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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她烧了粮道,可敌人自己送来了


西风卷雪,扑在城楼上如刀割面。

崔九娘跪在将军府正堂,一身粗布褐衣沾满霜尘,肩头还挂着半截断缰绳。

她身后,十二峰骆驼静立校场,驼铃不再响,像被北境的寒气冻住了魂。

“我运的是盐粮。”她的声音沙哑,却一字一顿,“只求见昭宁长公主一面,死而无憾。”

守将本欲押送刑部,可那妇人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牌,递出时指尖颤抖——铜锈斑驳,刻着四个字:“靖禾不灭”。

消息传入天镜阁时,谢梦菜正对着铜镜焚香。

她吹熄火苗,余烬飘起,映得她眸色幽深如渊。

“带她进来。”

崔九娘一见她便伏地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砰然作响。

“我夫君是边军斥候,三年前死于敌营火刑。临终前咬碎牙齿写下布防图,藏在盐袋夹层……他说,若天下还有人能救边民,唯有公主主政之日。”

谢梦菜沉默良久,才道:“你可知私运军械,按律当诛?”

“我知道。”崔九娘抬起头,眼中无泪,只有火,“但我更知道,若不搏这一线生机,明年开春,云州百万百姓,都将沦为敌奴。”

堂外风声骤紧。

谢梦菜起身,拂袖走向驼队。

柳五郎已率人查验货箱,一刀划开盐袋,灰白盐粒倾泻而出,夹层中赫然藏着三卷油纸——火硝与硫磺的配比清单,精确到钱,另有敌军大营地形图,连哨塔间距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是足以颠覆战局的情报。

众人屏息等待她下令收缴、焚毁、报捷。

她却转身,看向崔九娘:“你想报仇吗?”

妇人一怔。

“不是死仇。”谢梦菜声音很轻,却如冰裂春河,“是让他们,自己炸塌自己的营帐。”

她命人将三箱火药原样封存,只在底部暗嵌铜管,内填“引烟粉”——遇热即冒浓烟,百步可视,却不引爆。

又亲授密令:“你回敌营,就说愿做内应,卖他们一批‘特制火药’,比中原便宜三成。记住,要哭着求他们收货,让他们信你走投无路。”

崔九娘骇然:“若他们当场试爆……”

“那就让他们炸。”谢梦菜唇角微扬,眼底无波,“炸得越狠,程临序越能活着回来。”

七夜之后,北境风雪如墨。

敌军大营突起三处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守将惊呼火药库自燃,急调主力救火。

混乱中,一支黑甲轻骑自雪谷穿出,马蹄裹布,刀锋染霜——程临序亲率死士,直扑中军帐。

火光映着他脸上的伤疤,如龙鳞翻动。

一刀斩下敌酋首级,夺其令旗,血染雪原。

韩统领欲挥军掩杀,却被谢梦菜一道密令拦住:“传令兵持敌令旗,假传军令——‘大帅有令,全军后撤三十里,避雪扎营’。”

夜黑风高,敌军互不相识,见令旗真、口令合,纷纷撤退。

途中误认友为敌,箭雨横飞,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

待天明清点,死伤过半,主力尽溃。

战报送至京师那日,朝堂鸦雀无声。

兵部尚书捧着血书战报,手抖如筛:“孤勇营奇袭成功,敌酋授首,北境三关已复……此……此皆因长公主巧设反诈,以商妇为饵,引敌自乱……”

老御史猛然拍案:“妇人干政!以诈取胜!此非正道!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话音未落,内侍匆匆入殿,捧着一方铜匣。

“昭宁长公主有令——”他高声宣读,声震大殿,“即日起,择吉日,设碑于太庙前。”

满朝哗然。

谁也不知那碑上将刻何字,但人人都觉,一股沉沉的风,正从北境吹来,裹着雪,带着血,压向这腐朽多年的金殿朱门。

战报传回那夜,京城无眠。

紫宸殿外,风雪卷着残烛,兵部驿马踏碎长街青石,蹄声如鼓,撞得朝臣心头一颤。

当“敌酋授首”“北境三关已复”的字样被宣读出口时,满殿寂静,仿佛连呼吸都被冻住。

随即,哗然四起。

“妇人干政!”老御史须发怒张,拍案而起,袖袍翻飞如枯叶,“以商妇为饵,设诈诱敌,此乃阴诡之术!非堂堂正正之师所为!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现世!”

他声如裂帛,震得殿梁微颤。

几名清流官员纷纷附和,言辞激烈,皆称“女子不得主兵,更不可执国命”,甚至有人暗指谢梦菜“借战立威,图谋摄政”。

然而,天镜阁中,谢梦菜只听了一遍朝议摘要,便轻轻合上竹简。

“裴砚之。”她唤道。

太常寺博士自阴影中走出,素衣如雪,眸光沉静。

“明日,太庙前设碑。”

众人一怔。

“不是功臣碑,不是凯旋碑。”她起身,步至窗前,望向北境方向,“是‘战功录碑’。”

三日后,春寒料峭,太庙前却人头攒动。

一丈高三尺的玄黑石碑巍然立起,碑面未刻龙纹,不书将名,只密密麻麻镌着数百个名字——崔九娘、张三斤(运粮民夫)、李阿婆(烧火送饭妇)、赵小刀(斥候遗孤)……皆是边民、商旅、无官无爵的草芥之民。

最上方八字,铁画银钩,出自昭宁长公主亲笔:

国有难,无分男女老幼,皆可为兵。

百姓围碑而立,有人颤抖着手指抚过亲人的名字,有人跪地痛哭,更多人仰头默念,喉头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公主不封将,却封民。”街头巷尾悄然流传这句话,像一粒火种,落进干枯的柴堆。

那夜,风雪又起。

程临序归京述职,马未停稳,便见谢梦菜立于将军府门阶之上,一袭素色斗篷裹身,手中捧着一碗姜汤,热气在冷风中一瞬消散。

他下马,未语,只微微颔首。

她上前一步,将热汤递上,目光却落在他垂下的右袖——一缕暗红,正缓缓洇出布料。

她没问,转身取来药箱,剪开衣袖,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血已凝,新血又渗,她低眉专注,指尖稳得不像个女子,倒像执刀的医者。

良久,他才低声道:“你让一个女人去送死。”

她手一顿,抬眼看他:“我让她去报仇。”

风穿廊而过,吹动檐下铜铃。

“你若替她杀敌,她只会感激。”谢梦菜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可让她自己杀敌,她才真正活着。她丈夫死在火刑柱上,她要的不是怜悯,是亲手把火,烧回敌营。”

程临序沉默,眼底却有烈焰翻涌。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女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避婚约而与他签下假契的庶女。

她站在风雪里,不动声色,却已撬动山河。

三日后,宫门外。

崔九娘率百余名边民妇孺,自北境千里跋涉而来。

她们手中无刀无甲,只提火把,背干粮,披旧袄,却目光如炬,步伐如铁。

“请昭宁长公主允设‘女子巡防营’!”崔九娘跪地,声音嘶哑却震彻宫门,“我等愿守边城,护家园,不靠男儿施舍,只求一纸军籍!”

百姓闻讯而来,层层围聚,火把如星河倾落,照亮整条朱雀大街。

谢梦菜立于宫门高阶,风掀斗篷,发丝飞扬。

她静静望着那片火光,忽然抬手,命柳五郎取来一只旧香囊——靛蓝布面,绣着褪色的并蒂莲,是她生母临终所留。

她指尖微颤,打开香囊,倾出一撮灰绿色花粉,落入火堆。

火焰骤然腾起三尺,青光流转,竟在夜空中幻化出一只展翅青鸟虚影,盘旋一圈,掠空而去。

万籁俱寂。

下一瞬,惊呼如潮。

“天佑昭宁!”

“神鸟现世!公主乃天命所归!”

谢梦菜却只凝望着那青鸟消散的方向,轻声说:“不是天佑,是人争。”

风雪渐歇,东方微白。

而在这座沉睡又苏醒的帝都深处,某种无声的潮水,正悄然涌动——

春分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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