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说不认父,可那人跪着递来了
夜色如铁,黑鸦山的风裹着雪粒,刮得人脸生疼。
程临序一马当先,玄甲染霜,身后七十二轻骑如影随形。
他们七日不眠,穿峡谷、越冰河,只为那一道密报里诡异的“梦菜”香灰。
他不信鬼神,却信直觉——谢梦菜的名字,不该出现在荒山野庙的祭坛上。
悬崖尽头,残庙孤峙,枯树如骨,檐角悬着一盏将熄的风灯。
破门而入时,火光跳了一下。
一名白发老者蜷坐在神龛前,背影佝偻,脚踝上锈迹斑斑的铁链一直延伸到墙根,链尾刻着两个字——“元熙”。
程临序脚步一顿。
那是先帝登基的年号。
他缓缓摘下铁甲手套,从怀中取出半块龙纹玉佩。
那玉佩边缘参差,似曾被硬生生掰断。
他将其置于案上,与老者手中紧握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老者猛然抬头,浑浊的眼中滚出两行血泪。
“大将军……你还记得……护陵营的暗哨口令吗?”
程临序喉头一紧,低声道:“风起北陆,龙潜南渊。”
老者颤抖着嘴唇,接道:“……雪覆山河,唯有一灯不灭。”
话音落,庙外风雪骤停。
程临序单膝跪地,声如闷雷:“末将程临序,接驾来迟。”
三日后,京郊大营。
晨鼓未响,校场已围得水泄不通。
文武官员列立两侧,百姓挤在栅栏外踮脚张望。
谁都知道,昨夜大将军带回一个“死人”——一个自称先帝旧仆的太监,带着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老皇帝。
谢梦菜未乘凤辇,只着素色深衣,立于校场高台之上,神色平静如湖。
她没有走向那顶为“先帝”准备的明黄帷帐,反而淡淡开口:“设坛。”
裴砚之捧出紫檀木匣,轻轻开启。
内里三物:一枚蟠龙御玺、一方青玉私印、一缕用金丝缠绕的乌发。
“此为先帝御物,”谢梦菜声音不高,却穿透寒风,“若台上之人确为元熙帝,请辨其真。”
老者被扶上高台,步履蹒跚,却在见到那三物时骤然踉跄。
他扑跪在地,指尖颤抖着抚过御玺,忽然低语一串口令。
李长风上前,按动玺底暗格——一声轻响,底部弹开,露出藏于其中的一枚细针。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此机关,唯有先帝与贴身内侍知晓。
老者又捧起那缕乌发,贴在唇边,喃喃:“婉妃……你终究没能等到菜儿长大……”
谢梦菜眸光微闪,仍不动声色:“物可仿,情可伪。我母早逝,此发是否真迹,尚待查验。”
她抬手,李长风立刻呈上一只青瓷小瓶——内盛松烟墨,墨色如漆,乃先帝特制,二十年未现于世。
裴砚之亲手研墨,滴入茶盏。茶汤瞬间泛起幽光。
谢梦菜亲自端起,递向老者:“请饮。”
众人屏息。
老者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他唇角溢血,而茶盏中残液竟泛起点点青光,如寒夜莲火,幽幽浮动。
裴砚之双膝一软,跪地高呼:“青莲验现!此血……此血确为先帝血脉无疑!”
寂静。
随即,惊雷炸响般的骚动席卷校场。
谢梦菜站在高台中央,风吹动她的衣袂,却吹不动她眼底的冷与静。
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地:
“你若真是我父……为何十七年不寻我?为何任我为庶女所辱、为家族所弃、为天下所谤?”
老者不答,只是颤抖着手,缓缓探入贴身衣袋。
他取出一物。
明黄绸缎,金线盘龙,袖口绣着十二章纹。
一件龙袍。
他双手捧起,举过头顶,声音沙哑如枯枝刮石:
“陛下说……若女儿执掌天下,便将此袍交予她。”
“不是传位。”
“是还债。”夜色褪去,天光如刀,劈开云层,照在太和殿残破的飞檐上。
谢梦菜站在废墟中央,素衣如雪,未施脂粉,也未戴冠冕。
她身后是百官列立,鸦雀无声。
前方三尺高台,供着一方灵位——“大靖元熙皇帝之位”。
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在风中不散,像一条盘旋不去的龙。
她缓步上前,双手捧起那件明黄龙袍。
金线织就的五爪蟠龙在晨光下泛着冷光,龙目以黑曜石嵌成,幽深如渊。
她指尖轻轻拂过,触到那一针一线里藏了十七年的尘与血。
老者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
“我不是你父亲,但你比亲女儿更像我的骨血。”
不是相认,不是传位,是还债。
一个帝王,用十七年沉默换来的忏悔;一个父亲,用一件龙袍代替所有未能出口的疼惜。
谢梦菜没有哭。
眼泪早在十三岁那年,就被谢家主母一盆冷水浇熄了。
可此刻,她的心口却像被什么狠狠凿开,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不是为了血缘,而是为了那个被铁链锁在黑鸦山十七载的老人,为了他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江山交你,我安心。”
她将龙袍缓缓铺展于灵前,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谁的梦。
焚香三拜,脊背笔直,不卑不亢。
“您托我守江山,我做到了。”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钉进每一个人耳中。
“如今物归原主,监国之责,至此而终。”
话落,香灰落地,风卷残烟。
百官俯首,无人敢言。
李长风低头垂手,眼角微颤;裴砚之闭目合掌,似在默诵古礼;柳五郎立于阶下,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像一柄藏于鞘中的刀,只待她一声令下。
可她只是转身。
素衣翻飞,步履从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扛起了更沉的命途。
就在她即将踏出殿门之际——
“报——!”
一声嘶吼划破寂静,马蹄声如雷炸响,由远及近,直冲宫门!
一名斥候滚鞍落马,铠甲染血,双膝跪地,声音嘶哑如裂帛:“北境八百里加急!雁门关……破了!”
全场骤然死寂。
谢梦菜脚步一顿。
风从殿外灌入,掀起她鬓边一缕碎发,露出那双清冷如霜的眼。
她缓缓回眸,望向灵前那件尚未收起的龙袍。
阳光正好落在龙目之上,黑曜石忽然闪过一道暗芒,宛如活物睁眼。
她站在光影交界处,半面明亮,半面沉暗。
程临序不知何时已立于殿外石阶之上,玄甲未卸,腰间长刀轻鸣。
他望着她,目光灼灼,如边关烽火燃尽长夜。
两人未语,却似已千言万语。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句呢喃,却又重得压住全场喘息:
“它既然回来了,就别再走了。”
风卷帘幕,猎猎作响。
那件龙袍在香案上微微颤动,金线龙鳞仿佛随呼吸起伏,似要腾空而起,重临九霄。
而此时,宫门外,第二骑斥候已至。
尘土飞扬,旗帜残破,马上人高举火漆密信,声如悲鸣:“再报——敌军势如破竹,三日内连下两哨!丞相残党勾结北狄,已通书约降!”
人群骚动,有老臣踉跄出列,颤声疾呼:“此乃天谴!女主摄政,逆伦乱纲,致外患内忧齐发!”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骤然出鞘!
程临序一步踏前,长刀插地,声震殿宇:“再言‘女主乱政’者——斩!”
刀风凛冽,众臣噤若寒蝉。
谢梦菜依旧静立,目光却已投向北方。
那里,风雪未歇,战火将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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