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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谁家都有熊孩子


幸好万事都是准备了的,屋内稳婆围着,外面名医坐镇,又有黄袍怪在窗外守着,我除了一心一意肚痛,再无别的心忧。就这样从天黑痛到了天明,又从天亮折腾到天黑,直到翌日清晨,这个孩子才呱呱落地。

稳婆欢喜地冲着窗外喊道:“是个公子,是个白胖的小公子!”

窗外静默了片刻,这才听得黄袍怪哑声问道:“夫人如何?”

只这一句话,却问得我眼圈不觉发红,强自提了精神答他道:“我还好。”

我其实已经疲惫至极,眼睛刚一合上,人便昏死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待再醒过来时窗外已是彩霞满天。屋内并无旁人,只黄袍怪抱着孩子坐在我的床前,瞧我醒来,忙把孩子放到了一旁,凑上前来看我,柔声问道:“现在觉得可好些了?”

我缓缓点头,让他扶着我坐起身来,忙道:“快把孩子抱给我看看,瞧瞧身上长没长毛,长没长尾巴!”

黄袍怪一愣,颇有些哭笑不得,伸了手过来要弹我脑门,却终究是没落实,只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回身把那襁褓抱过来小心放入我怀中,又失笑道:“难不成你还盼着自己生个长毛的?”

我哪里是盼,分明是怕。我低头去看那孩子,倒真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孩,丝毫瞧不出什么妖怪模样来。待再解开襁褓细看,身上也是光滑无毛,没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这才长松了口气,叹道:“幸好,幸好!”

这番一折腾,那本睡得香甜的小娃娃却是醒了,眼睛也不张,便先咧开嘴大哭起来。我这里慌得手足无措,黄袍怪却是镇定,从我怀里把小娃娃抱了过去,又道:“你先吃些东西,缓上一缓,再给他喂奶。”

“可是他正在哭啊!”我叫道。

他那里却是不甚在意,“婆子说了,小娃娃哭一会儿不碍事,嗓子更亮些。”

他说完,便抱了小娃娃出去,换了红袖进来。

红袖给我端了碗鸡汤细面进来,一边喂着我吃,一边喜滋滋地表功道:“公主,这鸡可是奴婢抓来的,一只活了好几十年的老母鸡,眼瞅着都要成精了!胡婆子说了,这老母鸡熬的汤,最是补人催奶!”

我本正吃得有滋有味,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些食难下咽,忍不住抬头看红袖,问她道:“这是成了精的母鸡?”

“没,还没成精呢!”红袖答道,十分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又问我:“怎么?公主想要吃成了精的母鸡?那奴家可不行,得要咱们大王去捉才行。”

我吓得忙一把抓住了她,道:“不,不用!普通的母鸡就行!”

红袖又舀了勺鸡汤递到我嘴边,抿嘴笑道:“公主,您和大王是至亲的夫妻,可千万别客气。您是不知道咱们大王今儿有多高兴,自那小公子落了地,就一直亲自抱着不肯撒手,只瞧得胡婆子偷笑呢,说是大王这样的丈夫少见呢!”

我不由笑了一笑,心中也有几分甜蜜。

就又听得红袖感叹道:“白骨夫人毕竟活得久,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这嫁男人啊,不能只看他的长相,若是不懂得疼你,便是有潘安的貌也不过是外人瞅着花哨,苦不苦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可遇到那真知道心疼你的,这丑啊俊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你瞅瞅咱们大王现在,还不是个例子吗!”

我咂摸了一咂摸,觉得红袖这是真心在夸黄袍怪,于是也便真心实意地替他向红袖说了一声“谢谢。”

一碗鸡汤面下肚,我那精神头便又好了几分。胡婆子因着在我生产的时候镇定指挥,算是立了功,俨然已成为了稳婆头子,特进来指导我如何给小娃娃喂奶。我初为人母,难免手足失措,又觉得在人前袒胸露乳实在尴尬,很是有些扭捏。

胡婆子看了我一眼,便回头毫不客气地与黄袍怪说道:“大王还请先出去,待夫人给小公子喂过了奶,您再进来!”

黄袍怪闻言愣了一愣,大青脸上竟也露出几分不自在,忙就起身避出去了。

胡婆子这才又来看我,瞧我仍不肯解襟,便笑道:“夫人莫害臊,这俗话说得好,金奶子银奶子,生了娃便是狗奶子,不惧人看的!您瞅瞅小公子,可是饿得急了,您忍心叫他等着吗?”

我低头看那小娃娃,果然见他正闭着眼睛在我怀里乱拱呢,拱了几下不得奶吃,便又吭吭唧唧的要哭起来。说来也是奇怪,他在我腹中是我尚不觉得如何,此刻见了他的面,才觉出母子连心来,一时什么也顾不上,只依着那胡婆子所教的给小娃娃喂奶。

不知是不是那快要成精的老母鸡的功劳,我奶水竟是充足,小娃娃大吃了一顿,待奶足饭饱,一转头便睡了过去。

胡婆子瞧了,轻声笑道:“夫人和小公子都是有福的呢!”

这婆子已是在我谷中住了快有半年,对我照料得很是精心,眼下小娃娃虽生了,我却有心多留她一段日子,便与她说道:“这番生产多亏了妈妈操持,我与大王都对您十分感谢,眼下我身子不便,还请您多留些时日,待我身子好些了,再与妈妈办酒谢您。”

几句话说得那婆子眉开眼笑,忙道:“夫人这话折杀老婆子了,能伺候您和小公子,这是我修来的福分。您尽管放心,我定将小公子照顾得好好的。”

正说着话,一撮毛却是在门口探头,道:“大王在外面问呢,问小公子的奶吃完没有。”

此话一出,胡婆子与红袖都不觉笑了起来。

红袖那里口无遮拦,竟就笑道:“瞧瞧咱们大王心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等着吃奶呢!”

胡婆子闻言生怕我恼,忙就轻拍了红袖一下,低声骂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就该把嘴缝上!”

红袖才觉自己失言,向我扯着嘴角讪讪一笑,道:“公主莫怪,莫怪!回去我就找织娘,叫她把嘴给我缝上半个。”说完,又赶紧回头对一撮毛说道,“快去告诉大王,说已给小公子喂完奶了,请他进来吧。”

一撮毛缩回头去传话,不过片刻工夫,黄袍怪便又进了屋,先瞧了瞧小娃娃,见他睡得安稳,这才又与胡婆子说道:“还请妈妈在谷中多留几日,压龙山那边我自会派人去传话,与阿七兄说明缘故。”

胡婆子自然满口应下,又笑道:“大王与夫人两个果然是恩爱夫妻,心有灵犀,这话夫人才刚说过呢!”

都说狐狸伶俐,九尾狐狸更是其中翘楚,这婆子真是会说话,只两句话便又说得黄袍怪喜笑颜开,含笑瞅了我一眼,这才命胡婆子与红袖暂且退下。

我却又想起那几个郎中和稳婆来,忙又叮嘱红袖道:“他们在谷中多日,也不容易,你备些钱财,好生送他们回去,千万莫再吓唬人家!”

红袖应了,搀着胡婆子出了门。

屋里就又剩下了我与黄袍怪,他瞧瞧我,又瞅瞅睡在床里的小娃娃,眉目含笑,伸手来挽我的发丝,轻声道:“我也活了这许多年,此时才真正知道,纵是千万年,也不如与你相对这短短数十载来得欢喜。”

我不由笑了一笑,道:“以前一直不知你到底是什么成精,此刻却是明白了。”

“嗯?”他也轻笑,反问我道,“你明白了什么?”

我答道:“你定是那蜜蜂成精,不然,嘴怎会这样甜呢?”

他闻言愣得一愣,却是也笑了起来,笑得一会儿,又去看那睡得香甜的小娃娃,忽地低声说道:“就取个‘臻’字吧,黄臻。”

我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娃娃的名字,咂摸了一下这个“臻”,觉得确实不错,便点了点头,却忽又想起一事来,不觉抬眼看他,问道:“怎的姓黄?不是该姓李么?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在崖底时,你说自己叫李雄的。”

黄袍怪闻言笑笑,道:“那是很久之前的名字了,当初只是用来哄你,叫人知道了并无好处,还不如就取我眼下的姓。”

眼下,他对外是自称“黄袍”的,这般说来,孩子的确是该姓黄。

姓名不过是个符号,叫什么都不打紧的。我在这些事上很随母亲,一向都不甚在意,闻言也就点了点头,道:“随你。”

他那里又思量,道:“至于小名嘛,人都说起个粗些的好养活,不如就叫元宵好了,生在正月十五,你又是吃了个元宵才生下的他,对,就叫小元宵!”

第三日上,胡婆子给小元宵主持了“洗三”礼,虽来的只是白骨夫人与桃花仙等平日里走得亲近的,谷中却依旧热闹非凡。

白骨夫人与桃花仙先去看过了小元宵,又来内室看我。桃花仙瞧着很是兴奋,见了我就说道:“哎哟,真想不到,小公子竟长得这样俊,眉眼里很是有几分大王之前的模样。这长大了还得了,不知得招回多少小妖精来呢!只恨我已是嫁了人,不然定要等着他长大!”

有人夸你儿子长得好是一码事,而有人惦记着你儿子却是另外一码事了。我闻言略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个什么,只得向桃花仙咧嘴笑了一笑。

还是白骨夫人更稳重些,用美人扇柄杵了杵桃花仙,笑道:“你个不知羞的,你和小公子差着一辈呢,快莫说这些疯话。”

“这不是玩笑话嘛,又做不得真!”桃花仙娇滴滴地笑了笑,又似想起了什么,忙转过脸来看我,说道,“公主可记这些,千万莫叫小公子学大王一样的法术,省得最后也如同大王这般,虽然练成了神功,却毁了一张好脸,得不偿失!”

她说得郑重其事,又是一片好心,我只得应道:“知道,知道。”

白骨夫人那里却是笑了笑,岔开了话,道:“公主身子还虚着,我们也不多扰了。我瞧着大王那里喜得贵子欢喜得很,待到满月酒必要大操大办的,公主好生养着,到时候咱们再过来陪您说话。”

要说还是白骨夫人瞧人眼光准,说得竟是分毫不差。

黄袍怪那里兴奋了一个月都没能过去那劲,待到小元宵满月,果真就在谷里设了一场满月酒,不仅请了白骨夫人这等近邻与三十六洞洞主,便是那稍远些的平顶山与压龙山都派人送去了请帖。久闻其名的金角、银角两位大王俱都来了,并且,还带来了压龙洞的狐阿七大王,与一个叫作胡念念的表妹。

念念姑娘很是美貌,桃花仙与红袖她们就瞧着人家很是有些不顺眼。

桃花仙更是趁着近前没人的时候,小声提醒我道:“公主防着点,那胡念念可不是好来的,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我听得一愣,奇道:“怎么讲?”

桃花仙翻了翻她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冷哼了一声,道:“您是没去宴上,没看到她那德行,给咱们大王一连敬了好几杯酒,还摸着脸说自己不胜酒力。啊,呸!不胜酒力你别喝啊!这装模作样的,心里一准算计着咱们大王呢!您可小心点,千万莫要她逮住空子勾了大王去!”

我一时颇为无语,暗道黄袍怪都长成这模样了,连熊洞主都躲着他走,若那念念姑娘还能瞧上他的话,要么就是独具慧眼,要么就真的是眼瞎了!

正说着话,一撮毛却是来禀报说念念姑娘来了。

她是初来的远客,又是金角、银角的表妹,我忙与众人说了一声,起身亲自到门外去迎。

念念姑娘长了一双吊梢眼,性格很是活泼,大老远见着我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紧走几步上前扶住了我的手,笑道:“姐姐身子还弱着,怎的出门来迎小妹?快进去,进去,又不是外人!”

我虽然不知道她这“里外”是按什么算的,不过对她这般自来熟的本事,却是有些佩服的。

念念姑娘又不露痕迹地解释自己迟来的原因,道:“刚就想进来和姐姐说话,偏父亲非要带着我认认亲,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姐姐莫怪。”

我这里还没来得及客气两句以表现一下大度,念念姑娘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不,大王与父亲和两位表哥喝酒,我便赶紧偷溜了出来,过来找您来了!”

从门外走到屋内,她噼里啪啦说了一路,竟是没容我插上一句话。

真也是位人才了。

红袖那边上了茶,我忙趁着念念喝茶的空,把她介绍给白骨夫人与桃花仙等人。

白骨夫人一向是稳重平和的,与念念姑娘微笑点头示意。桃花仙那里就有些不大友好了,只向着念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念念姑娘却不在意,仍是狠狠夸赞了桃花仙一番,从相貌到穿衣打扮,简直处处都好,到后来,终于把桃花仙一张俏脸说开了花。

众人临走的时候,白骨夫人故意慢了一步,以扇掩口,轻笑道:“这姑娘可不简单,公主不得不防。”

“就是,就是!”红袖那里听了,也忙说道,“俗话讲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公主还是防一防吧。”

既然大家都说要防,我便也存了些警惕。不料,这念念姑娘竟是个推陈出新的,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人家可不像海棠那般只向着我下手,而是直接冲了黄袍怪去,目标准确,且果断干脆,很是有些将帅之风!

当天夜里,念念姑娘就十分本事地爬上了黄袍怪的床。

黄袍怪原本一直与我同睡,纵是月子里也没和我分过房,就这么一晚上,因着与那金角、银角两位多喝了几杯,怕酒气熏到了我与孩子,这才没回卧房,只在前院的书房歇下了。也就这么一夜,偏就被念念姑娘抓住了机会。

据说,只能是据说,因为我离得实在是远,未得幸亲瞧了那场面,待再得到消息,已是黄花菜都凉了。据说,黄袍怪夜里睡得昏沉,半夜里渴醒过来下床找水喝,待喝完水转身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床内竟是多了个人,而且还是个妙龄女子,衣不盖体……

待事情过去后很久,红袖得着机会还屡屡与我感叹,道:“大王真非凡人也!”

我听到,往往都会真心实意地应和:“是挺有个性的。”

因为在发现自己床上突然多了个美貌少女后,黄袍怪既未色令智昏,也未惊愕恼怒,而是很冷静地站在床前,冷冷瞅了那少女片刻,然后,施了个定身咒将少女定住,不顾少女眼中的惊惧,胡乱用被单子一裹,手提着跃出了后窗,直接丢进了院后的池塘里。

念念姑娘敢半夜去爬人床,必然还存了后招。

黄袍怪这里才回到房中,忽听得外面吵嚷,刚一出门,就迎面遇到了前来“捉奸”的人。胡阿七大王并金角、银角兄弟两个,由念念姑娘的侍女领着,从外匆匆而来,见着黄袍怪就问道:“大王,可有看到念念?”

院后池塘里水纹估计还没散净,黄袍怪面上却是镇定异常,淡淡答道:“不曾。”

念念姑娘的侍女忙抢着说道:“我家姑娘瞧着月色好,便出来赏月,却不知是不是走迷了路,直到此刻未归,大王真的不曾见过吗?”

一面说着,还一面拿眼去瞄黄袍怪的书房。

黄袍怪只冷冷扫了她一眼,连理睬也未理睬,只把众人让进了书房,又着人寻了柳少君过去,吩咐道:“狐阿七大王家的念念姑娘在咱们谷里走丢了,你带人好生找上一找,不论死活,都要找到。”

这压龙山的人在书房里没能见着念念已是纳闷不已,再听到这“不论死活”四个字,俱都惊了一跳,脸上齐齐变了颜色。柳少君那里,却是满头雾水,忙抬眼瞧了瞧黄袍怪,见他并无别的吩咐,这才恭声应道:“属下领命。”

那银角大王不明所以,又没得什么眼力,见状还笑了一笑,道:“哪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念念那丫头是个调皮的,胆子又大,这是不知跑去哪里玩耍了。要我说不用找,等明日她自己便会出来了。”

黄袍怪听了却是勾唇冷笑,不冷不热地说道:“还是好好找一找吧。我这谷中危险众多,不知哪一处便会要人性命。万一那念念姑娘有个什么闪失,狐兄怕是要怪到我的身上来。谁让我是主人,照顾不周呢!”

那狐阿七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说道:“不会,不会。”

金角却比弟弟精明许多,隐约瞧出些端倪来,便出面打圆场道:“还是听李兄的,找上一找吧。不过,舅父年事已高,就不必跟着劳累了,不如先回去,等我和二弟的消息。”

狐阿七得了这么个台阶下,赶紧点头应下,又与黄袍怪客套了两句,便先行回去了。那金角有意落在后面,低声与黄袍怪告罪道:“念念莽撞无知,舅父又年老昏聩,如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李兄看在我们兄弟的面上,宽恕一二。”

黄袍怪笑了一笑,道:“倒用不着我宽恕什么,只是兄台那‘九转还魂丹’,怕是要破费一粒了。”

金角听得一愣,片刻后才苦苦一笑,“晓得了。”

果然,待到翌日天明的时候,念念姑娘才被柳少君从池塘里找到了,捞上来时,莫说气息全无,就连人都早就凉透了。亏得金角大王随身带着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粒出来给念念姑娘灌了下去,又过了许久,念念姑娘才幽幽地吐出了口气来。

我身边的一撮毛是个最好事的,当时就在现场,回来和我们转述当时情景,兴致勃勃地说那念念姑娘被捞起来的时候,原形都现了,屁股后面老大一蓬尾巴,她还认真数了数,真是九条!

织娘也讲从柳少君那里听来的后续,说是念念姑娘醒来后还惊惧不已,那银角大王只问了一句她为何会落水,念念姑娘本就还青白着的脸色,立刻就又白了几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身边的侍女张了嘴刚要答话,不料却被金角大王给厉声喝住了,然后只怪她没有看好主人,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他,就直接一掌打死了。

“我也看到了,看到了!”一撮毛忙叫,又补充道,“那侍女是只红毛狐狸呢,只一条尾巴,长得和红袖姐姐很是有些相像。”

就因为这一句话,红袖满院子追着一撮毛打,差点又闹出了人命。

有一撮毛的一手消息,再加上织娘从柳少君听来的二手消息,以及红袖不知从哪里打听来小道消息,我隐约把事情猜出了个大概,却仍忍不住私底下问了问当事人黄袍怪,道:“对着那样一个青春貌美的少女,又是深更半夜,四处无人的,你内心深处就真的没起点小涟漪?”

黄袍怪还逗弄着小娃娃,闻言只是用眼角余光斜了我一眼,“你想要我怎样?”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既不伤人又不误己的好方法来,只得说道:“不管怎样,直接把人往水里丢,总是简单粗暴了些。”

黄袍怪勾唇冷笑,反问我道:“不直接丢,难不成还要我给她穿上衣裳?我没当场打死她,不过是怕脏了我的床铺,直接丢进水里,已是便宜了她。”

那沾了“便宜”的念念姑娘,第二日就跟着父亲狐阿七回了压龙山,自那以后,再没来过我们波月洞,听说纵是路过,也要绕过碗子山的。

我就想着,这溺水给人带来的心里阴影真是不小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我当时只是纳闷不已,按理说黄袍怪都丑成这样的,应该是安全的,怎就还有人口味这样重,竟然会去爬他的床!和黄袍怪一说,他却是冷笑,道:“自然是有人泄露了些什么给她。”

自那时起,他便断了与压龙山的来往,连平顶山的金角、银角两位大王,也慢慢地疏远了。他之前相貌突然变丑,本来就很影响我们谷里的人气,再添上念念姑娘这祸事,肯与我们谷里走动的便更少了。

一向热闹的碗子山波月洞,渐渐地也就过了气。

不过,黄袍怪貌似不怎么在意,每日里只陪着我与孩子厮混,连那日常修炼都懈怠了许多,很是有些应付差事的意思。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待到翌年六月里,我便又被诊出了身孕来。

比起前头在我腹中待了足足一年的小元宵,这个孩子似是更要“出息”些,直到次年的八月十三,这才肯出了娘胎。因着又是个男孩,黄袍怪瞧着虽不算失望,却也远没第一个孩子出生时那么激动,起名也有点不怎么精心,只顺着老大的名字起了个“善”字,小名“月饼”。

我很是有些不满,老大叫元宵我也就认了,谁叫他赶得巧呢!可老二生在了八月十三,离着十五还差两天呢,我这里一口月饼渣都还没吃到,为什么就要叫月饼?这以后儿子问起我来,我又该如何答他?

再说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元宵,一个叫月饼,若我日后再生个老三,万一再赶在了端午前后,难道就要叫粽子吗?我这里气咻咻的,黄袍怪那里却是微笑,慢条斯理地答我道:“这也要看老三生在什么时候,若是再早一些,叫青团也是可以的。”

我闻言一噎,气得差点没有仰倒过去。

小元宵三岁那年夏天,谷里又办了场喜事,柳少君与织娘结成了良缘。

晚上的喜宴上,红袖与一撮毛喝了许多的酒,大醉而归。虽然她们谁都不肯承认,我却知道,她们两个或多或少都对柳少君生过些心思的,只可惜男女这事最是无法言说,柳少君偏偏对闷葫芦一样的织娘情有独钟。

而织娘,却又是她们的姐妹,有过救命之恩。

醉大发了的红袖一手掐腰,一手甩着手绢,豪气万千地发表演说:“男人,我所欲也,姐妹,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兼得,舍男人而取姐妹者也!情爱,我所欲也,道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情爱而取道义者也!懂么?一撮毛?这才叫有道德、有理想、有原则、有底线的狐狸精!”

一撮毛坐在地上,振臂相应,“做有理想、有道德、有原则、有底线的狐狸精!”

我看得哭笑不得,先叫人拖走了一撮毛,又亲自过来扶红袖,“别再说了,明儿一早起来就该撞墙了,还是快回去睡下吧!”

红袖回身醉眼迷离地看我,待辨出了我来,却是一把抱住了我,大哭道:“公主娘娘,奴家命苦啊!倾慕大王吧,大王变了个模样,瞧上柳少君吧,柳少君娶了姐妹。奴家这是情路坎坷,天妒红颜啊!奴家怎么了?奴家做错了什么?不就是长得比别人好点么?”

“是,是,是。”我应和,好说歹说,总算才把这遭天“妒”的红颜给劝进了屋,安顿着睡下了。

待红袖这一觉醒来,就突然失了忆,全不记得自己前一天里的所言所行。

院里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有那机灵的,就说修行嘛,难免不出岔子,这失忆就失忆吧,不碍吃不碍喝的,没事!还有那实诚些的,说这不是修行的缘故,是因前日里喝太多,“断片”了,忘了就忘吧,正常!

唯独一撮毛是个最耿直的,一心想要唤起红袖的记忆,专门跑到红袖面前,十分认真地启发她:“红袖姐姐,你昨儿还说要做有理想、有道德、有原则、有底线的狐狸精,难道都忘了么?你还说……”

最后,一撮毛有没有唤起红袖的记忆,大伙不知道,只瞧着红袖又追着一撮毛打,差点把一撮毛打成了失忆。

黄袍怪正在手把手地教小元宵写大字,我抱着小月饼凑到窗前去瞧着外面的热闹,正看到乐呵处,忽听得黄袍怪忽低低地冷哼了一声,表情很是不屑,道:“都是你惯得她们,没有半点规矩,若我日后有了女儿,绝不能纵她如此。”

这话我听着不大顺耳,拿眼斜了斜他,却也并未与他理论,只走过去把小月饼往那桌案上一放,笑道:“怎么管女儿,大王眼下用不着操心,还是先把儿子管好吧!”

小月饼本就一直瞧着那桌案上的东西好玩,我才一撒手,他便飞快地爬了过去,先是一巴掌打翻了砚台,紧接着又用沾了墨汁的小手去拍小元宵写大字的宣纸,待发现一巴掌能留下一个黑手印,顿时又惊又喜,拍得更加卖力起来,直把自己逗得哈哈直笑。

小元宵先是瞧傻了眼,待回过神来,立刻回头去看黄袍怪,只委屈地喊了一声“父亲”出来,嘴巴一撇,就哇哇大哭起来。黄袍怪忙伸了手把小儿子从桌上拎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去哄大儿子,小儿子那里就已张开大嘴干号起来。

老大抱着他的大腿哭,老二坐地上搂着他的小腿哭。黄袍怪这里刚哄老大两句,老二那里就号得更高声了些,他再弯腰看一看老二,老大便又哭得委屈了几分。一时间,两个孩子哭声此起彼伏,竟把院子里的热闹都盖了下去。

黄袍怪分身乏术,只得抬眼看我,十分恳切说道:“娘子,为夫错了。”

我却是笑,非但没有上前帮忙,还学着红袖的模样甩了甩帕子,“哎哟,大王可没错,大王好好地给儿子们立一立规矩吧,妾身呢,也不闲着,我出去给丫鬟们立规矩去。”她说完撇下这父子三人,转身出了屋子,招呼了红袖与一撮毛,带着她们去东边白虎岭串了串门子,拜访了一下白骨夫人。

待我再回谷,黄袍怪就再也不提“立规矩”这事了。

山中无岁月,仿佛就一眨眼的工夫,小元宵便知道嫌弃自己名字了,闹死闹活地要改名字,自己还把中意的字写了满满一大张纸,特意寻了我与黄袍怪来看。黄袍怪只扫了一眼那张纸,直接把“小元宵”改成了“阿元”,道:“你是我与你娘亲的第一个孩子,叫此字最是合适。”

小元宵对这个小名仍不太满意,不想黄袍怪那里却是态度强硬,只又说道:“小元宵与阿元,你选一个。”

小元宵十分爽快地选了“阿元”,自此,谷里便没了小元宵,多了一个阿元。

大儿子改了名字,小儿子虽还不大懂事,却也要跟着凑热闹。

阿元很是积极,抢着说道:“你这个也好说,也直接取一个字,就叫阿饼吧!”

“阿饼”虽还小,却也知这名字不好听,咧开嘴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控诉:“哥哥坏,哥哥坏!”

他哭了一场,名字这才又由“阿饼”换成了“阿月”。

时光过得太快,我与黄袍怪还没来得及做准备,阿元就到了猫嫌狗厌的年纪,然后不待我俩适应过来,阿月那里便也紧跟着哥哥的脚步,时时刻刻惹人嫌了。两个孩子日日做事,处处闯祸,不是今儿提水灌了东家的洞穴,就是明儿拔了西家孩子的羽毛,前来告状的络绎不绝,赶上人多的时候,大家还得排个队,分个先来后到。

黄袍怪气得狠了,真是下手狠揍过两个儿子,可惜却不大管用,不过也就消停了三五天,那告状的人便又开始登门了。他私底下也向我感叹,道:“小时候只觉活泼可爱,长大了怎就能淘气成这个样子呢?唉!总不能真打死了他们吧?”

唉!自己亲生的儿子,总不能真打死……

我上面虽有几位兄长,可年纪都与我相差颇大,待我懂事时,他们早已经大了,还真不知道他们幼时是否也这般调皮捣蛋,而父亲母亲那里又是怎么管教他们的。我也别无他法,只能拍拍黄袍怪的手臂,好言安慰道:“好歹也只是调皮捣蛋,没作什么大妖。且熬着吧,总有个长大懂事的时候。”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却都有些憷了,原本还想着再生个女儿,可又怕再生个混世魔王出来,只得暂时消了这个心。也是同年,谷中一个花豹头领得了两个女儿,都是既漂亮又乖巧,叫人瞧着都心痒痒。

小娃娃满月那天,黄袍怪还亲自去抱了抱那两个小女娃,待再回家来,就越发瞅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不顺眼,晚上临睡时,竟一脸不甘地与我抱怨道:“人家怎么就能一举得女?要是能换一换孩子就好了,哪怕两个换一个回来也是赚的!”

“就咱们这两个儿子,你满山谷里问问去,就算白送谁肯要?别说一个,半个也换不来的,快别发梦了,赶紧睡吧!”我劝着他,自己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唉,都是命!”

黄袍怪也跟着叹气,躺下了却又伸手来拉我,低低笑道:“我听他们那话里的意思,生女也是有偏方的,却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便好了,咱们也学上一学,看能不能生个女儿出来。”

十多年夫妻做下来,便是有这个好处,纵是再说什么私密话,也不会觉得难为情。我闻言忙撑起身来看他,问道:“真有偏方?”

他唇角微弯,展眉轻笑,把我拉低了,凑过来耳语道:“他就这么含糊说了一句,我又不好多问,不过,听着那话里的意思,似是要你们女子辛苦些。”

我听得似懂非懂,“怎么个辛苦法?”

他勾唇笑了一笑,双手忽地钳住我的腰肢,将我提到他的身上,然后,抬身向我吻了过来,低语道:“你来……”

呃……这确实是挺辛苦的,纵然有他“扶持提携”,我仍累得腰酸腿软,第二日就有些爬不起床来。如此几次之后,我便开始耍熊,再不肯如此“辛苦”了。

也是这年夏天,气候很是反常。先是一场倒春寒伤了桃花仙等一众花木精怪,待入了夏,天气却又意外炎热起来,酷暑难耐,别说红袖与一撮毛她们日子难熬,便是我也有些受不住了。

谷内谷外,竟只有波月洞里还凉爽些。黄袍怪原本不喜洞内阴暗,现在为着图这几份凉爽,也只得命大家暂时搬了进来,以避酷暑。

这波月洞有万般好,却有一点不好,太过幽深曲折,错综万千。搬进去第二天,阿元便领着弟弟钻进洞内深处迷了路。黄袍怪亲自带人寻了大半晚上,直到快天明时才找到了这对兄弟,见着面二话没说,便撸起袖子来狠揍了兄弟俩一顿。

教育孩子是对的,可是这般简单粗暴我却有些不喜,再瞧着那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两个孩子,心里更是又痛又气,冷着脸也不搭理黄袍怪,只命一撮毛去白虎岭寻白骨夫人去讨伤药。黄袍怪瞧我这般,似是也有些后悔自己下手重了,慢慢蹭过来,讪讪说道:“还去什么白虎岭,待我取出内丹来,给他两个治一治也就是了。”

“哎哟!可劳驾大王不起!”我拿眼斜他,冷哼哼了一声,又道,“您打人也怪受累的,哪里敢再去借您的内丹,还是算了吧!一撮毛,你还等什么呢?还不快去!”

一撮毛小心翼翼瞥一眼黄袍怪,低低地应了一声,这才一溜烟地跑了。

那白虎岭就在碗子山东北,不过才百余里的距离,一撮毛腿脚又快,很快便回来了,却是空手而归,气喘吁吁地说道:“白骨夫人不在家,说是出门访友去了!我回来时顺道还去南坡桃花仙那里找了找,家里也是没人,说是同白骨夫人一起走的。哎呀妈呀,对了!桃花仙竟把虎大王的铃铛解了,吓死我了!”

虎大王早年被桃花仙借去捉耗子,一直就留在了那里,算起来已十来年了。桃花仙看来是十分喜爱这猫,不然也不会把他脖铃给解了。我倒并未在意这个,只是有些好奇白骨夫人与桃花仙她们去了哪里,一时也顾不上与黄袍怪赌气,只转头问他道:“她们近处还有什么亲友?怎没听说过呢?”

黄袍怪正在灯下看书,闻言略一思量,却是微微冷笑,答道:“往东乃是万寿山,那是镇元子的地界,她们两个怕是不敢去的。这般看来,应是往西去了,不是平顶山莲花洞,便是压龙山的狐狸洞。除此之外,大约不会再有别的去处。”

万寿山我是听说过的,就在白虎岭东边不远,那里不仅灵气浓郁,乃是先天福地,更有一株开天辟地时留下的灵根,名曰人参果树,万年才结一次果,吃一个便能活万年。桃花仙她们每每提起来,都是眼馋无比,只可惜那万寿山之主镇元子法术极为高强,又把人参果树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大伙纵是再馋,也无人敢去偷盗。

东边既然不会去,南边与北边又无什么成气候的妖精,那能去的也只能是西边了。可桃花仙一向不喜欢狐狸洞的人,逢年过节都不大走动的,这前后不靠的时节,怎的还跑去那里走亲访友了?

我不由更是意外,奇道:“她们和狐狸洞还有往来?”

黄袍怪点头,淡淡道:“听柳少君说这几年是有些往来的,只是知道咱们与那边关系不佳,从不在咱们面前提罢了。”

我本有些不明白,可转念想了一想,又觉可以理解。

我们和狐狸洞交恶是因为念念姑娘那件事,虽捂着没说开,却也算是生死之仇了。而桃花仙不喜欢狐狸洞,不过是因为那里的姑娘长得太漂亮了些,没得什么深仇大恨,而狐狸洞里,又不只女狐狸精,不是还有男狐狸精吗?

可以理解,真是可以理解。

黄袍怪那里丢了书,起身过来问我道:“伤药既没讨来,可要我去给孩子们治一治?”

我还有些气未消,闻言只是低低冷哼了一声,不肯理他。他却是轻笑,伸手拉了我起来,又低笑道:“便是我错了,也不该拿孩子来和我怄气,他们躺在那里啼哭,你做娘的不心疼么?”

我瞪他一眼,“你把孩子打成那样,倒成了我拿孩子来与你怄气了?”

黄袍怪只是赔笑,道:“娘子,是为夫错了。”

他教育孩子本也没错,我只不过是恼他下手太重,现他给我搭了台阶,便也就顺阶下了,随着他往两个孩子的住所走。不想过去了,却没在床上找见人影,再问屋里伺候的小妖,竟是说我刚一走,那两个孩子便止了啼哭,爬下床又跑去山谷里玩了。

当天傍晚,山溪里的王八精便告上门来,说是两位公子跑去山溪戏水,一脚踩塌了他家屋顶不算,还把他家几个小儿子拎到了溪边青石上,个个都给翻过了壳来,一溜排开了晒太阳,美其名曰补钙。

我怔怔坐着,好一会儿才顺出胸口那口气来,只转头与黄袍怪道:“是我错怪你了,看来还真是打轻了,下一回逮住了给我往死里揍,我绝不拦着!”

黄袍怪却是用眼斜我,不紧不慢地说道:“娘子这话说得不对,教育孩子怎能这般简单粗暴?”

我噎了一噎,又差点仰倒过去,却也无话可说,只恨恨问他道:“这般小肚鸡肠,可是大丈夫?”

黄袍怪只笑了一笑,并未理我。

没过两日,白骨夫人与桃花仙走亲访友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波月洞串门子,却是未来寻我,而是先去见了黄袍怪。红袖听到了消息,回来报与我听,也是十分诧异,道:“自从咱们大王变了嘴脸,桃花仙轻易不肯与大王打交道了。这次来了,怎的先巴巴地去寻大王了呢?”

我正跟着织娘学针线,闻言也未上心,只随口应道:“许是寻大王有事吧。”

“瞧着那模样,不像是好事。”红袖仍有些犯嘀咕,又去瞧织娘,道,“哎,织娘,你回去问问你们家柳少君,他跟在大王身边,必定知道些事情。”

织娘却有些犹疑,先看了看我,这才说道:“我从不打听这些事情,怕是问了,少君也不肯说的。”

“哎呀!得看你什么时候问,又怎么来问!”红袖颇有些嫌弃地甩了甩帕子,又教育织娘道,“放心,这男人的嘴再紧,到了床上,你只要能哄得他高兴了,也是问什么说什么,说什么应什么的!”

织娘闻言,顿时羞了个大红脸,低了头不再说话。

旁边的一撮毛却是好事,忙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问公主,公主可是过来人!”红袖提了我出来,又转头求证道,“是吧,公主?”

一撮毛与织娘两个齐刷刷地向我看过来,眼神里颇多崇拜。

我十分真诚地看红袖,问她道:“我怎么就是过来人了?你家大王应我什么了,你举个例子给我看看?”

红袖忙用帕子掩了口,嘿嘿直笑。

我们这里正说着话,外面却是有人禀报白骨夫人与桃花仙来了,我把针线都交给了织娘收起来,起身去门外迎客,红袖那里紧跟在我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公主可别忘了套套话,看看她们寻大王做什么!”

话音未落,白骨夫人与桃花仙已是进了门。只才远远一照面,桃花仙便已是娇声笑了起来,道:“有些时日没见着公主了,还真怪想念的!”

一向傲娇的桃花仙子竟也能这般热情……这是被念念姑娘附体了?

不想身边的红袖却是与我想到了一处,就听得她“哎哟”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这不会是去了趟狐狸洞,被胡念念给附体了?”

这会子工夫,白骨夫人与桃花仙已是走到了近前,桃花仙几步过来执了我的手,热络说道:“又不是外人,公主还出来迎什么!”说着,忽又仔细打量我的面庞,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失声叫道,“哎哟,公主!您可是有些显老了!”

说来我到这碗子山已有十三载,眼瞅着就要三十的人了,纵然保养得再好,自然也不比刚来的时候水灵。只不过乍听这话,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坦,便对着桃花仙笑了一笑,道:“岁月不饶人,倒是仙子仍还与我刚来时一般无二,还是那么娇憨直爽,快人快语。”

桃花仙子许是以为我是真心实意地夸她,脸上便露出了娇憨的笑容来。

还是白骨夫人更灵透几分,伸出美人扇轻轻拍打了一下桃花仙,转而向我轻笑道:“阿桃一向是这样口无遮拦,公主莫怪。”

我笑笑,与她两个让了座。

白骨夫人又道:“前日压龙大仙过寿,我们两个闲来无事,便去凑了凑热闹,一回来便听说公主曾着人去我们那里寻过药,忙就过来看一看谷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刚从大王那边过来,听闻两位公子已是没事了?”

我一听人家是为这事跑来的,忙先谢了几句,又道:“都是皮糙肉厚的,早就没事了,不知又跑去哪里疯去了!”

红袖上了茶来,桃花仙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又抬眼看向我,忽地问道:“公主今年多大了?”

我闻言不觉皱眉,却仍是耐着性子答道:“眼看就要三十了。”

“果真是人生短暂,红颜易老。”桃花仙那里面露惋惜,啧啧有声,又问我道,“大王神通广大,公主就没求大王替您寻个长生之法?”

人生不过短短百年,生老病死乃是规律,长生虽好,却岂是能随便能求来的?

黄袍怪也曾说过要为我去偷人参果来延寿,那时,我们正在万寿山下闲逛,我伸手去扯他衣袖,笑道:“快省省心吧,纵是那东西再好,既不是自己的,也不该做贼去偷。我可不想日后要和孩子讲他们父亲是个贼头。”

黄袍怪笑笑,抬手来抚我鬓角,道:“你放心,我不去便是。”他想了一想,又轻声叹道,“那草还丹虽然极能延寿,可你我只这一世的缘分,长短并不由己,而是在那海棠。她一朝身死,魂归原位,见我失信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到时留你一人在这世间,纵是能活千秋万载,又能如何?还不如重入轮回,忘却此世种种,也省了孤苦烦恼。”

我闻言先是愣怔,却又不由失笑,道:“其实也有法子,既然去偷,那不如就多偷几个来,偷偷喂给海棠一个,叫她也活个千秋万载!”

黄袍怪听了却是微笑,“你当镇元大仙是纸糊的么?他乃地仙之祖,草还丹又是他观中异宝,岂容你随便偷取?偷一个已是不易,你竟还想要上三五个,到时怕是草还丹未偷到,我却被人抓了,连这一世也无法与你相守,到时你就带着孩子找地哭去吧。”

他说着停下来,只定定看我,敛了唇边笑意,认真与我说道:“人生百年,虽是短暂,却也正因这短暂,才更显时光弥足珍贵。百花羞,你既不能长生,我便同你终老,不论怎样,我陪着你便是。”

因他这话讲得实在是好,叫我很是感动了一些时日,直待后来发现他那张丑脸实在看不出个嫩老来,这才觉得自己有点上当。

当然,这都是好几年前的老皇历,回忆起来很是有些费脑。

不只桃花仙,就连白骨夫人也在看我,似是等着我的回答。我忙回了回神,笑道:“这长生岂是那么容易求来的?大王若是有法,不须我去求,他便会许我;若他也是无法,我纵是去求,也不过是空惹他烦扰罢了。”

桃花仙张了张嘴,正欲再说,白骨夫人却赶在前面轻咳了一声,笑道:“公主果然通透,难怪深得大王敬重和宠爱。”

“可是——”桃花仙还欲再沿,却又被白骨夫人打断,白骨夫人用美人扇轻轻拍打她,笑道:“可是什么呀,你啊,一张嘴净说那些有的没的,这么大年岁了,也不知个深浅,也亏得公主不是外人,不与你一般计较。”她说着,又转头来看我,“公主莫理她,她是在压龙洞瞧见了念念姑娘依旧年轻貌美,受了刺激,这才回来说胡话的。”

白骨夫人向来是不说废话的,我一时猜不透她为何又提念念姑娘,因此也不敢接这个茬,只玩笑道:“仙子何必艳羡他人,自己不一样也青春年少么?不只仙子,夫人也是一般,你们莫要再守着我说韶华老去了,我听了才会伤心呢。”

“我们这些也是不成的。”白骨夫人笑了笑,又道,“别看整日里养精练气,不知费多少工夫,吃多少辛苦,到头来却也不过比常人多活上千八百年,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远不比人家那些吃口灵丹妙药便能长生不老的!”

我还未答言,身边红袖却是忍不住问道:“真有那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真有!”桃花仙总算是逮到了机会开口,忙道:“吃一口,不只是长生,还能不老!想一想,青春永驻,寿与天齐,是可等的美妙!前几年的时候我曾听狐狸洞的人含混提过几句,这次去,却得了确切的消息!”

正讲到关键处,白骨夫人赶紧又咳嗽了几声,止住了桃花仙下面的话,又扯了几句别的闲话,便拉着桃花仙起身告辞。

红袖那里还等着听有什么灵丹妙药可叫人长生不老,见她两个要走很是有些失望,正想着替我留一留客,却被我用眼神止住了,只得老实地跟在我后面送客出门。

待再转回身来,红袖却就忍不住了,追着我问道:“公主怎么没套套话?桃花仙嘴巴松得很,略微往外勾上一勾,一准就能知道她们从狐狸洞里听到了什么消息!”

若去勾上一勾,那才是上了白骨夫人的当呢!我笑笑,反问红袖道:“这长生不老真有这么大吸引力吗?你也不想想,好端端的,她们来寻咱们透这个消息做什么!”

“做什么?”红袖不解,又问:“难不成不是桃花仙放不住话,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奴婢瞧着,白骨夫人一心想瞒呢。”

白骨夫人若真想瞒,便不会让桃花仙去起这个头,她拦着桃花仙不叫说,不过是故作的姿态,有意勾起我们好奇罢了。

我心情不错,便耐着性子与红袖解释道:“她们两个呀,这是从狐狸洞压龙大仙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想去寻那长生不老的灵丹,却又怕自己没得本事,这才巴巴地来寻你们大王相助。不想呢,却在你们大王那里碰了壁,无奈之下,只能转向我这里,想着勾起我的兴趣来,好去给你们大王吹一吹枕边风。”

红袖听了,还有些不信,惊道:“真的?”

“十有八九。”我笑笑,不再理会红袖,又叫了织娘过来,学那裁剪制衣之法,只想着学出了师给黄袍怪亲手缝件外袍,也好换下他日常穿的那几件黄袍。虽然是叫黄袍大王,可也不能一年四季只穿这一个颜色,我瞧都瞧得腻了!

红袖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凑过来建议道:“要不问一问大王,瞧瞧她们两个到底和大王说了些什么?”

“不能问,只要一问,便上了白骨夫人的当了。”我摇头,一个不留意,那丝线便结成了疙瘩,不觉有些不耐,忙就挥手赶红袖,“快别在这添乱了,你若不信我的话,不如就叫织娘去柳少君那里探探话,一准和我猜得不差。”

红袖忙又转去看织娘,还未说话,织娘的脸便红了个透,低垂了头,小声说道:“我晚上回去试试……”

织娘晚上如何试的,无人知道,不过貌似颇有成效,第二日,她便把从柳少君那里问出来的话说与了我们听。

“少君说白骨夫人与桃花仙来寻大王,确是为了长生不老之事,只是少君未在近前侍候,听不太真切,只零散着听到了几句,说什么‘金蝉子’、‘十世修行’之类的。他说大王听了白骨夫人的话似是有些不喜,还叫她们少与压龙山那边往来。”

如此听来,倒是与我所料相差不大。

红袖很是有些失望,小声嘀咕道:“大王也是,若是真有那长生不老的法子,又为何不去寻一寻?纵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公主考虑考虑。”

我闻言抬眼看她,淡淡说道:“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先让大王解了你与我的血魂牵制,绝不会误了你的性命。”

红袖那里愣了一愣,瞬间急红了脸,辩道:“公主这是哪里话?奴婢盼着您能长生不老,不过是想看着您能与大王长长久久下去,可不是自己贪生怕死,怎么就得了您这话?”

她许是真委屈,赌气地甩了甩帕子,起身便走了!

织娘一向胆小,见状都变了脸色,小心地看了看我,小声替红袖解释道:“她就是这个狗脾气,公主千万莫和她计较。我们跟了公主这些年,您待我们如何,我们心里都明白,是真心实意地愿意长跟着您。就是红袖和一撮毛她们两个,也是一般想法。”

十多年处下来,大家是个什么脾气,也都摸了个差不多了。红袖与一撮毛两个,虽有各式各样的小毛病,内里却真心不错,也正是因为这个,我不想她们去招惹不该招惹的麻烦,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织娘那里仍小心翼翼地看我,我便向她笑了一笑,安抚道:“没事,我又不是不知红袖的脾气,怎会与她计较?不过,你得了机会也要提醒她,白骨夫人与桃花仙那两个人,虽瞧着一个娇俏直爽,一个温和宽厚,却实在不是那般好相与的,叫红袖与她们少些往来,莫要吃了亏。”

织娘忙点头应下。

我重又拿起针线来缝衣,不知怎的,却总有些心不在焉,出错连连,只得停下手来,默了一默,低声叹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黄袍怪从未与我提起白骨夫人与桃花仙来寻他共谋长生不老之事,我也未问半句,只怕我但凡一问,便叫他误会了我有长生之意。我仍记得他说的那句话:人生苦短,可也正是因为苦短,才更显人生弥足珍贵。珍身边事,惜身边人,莫将时光错付,已是足矣。

白骨夫人与桃花仙与我们的往来更少了些。往年一进八月,桃花仙总是会派人送几筐蜜桃到谷里来,纵是与枣树精成亲之后,数量上有所减少,却也不曾断了,不想今年,这桃子却就断了踪影。

红袖每年里吃惯了桃子,这猛下子吃不到了,难免抱怨,道:“原还以为桃花仙是个大方的,不想竟也这般小家子气,不过就是没应她去寻什么长生不老之法,又没在别处得罪过她,竟就突然和咱们断了道,绝了十几年的情谊。”

我听了却不甚在意,道不同不相为谋,断了反而干净,因此闻言也只是劝红袖道:“谷里又不是没得桃子给你吃,年纪轻轻的,哪来这许多抱怨?有这闲工夫,做些什么不好?你瞧瞧人家一撮毛,愣是下了苦功,把头上的那撮红毛染成了黑色,这几日正琢磨着改名字呢!”

正说着一撮毛,一撮毛却是从外面急慌慌地跑了过来,叫道:“公主,公主!大王在外面和人打起来了!”

我听得一愣,只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问一撮毛道:“你说什么?谁和谁打起来了?”

一撮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道:“是大王,咱们家大王,在山门外面和两个野和尚打起来了。两个和尚一个长嘴大耳朵,长得猪猡一般,另一个五大三粗,脸上不黑不青的,也是凶神恶煞,此刻正围着咱们大王,两个打一个呢!”

若说是两个孩子与人打了起来,我倒不觉意外,可黄袍怪那样的人,怎会轻易与人动手?这近处又有什么人会是他的敌手?我越听越是糊涂,忍不住转头问红袖道:“这是谷里来了旧敌?你可知道这两个和尚是什么人物?”

不想红袖那里也是糊里糊涂,一头雾水,只摇头道:“没有这样的旧敌啊,连听都不曾听说过这么两个丑和尚。”

我只得又去问一撮毛:“这是哪里来的两个和尚,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打起来?”

一撮毛也是摇头说不知,又道:“只听着那两个和尚直喊大王放了他们师父。”

竟还有个师父?这和尚的师父,岂不也是和尚?

我越听越是心惊,不知怎的,忽想起很久以前做的那个梦来,直到此刻,梦中那高冠男子说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你合该有一段姻缘在此,我才提你魂魄过来,待遇到四个西去的和尚,便是那缘灭之时,你方算是了结了这段公案。”

我忙又再问一撮毛:“外面几个和尚?”

“两个!”她答。

“可有说是几个师父?”我又问。

一撮毛还未答,红袖那里却是插嘴道:“公主糊涂了,这师父还能有几个啊?当然只能有一个,不过,师娘倒是可以多几个的!”

我没得心思听她胡说,只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略一思量,便疾步往外走去,道:“快走!咱们出去瞧一瞧。”

红袖与一撮毛两个都爽快地应了一声,却是齐齐转身往洞里跑。

我一怔,忙喝住了她们,问道:“干什么去?”

红袖乐颠颠地说:“去给您拿些瓜子糖果,一会儿吃用啊!”

一撮毛兴冲冲地答:“我去给您搬凳子,拎蒲扇!”

我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俩要做什么,气得脑门青筋直蹦,恨声道:“又不是去看戏,还要什么凳子蒲扇,瓜子糖果!”

“不是去看热闹?”红袖奇道。

一撮毛也道:“公主不用着急,那两个野和尚不是咱们大王对手呢!我瞧着,就是再来二十个,也不用怕呢!”

不用再来二十个,只再多上一个,凑够了那四个之数,我就怕了!

我一时与她两个说不清楚,索性不再理会她们,只独自往洞门外走。不料才刚出了卧室不远,却就迎面碰到了柳少君。他面上颇多喜气,先停住脚步与我行了个礼,这才笑道:“公主莫慌,大王无事,特命属下来与公主说一声,叫公主安心在房中待着,不用担心他。”

闻此言,我心中略松了松,却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又问柳少君道:“少君可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王为何要抓人家师父?”

柳少君面露迟疑,很是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答我道:“倒不是咱们抓他们师父,完全是他们师父自己送上门来的。大王说这也算是机缘,上天既送了来,咱们也不好往外推,只得接着。”

我听得更加糊涂,问道:“这抓人还讲什么机缘不机缘?难道以前与他有仇么?”

柳少君摇头,“无仇。”

“那有恨?”我又问。

柳少君依旧是摇头,答:“也无恨。”

“可是欠了你们钱财?”

“不曾。”柳少君又答。

我奇道:“既无仇又无恨,也不欠你们钱财,那好端端的抓了人家不放是什么缘故?莫说是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便是直送到你屋里床上去,只要是无心之举,该放了人家啊!再又说了,你们强留个和尚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在谷里给他建座寺庙,每日里听他讲经诵法?”

柳少君面上神色颇为古怪,一时却是答不出来,好半晌才讪讪说道:“这个……属下也不知,公主不如待大王回来,亲自去问。”

他这般模样,却不像是那不知道,而是不能说。我越发觉得此事古怪,便又问柳少君道:“大王什么时候能回?”

柳少君答道:“门外那两个和尚远非大王敌手,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像是有什么暗中相助他们,大王怕是也要费些工夫才能拿下他们,所以特命属下来和公主说一声,要公主切莫担心,安心等着便是。”

我略略点头,又问道:“那被抓的师父呢?徒弟都这般厉害,那师父岂不是更要了得?怎就轻易抓住了他,又关在了何处,可是妥当?”

柳少君闻言却是轻笑,答道:“师父却是个无用的,只知啼哭,现如今正绑在刑堂内抹眼泪呢。大王早有交代,待抓了那一双徒弟,再做打算。”

竟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大和尚?那更不像是能得罪黄袍怪的样子了,黄袍怪非要抓人家师徒,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我越想越是不懂,却又不能立刻寻了黄袍怪来问,心中再多疑惑,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解。

我叹了口气,吩咐柳少君道:“我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再出去看看,大王与那两个和尚战况如何,要他务必多加小心,切莫受了伤。哦,对了!还有阿元和阿月,不知又跑去那里玩去了,你也带人去寻一寻,莫叫他们贪看热闹,再受了波及。”

柳少君不疑有他,应下后匆匆去了。

红袖与一撮毛已是从后追了来,见我就这样把柳少君打发走了,面上很是有些失望。红袖更是直接问我道:“公主,咱们真不去瞧一瞧热闹么?都说咱们大王法术高强,神功盖世,奴婢却还从未见过他与人动手呢!”

一撮毛也紧着在旁边添油加醋,“我刚才看到了,打得甚是好看呢!都腾云驾雾,上了云霄了!”

竟还打上了云霄?我闻言也是好奇。众人都说黄袍怪神通广大,可他在我面前却从未显露过什么神通。我也只见他与人打过一次架,还是在十多年前,对阵的不过十来个小妖,加之他当时身受重伤,虽瞧着威武,却是外强中干,只勉强打杀了那些小妖,却连个“虎大王”都无法追赶。

红袖与一撮毛两个还在眼巴巴地瞅着我,直央求道:“去吧,去吧,公主带咱们去瞧瞧热闹去!”

我倒是有心也去瞧一瞧热闹,只自己实在不济,如若万一出了什么事故,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与人添麻烦。更别说黄袍怪还在与人对阵,柳少君虽说那两个和尚明显着不是黄袍怪的对手,可事有万一,还是小心为好。

黄袍怪既叫我在洞里安心等着,我便安心等着就是了。

我说道:“你两个去吧,我回去等着你们。”

红袖与一撮毛两个明明恨不得立刻便跑出去瞧热闹,听我这样说却还有些拿样,红袖更是揪扯着帕子,十分扭捏着说道:“留下公主一个人,怕是……不大好吧。”

我不由失笑,没再多说,只向她两个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快走。

红袖与一撮毛对望一眼,匆匆说了一句“谢谢公主”,便一溜烟地往外跑去了。

我原地又站了片刻,转过了身,独自一人又往回走,边走边思量黄袍怪到底为何非要抓一个不相干的和尚,正疑惑着,阿元与阿月两个却不知从哪个洞口钻了出来,声声喊着娘亲,直往我怀里扑了过来。

他两个不知又跑去哪里疯玩,脸上又是土又是汗,搞得花脸猫一般,我瞧得又气又笑,忙掏出帕子来给他们擦脸,又问道:“你们这是跑去哪里胡闹了?见着柳叔叔没有?他正要带人去寻你们呢!”

阿元只笑嘻嘻地摇头,答道:“不曾见着。”

阿月也忙跟着哥哥摇头,又来拽我袖子,忽地问道:“娘亲,咱们捉了唐僧,是真的要吃他的肉么?唐僧肉怎么吃,好吃么?”

我听得一愣,阿元那里却是赶紧扇了弟弟后脑勺一下,急声喝道:“胡说什么呢!”

阿月很是委屈,用手揉着后脑勺,眼里都噙上了泪,瘪着嘴说道:“我没胡说,爹爹抓那唐僧,不就是要吃唐僧肉么?我听爹爹和柳叔叔说了——”

“你闭嘴!”阿元抬手又要去打弟弟,我忙一把挡住了,冷声喝道:“你旁边给我站着去!”说完,又蹲下身来哄小儿子,柔声道:“乖,跟娘亲说说,你都听到爹爹和柳叔叔说什么了?”

阿月瞧着我护着他,很是得意地瞥了哥哥一眼,这才又来看我,乖巧地答道:“爹爹和柳叔叔说唐僧是什么金蝉转世,吃了唐僧肉就可以长生不老,那唐僧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便是大家的机缘。”

原来,柳少君口中所说的“机缘”竟是这么个机缘!原来,这就是桃花仙她们所说的长生不老之法了!彼“金蝉”竟然是此“金蝉”,那所谓的灵丹妙药竟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身子不由晃了一晃,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竟是连站立都有些困难。明明还是酷暑时节,却有凉意从心底直泛上来,瞬间便席卷了全身。

来到这碗子山十三年,嫁了黄袍怪,与他朝夕相对,生儿育女,又和各式妖精日日相处,亦仆亦友……日子过得久了,便也就忘记了他们是妖,只当他们与我一般无二。直到这一刻,我才想起来他们都是妖,而妖,是会吃人的。

不只妖会吃人,我自己生下的两个孩儿,现如今也视吃人为正常,也在谈论这人肉好不好吃!

阿元毕竟大得两岁,见状忙就上前扶住了我,笑着说道:“娘亲莫怕,我听小妖们说了,这人肉和别的什么肉没大区别,反而更显鲜嫩,整治得好了,一样吃的!”

我闻言心头颤了一颤,想也不想地抬手去打他脸,可待看到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手却僵在了半空中,只定定看着他,嘶声道:“黄臻!你娘亲我也是人,你可也要尝一尝我的肉是个什么滋味?”

我极少这般声色俱厉,两个孩子一时俱被我吓住,大的只愣怔怔地看我,小的却已是吓得哭了出来。我用力闭了闭眼,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只对着阿元说道:“你带着弟弟留在房中,哪里都不许去!我一会儿便回来,若是发现你两个不在,一准打断你们的腿!”

阿元被我吓住了,乖乖地点了点头,应道:“孩儿知道了。”

我赶了他们两个回房,这才独自又往外走,直往那刑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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