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惊魂后的涟漪

马车停在镇国将军府门前时，苏清晚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泛着冷光，门口侍立的护卫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与国公府那些温和的护院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常年浸淫沙场的肃杀之气。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这座传闻中奢靡无度的府邸。来之前，林嬷嬷反复叮嘱，按国公府的礼数，受了如此大的恩惠，理当亲自登门道谢，更要亲手将上好的伤药送来。可苏清晚心里清楚，这份“礼数”之下，藏着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自己还没想好以何种态度来面对他。是恩人还是之前的那样？

通报的护卫很快回来，恭敬地引她入内。穿过雕花门楼，苏清晚微微睁大了眼。

传闻果然只是传闻。

将军府的布局开阔大气，却并无过多繁复的雕饰。路面是平整的青石板，两侧的花木修剪得利落整齐，不见一丝奢靡之气。往来的仆役步履匆匆，神色肃穆，连说话都压着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那像坊市中传言的，说这花红柳绿的。果然传言不可信啊！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守卫。他们穿着寻常仆役的衣裳，却掩不住腰间的兵刃和警惕的眼神，几乎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将整座府邸织成一张严密的网。

这哪里是纨绔子弟的玩乐场？这分明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谢珩住的“听风院”在府邸深处。远远地，苏清晚就看到廊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珩显然是特意等在那里的。他换了件月白色的常服，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能看到渗出的血迹。他似乎有些局促，双手背在身后，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平日里那股子张扬的痞气收敛了许多，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到苏清晚时，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强装镇定地咳了一声：“来了？”

声音有些干涩，和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判若两人。

苏清晚停下脚步，将手里的药盒递过去，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谢小侯爷，那日之事，多谢。这是府里上好的金疮药，据说对筋骨损伤颇有奇效，还望笑纳。”

谢珩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手上。她的指尖还带着一丝凉意，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因为提着药盒，指节微微泛白。他喉头动了动，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去接，手指触碰到她指尖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电到似的缩了一下。

药盒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他低着头，苏清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谢……谢谢。”他难得地说了句正经话，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苏清晚看着他手臂上那圈刺眼的绷带，想起那日他染血的衣袖和眼底的恐惧，心头莫名一紧：“你的手臂……好些了吗？太医怎么说？”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本是来尽礼数的，不该问这么多。

谢珩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立刻抬起头，语气瞬间又恢复了几分惯有的张扬，只是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小伤而已，不碍事！想当年我在边关，比这重十倍的伤都受过，这点疼算什么？”他拍了拍没受伤的胸脯，又觉得不妥，连忙放下手，“倒是你，那天没吓坏吧？腿上的伤怎么样了？华神医看过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像潮水般涌过来。

苏清晚看着他明明很紧张，却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里那点因陌生环境而起的拘谨，忽然淡了许多。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多谢关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珩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阳光透过廊下的雕花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的光亮。苏清晚忽然发现，抛开那些纨绔的伪装，谢珩的眉眼其实很俊朗，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种少年人的清澈，让人很难将他和传闻中那个横行霸道的小侯爷联系起来。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风吹过院角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这片刻的宁静格外清晰。

苏清晚看着眼前这座冷硬肃杀的府邸，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强装镇定、耳根泛红的谢珩，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这座府邸不像传闻中那般奢靡，他也不像表面那般没心没肺。

“那……若是谢小侯爷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苏清晚打破沉默，微微颔首。

“哦，好，好。”谢珩连忙点头，却又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我送你出去。”

“不必了，谢小侯爷伤势未愈，还是好生休养吧。”苏清晚婉拒。

谢珩的脚步顿住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那……路上小心。”

苏清晚没再回头，转身跟着引路的护卫往外走。走出听风院很远，她仿佛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带着一丝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在意。到底那种才是他啊。

马车驶离将军府时，苏清晚掀起轿帘一角，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矗立在阳光下的府邸。冷硬的朱门，森严的守卫，还有那个站在廊下、望着她背影的身影，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知道，这次将军府之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不仅在她心里漾开了新的涟漪，也让她和谢珩之间那道模糊的界限，变得更加清晰了些。

而那盒被谢珩紧紧攥在手里的金疮药，仿佛也不再只是一份简单的“礼数”，更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预示着什么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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