元节,我肚子已是明显地凸了出来,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我出院在谷中转上一转。

八月十六的时候,桃花仙与枣树精喜结良缘,终于修成了正果。黄袍怪受邀前去主婚,我本也想跟着去凑一凑热闹,却被他严词拒绝,我拗不过他,只好叫红袖捎去了贺礼,祝桃花仙与枣树精两个能百年好合,早结贵果。

红袖吃了酒席回来,和我说枣树精少见地大方了一回,把不知存了多少年的枣子都拿了出来,叫大伙可着劲地吃了一顿。我问红袖吃得如何,她一面打着饱嗝,一面摆手,说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枣子了。

八月底的时候,压龙山狐狸洞使人送了个稳婆过来照应我生产,说是自家用了许多年的,经验丰富。可黄袍怪嫌她毕竟是给狐狸接生的,依旧不大放心,便又叫柳少君出谷去城镇里寻访良医名婆,最后不知从哪里寻到了两个郎中并三个稳婆,一股脑地都摄入了谷中,预备着我生产时使用。

瞧着那吓得面无人色的郎中与稳婆,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特命织娘前去好言安抚了一番,不但许下重金,还向其保证说只待我生产完便会送他们回家。不过,从后来的反馈来看,那几个人似是不怎么相信,每日里仍是哭哭啼啼的。

红袖有些恼了,亲自去了一趟,自她去过,那郎中与稳婆就再不哭了。

我很是惊奇,问红袖是怎么安抚的。红袖却是撇嘴,甩了甩帕子,道:“安抚什么呀!奴家只说了一句话:哭,再哭就把你们都吃了!”

我闻言不由默了一默,心道这简单粗暴虽然不好,但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还真是好用!

一进九月,我那肚子便一天大似一天,渐渐的,就跟扣了个锅一般了。黄袍怪听了稳婆的话,每日里都要拉着我在院子里溜达几趟,很是认真负责。我手捧着肚子,心里也不觉忐忑,时不时地就要问他一句,“你确定我不会生个蛋出来?”

“不会,绝对不会!”他答我,信誓旦旦。

我又紧握他的手,十分真诚地看他,道:“你我眼看着孩子都要生了,还有什么需要瞒的?你就和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个什么妖?”

黄袍怪闻言失笑,也十分认真地看我,“我不是妖。”

你不是妖,你是妖他大爷!我恨恨地甩开他的手,一连几日都不许他进我的房门。

重阳节的时候,谷里设宴,白骨夫人与桃花仙她们竟都来了,一时十分热闹。我瞅着桃花仙面色不大好,还以为她与枣树精闹了矛盾,不想一问却是洞府里耗子成了精,嗑坏了她两大箱衣裳,叫她十分头疼。

我听了这话下意识去瞥身后的一撮毛,不想一撮毛却是面色严肃,道:“公主别看人家,这耗子与耗子也差别大了,人家可是田地里的耗子,从不祸害家里物件的。”

红袖那里脑子活络,便给桃花仙出主意道:“仙子不如去找柳少君,他可是惯会捉老鼠的,若能请得的他去府上住上一段时日,您就再不会烦恼了。”

此话一出,白骨夫人那里却是掩口轻笑,“柳少君一去,桃花是不用烦恼了,那就该换了枣树精烦恼了。”

柳少君风流名声在外,纵是近来已改邪归正,只怕那枣树精也是不放心的。许是枣树精也想到了此处,却不便明说,忙就摆了摆手,道:“柳君现为大王左膀右臂,我这点小事哪敢劳他费力,不好不好!”

一撮毛却忽从后面插嘴道:“要捉老鼠,哪里用得到柳少君出马,我们院子里不是还养了只猫呢吗,要它去岂不是正好?”

她这一说,大家才想起我院子里还养着一只大花猫呢,便是白骨夫人与桃花仙,也都见过的。于是,桃花仙便从我这里把虎大王借了去。虎大王临走的时候很是不情不愿,便是红袖也有些不舍,唯独一撮毛十分高兴,哼着小曲把虎大王强行塞进了桃花仙的乾坤袋里。

也难怪,毕竟不管什么老鼠,都是有些怕猫的。

待日子一进十月,上至黄袍怪,下至灶房里烧火的小妖,几乎谷里所有的人都有些紧张起来,开始严阵以待。不想直“待”过了预产期三五天,我那肚子却仍是毫无动静。郎中诊脉却个个都说脉象平稳,胎儿康健,并无丝毫异样。

于是乎,那稳婆便怀疑是我记错了日子。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遍,又叫黄袍怪也数了几遍,怎么算,这日子都没有错。确是已足十月,该生了。

倒是那狐狸洞来的胡婆子见多识广,显得更从容些,道:“这生孩子的事最是急不得,莫说各族孕期不同,便都是人,这长短也都还不一定呢。普通人是怀胎十月,可大凡圣人,都要在娘胎里多待一待。远处不说,只说道祖老君,那可是在娘胎里怀了八十年的!大王非凡人,这孩儿自然也非同一般,便是在娘胎里多待几年,也是自然的。”

这人会说话,黄袍怪的脸色就松缓了许多,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那胡婆子笑了一笑,又道,“大王且放宽了心,耐心等着吧。”

这话一出,旁边另几个稳婆不禁都抹起了泪,当中那个胆最大的,出头说道:“还请大王开恩,能与咱们几个捎个口信回家中,几年不归家,千万莫叫家人以为咱们几个死在外面了。”

我这里也是叫苦不迭,这么大的肚子,别说等几年,便是再长上几个月,也是要撑破了肚皮的!

幸好,还孩子虽不肯落地,这肚子倒也没有继续再长,我便挺着肚子从十月熬到了十一月,又进了腊月寒冬,直至过了大年。待到正月十五那天晚上,红袖才把元宵给我端上来,我刚刚吃了一个下肚,却突然觉到了腹痛。

这怀了足足一年又一月的孩子,终于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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