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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龙袍回来了,可她偏不穿


雁门关失守第三日,八百里加急连发五道。

敌军势如破竹,三日连破三关,铁蹄所至,烽燧尽灭。

云州告急的文书还未拆封,第二封、第三封已接踵而至,字字带血,句句催命。

京中人心浮动,街头巷尾私语四起,有人说北狄得了天助,有妖术驱风雪、裂城墙;也有人说,是朝廷气数已尽,女主摄政,逆天而行,这才引得外患内乱齐发。

朝堂之上,旧党趁势而起。

白发苍苍的老尚书颤巍巍出列,手持玉笏,声如哀钟:“昭宁长公主代天监国,本为权宜。今先帝‘归来’,龙袍重归宗庙,正统已复,何不还政于君?若再执掌权柄,恐激天怒,祸延社稷!”

话音未落,便有十余人附和,跪地叩首,声浪如潮。

“请长公主归政!”

“迎先帝复位,以安天下!”

更有甚者,竟在城南设坛祭天,赵元礼残党聚众焚香,鼓乐齐鸣,宣称“圣君归朝,万象更新”。

坛上高悬黄幡,书着“恭迎先帝重掌乾坤”八字,火光映天,宛如另立朝廷。

宫中,谢梦菜端坐于紫檀案后,指尖轻抚一封密报,神色未动。

柳五郎立于阶下,低声禀报:“城南祭坛已聚众三千,百姓受蛊惑者甚多,有人开始焚香祷告,称愿以血祭迎圣君归位。”

她抬眸,目光清冷如雪后初晴。

“怕天怒?”她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凛然寒意,“既怕天怒,便多烧些,莫让神明受寒。”

她提笔落令,三字清晰有力——“送柴去。”

不多时,三辆大车满载干柴,由宫门直抵城南祭坛。

百姓愕然,只见车上贴着凤印诏令:“长公主赐柴薪三车,助尔等通神明、暖苍天。”

围观者哗然,有人窃笑,有人惶恐。

那坛中香火本就虚张声势,此刻反倒成了笑柄。

柴薪堆在坛边,像极了送葬的供品。

而她转身走入内殿,再未多言一字。

与此同时,西校场。

程临序披甲执刀,立于将台之上,夜风卷动玄色披风,如战旗猎猎。

他召边军旧部点将,却见诸将神色踟蹰,目光躲闪。

一名副将低声开口:“将军……先帝既归,我等……是否当奉诏回京,听候调遣?”

“调遣?”程临序冷笑,刀尖点地,“你们的调遣,从来只来自边关烽火,不是宫中几句鬼话。”

可人心已乱。

边军重正统,敬皇权,哪怕明知那“先帝”不过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可龙袍既归,香案既设,便有人开始动摇。

就在此时,一道素色身影穿过夜雾,踏入场中。

没有仪仗,没有随从,只有她一人,肩披月白斗篷,手捧一匣,缓步而来。

众人惊愕抬头。

是她。

谢梦菜。

她走上将台,目光扫过诸将,最后落在程临序脸上。

两人对视一瞬,千言万语,尽在无言。

她打开木匣。

那件归还的龙袍,静静躺在红绸之中,金线蟠龙,双目如炬,仿佛仍蕴藏着一个王朝最后的威严。

她将龙袍取出,置于火盆之上。

火光腾起,映照她半边脸颊,明暗交错,宛如神女临世。

“此袍属先帝,”她开口,声音清冷如铁,“我无权穿。”

众人屏息。

她顿了顿,指尖轻抚龙首,缓缓道:“但先帝遗志——守土安民,护我山河——我有权守。”

话音落下,她竟将龙袍一角投入火中!

火焰猛然蹿高,金线焦裂,龙鳞崩毁,一股青烟冲天而起。

诡异的是,那烟竟不散,盘旋而上,在夜空中凝成一个残缺却清晰的字——

全场死寂。

裴砚之不知何时出现在校场边缘,望着天际那缕青烟,低声呢喃:“天镜之力,随心而动……她竟已通此境。”

谢梦菜不语,只转身从袖中抽出一卷兵部密档,朱笔亲题,《云州布防七策》,字字如刀,策策封喉。

她将文书交予沈知白:“即刻呈御前备案。”

沈知白一怔:“此非明诏,兵部可拒调。”

她淡淡一笑,眸光如刃:“那就让他们拒。拒了——便是与敌同罪。”

风声骤紧,火光映天。

她立于将台之上,素衣如雪,却比任何龙袍更显威仪。

当夜,柳五郎悄然归来,手中紧握一封密报,神色凝重。

谢梦菜接过,未拆,只轻轻搁在案上。

她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指尖轻叩桌面,节奏沉稳,仿佛早已预料。

片刻后,她唤来李长风,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拟一道手诏。”当夜,宫灯未熄。

柳五郎自暗巷疾行而入,斗篷上覆着薄雪,靴底带血。

他单膝跪在书房外阶前,双手呈上一封密报,声音压得极低:“赵元礼今夜密会兵部右侍郎陆明远——不对,是冒名顶替的‘陆明远’。真陆大人被囚于城西废驿,此人乃赵党死士,已掌兵部印信三日。”

谢梦菜正倚窗煮茶,闻言指尖一顿,青瓷壶嘴溢出一缕白烟,如蛇蜿蜒升腾。

她没接密报,只轻轻吹了吹茶面浮沫,声音平静得像在问明日天气:“粮道呢?”

“赵元礼以‘先帝口谕’为名,调停云州军粮调度,三批北运粮草已被截停于卢阳仓,另派心腹接管漕运码头。”柳五郎抬眸,“他们要饿死边军。”

窗外风骤,烛火一晃,映得她侧脸冷白如玉。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语调却轻得像一片雪落:“那就……替先帝下一道旨。”

书房内瞬间死寂。

沈知白站在屏风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谢梦菜终于转过身,眸光清亮如刃,一字一句道:“拟诏——‘朕倦政久矣,国事尽付昭宁。凡军需调度,皆听长公主令。若有阻军资、扣粮饷者,视同叛逆,斩立决。’”

沈知白倒吸一口冷气:“此诏若发,便是借尸还魂,与先帝之名共舞刀锋!一旦败露……”

“那就不能败露。”她淡淡打断,目光转向内室,“李长风。”

老宦官自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方紫檀小匣,开启时,一道暗金印玺赫然在目——先帝私印,唯有贴身近侍可掌,早已随“先帝归天”之谣传沉寂多年。

谢梦菜看着那枚印,忽而一笑:“这枚印,不是用来继位的,是用来断妄念的。”

裴砚之不知何时立于檐下,黑袍如墨,眸光幽深。

他执笔研墨,未问缘由,只道:“口谕由谁出?”

“萧怀恩。”谢梦菜道,“让他在太庙诵经时‘梦得圣谕’,你执笔录于玉版,加盖凤印与私玺,走兵部加急驿道,今夜必须送到程临序手中。”

裴砚之颔首,笔尖蘸墨,落纸如刀刻:“天命归静,权归执灯人。”

三更天,诏书出宫。

快马踏破长街,火把划破浓雾,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沿途关卡见凤印与先帝玺并列,无人敢拦。

而与此同时,兵部衙门内,那名假陆明远正得意翻阅调令文书,忽闻驿骑通报:“宫中急诏至——先帝亲谕,昭宁监国,军粮不得擅停!”

他脸色骤变,欲毁诏书,却被亲兵按倒在地。

诏令如刀,直插北境命脉,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西校场,寒夜如铁。

程临序独坐帐中,手中横刀映着烛光,刀锋冷冽,铮铮有声。

他一遍遍磨着刀刃,仿佛要将所有躁动不安都碾进这钢铁之中。

帐帘忽掀,冷风卷雪而入。

他抬眼,看见谢梦菜站在门口,素衣未改,肩头落了一层薄雪,像从月光里走来的影子。

她没说话,只是走近,从袖中取出一卷旧布——洗得发白,边角参差,正是当年她初入将军府时,为他缝补战袍所剩的残片。

帐内寂静,唯有刀石摩擦的轻响。

她将布条一圈圈缠上刀柄,动作轻柔,如同系住一段不肯散的命。

“你护我周全,”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入骨,“我守你归途。”

程临序握紧刀柄,指节泛白。那布条贴着他掌心,竟似比铠甲更暖。

良久,他低声道:“若你有半分危险……我必弃军回京。”

她笑了,抬手抚过他眉骨上的旧伤:“别做傻事。你若回头,边关百万百姓便无路可退。”

他盯着她,眼中风暴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好”。

那一夜,风雪止息,星辰如洗。

边军拔营北上,铁甲连营,声震云州。

三日后,捷报飞传:孤勇营夜袭敌军粮道,焚其辎重三千车,敌军溃退雁门,烽火暂熄。

朝野震动。

而谢梦菜却未露喜色。

她独自登临天镜阁,阁中铜镜幽深如井,火盆余烬未冷,灰中竟浮现半句残文,如血刻成——

“袍焚则位立,女承非名继。”

她凝视良久,指尖轻抚镜面,忽而轻笑出声。

“他们以为我要夺龙椅?”她喃喃,眸光如星火燎原,“可我要的,从来不是当皇帝。”

窗外风起,余烬飞扬,如万千星火坠地,照亮她眼底的决意。

就在此时,宫门急报自北境而来——

驼铃响彻边关,崔九娘率队归朝,声称运的是盐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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