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名医的“疑惑”
午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窗纱,在紫檀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桌角那盏青瓷笔洗映照得愈发温润。
华神医小心翼翼地收起脉枕,指尖还残留着苏清晚腕间的微凉。他看着眼前少女渐渐红润的脸色,抚着花白的胡须,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小姐这几日的脉象比前几日沉稳了许多,呼吸也匀净了,看来这方子是真正对症了。再坚持半月,想必夜里便不会再咳醒了。”
苏清晚浅浅一笑,抬手将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她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的清苦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暖意:“有劳神医日日费心,清晚感激不尽。”
“小姐言重了。”华神医摆摆手,目光却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看透了世间病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只是……老臣有一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与小姐说一声,只是不知当问不当问。”
苏清晚放下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着。她能感觉到华神医语气里的迟疑,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神医但说无妨,清晚洗耳恭听。”
华神医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却没有喝,只是望着袅袅升起的热气,沉吟道:“小姐与那位谢小侯爷……相识多年了?”
苏清晚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谢珩。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的温度透过薄瓷传来,却驱不散指尖的微凉。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谈不上相识多年,只是……父辈之间有些交情,算起来,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哦?”华神医眼底的疑惑更甚,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可依老臣看来,谢小侯爷对小姐的病情,似乎了解得……有些过于精准了。精准到……让老臣都觉得诧异。”
苏清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眼底的波澜:“神医何出此言?谢小侯爷性子跳脱,许是……只是碰巧罢了。”
“碰巧?”华神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老臣行医五十余年,见过的巧合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环环相扣的‘巧合’。”
他顿了顿,开始细细回忆:“就拿前几日来说,小姐那日晨起时有些咳嗽,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痰音,想来是夜里着了凉,肺腑有些郁热。老臣当时正打算在药方里加一味川贝母,既能润肺,又能化痰,还未等老臣吩咐药童,谢小侯爷派来的人就捧着个锦盒进了院。”
“锦盒里是上好的川贝,颗颗饱满,一看便知是蜀中深山采来的珍品。那送药的小厮说,是谢小侯爷特意让人快马加鞭从蜀中采办的,还特意嘱咐老臣,说小姐此时定需此物润喉,让老臣今日务必加入药中,剂量都点得清清楚楚,与老臣心中所想分毫不差。”
苏清晚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她想起那日收到的川贝,确实比府中常备的要好上许多,当时只当是谢珩铺张惯了,却没料到其中还有这般曲折。
华神医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说道:“还有昨日,小姐因夜里起夜时受了点凉,晨间舌苔有些发白,脉象也偏沉,显然是寒气侵体。老臣正考虑要不要稍减些药方里的寒凉药材,加几味温补的生姜、大枣调和一下。”
“结果刚拿起笔,谢小侯爷的人又来了。这次是个管事模样的,说听闻小姐夜里睡得不安稳,怕是寒气侵体,特意来转告老臣,务必注意药方的温凉平衡,还点了几味温补的药材,说‘苏小姐底子虚,经不起苦寒’。你猜怎么着?”
华神医看着苏清晚,眼神里满是困惑:“他点的那几味药材,竟与老臣心中盘算的一模一样,连剂量都相差无几。老臣当时就问那管事,谢小侯爷是如何得知小姐夜里睡得不安稳的,那管事只说‘小侯爷自有办法’,再多问,便什么也不肯说了。”
这些事,苏清晚并非毫不知情。谢珩派人送药材、传消息的事,林嬷嬷都跟她说过,只是她当时满心都是对那个纨绔的无奈,只当是他闲得无聊,又在用这种霸道的方式刷存在感,从未深想。
可经华神医这么一串联,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瞬间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罩在其中,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都还罢了。”华神医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最让老臣诧异的是,小姐昨日喝药后,指尖曾有过片刻的微微发麻。这是药性初显时的正常反应,极其细微,不过一瞬就过去了,连贴身伺候的林嬷嬷都未曾察觉,可今日一早,谢小侯爷就派人送来了一瓶解麻的药膏。”
“那小厮说,谢小侯爷料定小姐许是会有些不适,特意让人调制了这药膏,让老臣给您用上。老臣查看过那药膏,用料精准,药性温和,正是对症之药。小姐,你说说,这还能算是‘碰巧’吗?”
苏清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
川贝母、药材的温凉平衡、甚至是喝药后指尖发麻这种极其细微的反应……这些连悉心照料她多年的林嬷嬷都未必能注意到的细节,谢珩却总能提前知晓,甚至精准预判,还准备好了应对之法。
这已经不是“关心”能解释的了。这更像是……他早就知道她会有这些症状。
“谢小侯爷并非学医之人,老臣先前也特意问过他府里的医官。”华神医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那医官说,谢小侯爷对药理一窍不通,平日里连风寒药和止泻药都分不清。可他对小姐病情的了解,却比老臣这个从医几十年的人还要精准,甚至能预判药性反应……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苏清晚的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啊,不合常理。
一个对药理一窍不通的纨绔子弟,怎么会对她的陈年旧疾了解得如此透彻?怎么会连那些连名医都需要反复斟酌的细节,他都能提前预判,甚至连剂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难道……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可观察得再仔细,也不可能精准到这种地步,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指尖发麻都能预判。
还是说……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显然更不可能。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像一团乱麻,越缠越紧。她想起谢珩闯府送回魂草时的疯狂,想起他勒停惊马时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恐惧,想起他手臂受伤时看着她的专注眼神,想起他抓住她手腕时那带着薄茧的掌心……
那些曾经被她解读为“占有欲”、“蛮横”、“无赖”的举动,此刻在华神医的这番话面前,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难以言喻的阴影。
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会对她的一切如此了解?
这份了解背后,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苏清晚靠在椅背上,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比山间的凉风更刺骨。华神医的疑惑,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心中那扇紧锁的门,门后是她从未触及过的、深不见底的迷雾。
她对谢珩的疑窦,在这一刻,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多谢神医告知。”苏清晚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努力维持着平静,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的慌乱,“许是……谢小侯爷只是比较上心吧。他那个人,向来喜欢张扬,做什么事都唯恐别人不知道。”
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像一张一戳就破的纸。
华神医显然也不信,他看着苏清晚苍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老臣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提醒小姐一句罢了。人心隔肚皮,有些事,还是多留个心眼的好。”
“天色不早,老臣先告辞了。”他站起身,对着苏清晚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清晚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谢珩那张带着痞气的笑脸在她脑海里浮现,他挑眉的样子,他耍赖的样子,他受伤时强装镇定的样子,他看着她时眼底藏不住的专注……可此刻看来,那笑容背后似乎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她越想探究,就越觉得心惊。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浑身都透着让人看不懂的矛盾。
他到底是谁?
他对她的这份“了解”,究竟来自何处?
苏清晚抱着手臂,缓缓蜷缩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她知道,华神医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的,绝不仅仅是涟漪。
那是足以颠覆她过往所有认知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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