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药起回春

廊下的风带着寒意，卷起那摊灰扑扑的粉末，散发出一丝极淡的、奇异的草木香。国公爷盯着地上的粉末，又看了看被护卫按在地上、眼神死寂的谢珩，心头那丝异样越发浓重。

“父亲？”苏明轩不解，“这等不明不白的东西，怎么能……”

“让太医看看。”国公爷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去，把太医院的张院判请来。”

苏明轩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一向对谢珩深恶痛绝的父亲会做出这个决定。但看着父亲沉凝的眼神，他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吩咐下人去请太医。

谢珩猛地抬起头，眼里死寂的灰烬仿佛被点燃了一星火苗，他死死盯着国公爷，嘴唇翕动着，却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

张院判被匆匆请来时，还带着一身疲惫。听闻要查验一堆“烂草根粉末”，脸上满是不解，可看到国公爷凝重的神色，还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指尖捻了捻，放在嘴里尝了尝。

起初，他的表情还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片刻后，他的眉头倏地蹙起，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他又捻起一些，反复查看，最后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这……这是‘回魂草’！”

“回魂草？”国公爷心头一跳，“那是什么？”

“是极北苦寒之地才有的珍品！”张院判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此草十年一开花，百年才结籽，需以精血养之方能入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尤其对这种邪气入体、体虚难支的急症，有起死回生之效啊！老夫只在医书里见过记载，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真物！”

这话一出，满院皆惊。

苏明轩脸上的怀疑瞬间僵住，他看着地上那堆不起眼的粉末，又看向谢珩，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国公爷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看着谢珩，这个一直被他视作“纨绔”、“麻烦”的年轻人，此刻正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望着他，眼底那星火苗越燃越旺。

“快！快取来！”国公爷当机立断，“给清晚服下！”

林嬷嬷早已哭红了眼，闻言立刻取来干净的瓷碗，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粉末收集起来，用温水化开，快步走进内室。

谢珩被护卫松开时，踉跄了一下，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廊下，像一尊雕塑，目光死死盯着内室的门，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苏明轩站在父亲身边，看着谢珩紧绷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一直以为谢珩对晚晚只是一时兴起的纠缠，可这“回魂草”千金难求，甚至可以说是有价无市，他竟能拿出来，还为了送药闯府伤人……

内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珩的手越攥越紧，指节泛白，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怕，怕还是晚了一步，怕这一世的结局和前世一样。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失控冲进去时，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嬷嬷快步走出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声音哽咽：“爷！夫人！小姐……小姐她退烧了！呼吸也平稳了！”

“什么？！”国公夫人猛地站起来，差点摔倒，“我去看看！”

国公爷和苏明轩也快步跟了进去。

谢珩想跟进去，脚步却像灌了铅，他看着那扇门，眼里涌上一股热流，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做到了，这一次，他没有来晚。

内室里，苏清晚躺在床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潮红，呼吸均匀，额头上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国公夫人摸着女儿的额头，喜极而泣。张院判再次诊脉后，抚着胡须感叹：“神了！真是神了！这回魂草果然名不虚传，苏小姐这脉象，已经平稳多了，只要好好休养，定能痊愈！”

一夜的愁云惨淡，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机驱散。国公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连空气都仿佛变得轻快起来。

苏明轩走出内室时，看到谢珩还站在廊下，背影有些佝偻，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声音复杂：“晚晚……好多了。”

谢珩猛地回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却亮得惊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踉跄着往外走。他的背有些驼，刚才闯府时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的脚步却异常轻快。

苏明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摔裂的玉佩，心里第一次对这个“纨绔”产生了动摇。

两日后，苏清晚终于醒了过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暖意。她眨了眨眼，看着熟悉的帐顶，还有守在床边的林嬷嬷，一时有些恍惚。

“小姐！您醒了！”林嬷嬷惊喜地叫出声，连忙扶她坐起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清晚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有些虚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浑身滚烫、昏沉欲睡。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有些沙哑：“嬷嬷……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两夜啊！”林嬷嬷抹着眼泪，“您都快吓死我们了！”

苏清晚微微蹙眉，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高烧的灼痛，喉咙的干涩，还有……一丝奇异的草木香？

“我……”她刚想问什么，就看到春桃端着药碗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和激动。

“小姐，您可算醒了！”春桃把药碗放在桌上，叽叽喳喳地说，“您都不知道，您这次能好起来，简直是个奇迹！太医院的太医都说没救了，是……是谢小侯爷送来的药救了您！”

“谢珩？”苏清晚愣住了，“他怎么会……”

“是啊！”春桃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和惊叹，“那天晚上，谢小侯爷跟疯了一样闯进府里，打伤了好几个护院呢！世子爷拦着他，他就红着眼嘶吼，说他有药能救您，还说要是拦着他，他就拆了咱们国公府！后来国公爷让太医验了药，才知道那是百年难遇的回魂草，给您服下后，您的烧就真的退了……”

春桃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晚的混乱，谢珩的疯狂，苏明轩的愤怒，国公爷的犹豫，还有最后药到病除的奇迹。

苏清晚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想起宫宴上他抢过酒杯时的霸道，想起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想起他总是用最张扬的方式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蛮横无理、喜欢惹是生非的纨绔。

可春桃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某个尘封的角落。

那个在梅苑为她挡下流言的人，那个在香雪海将她从柳如烟手里救下的人，那个在宫宴上为她关窗、替她挡酒的人，那个……为了送药，不惜闯府伤人、状若疯魔的人。

他做的事依旧鲁莽，依旧霸道，甚至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疯狂，可这一次，苏清晚却从那疯狂里，读懂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那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笨拙的、炽热的，甚至带着几分绝望的在意。

苏清晚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时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窗外的阳光正好，可她的心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这个总是让她生气、让她难堪的谢珩，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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