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摔倒

身体刚一接触冰冷坚硬的地面，那股因气血上涌而导致的眩晕感便如潮水般退去。

柳玉娘根本就没昏过去，不过是情绪激动到了极点，一时失了支撑，眼前才骤然发黑。后脑勺传来一阵清晰的钝痛，让她瞬间从混沌中彻底清醒。

“玉娘！”头顶传来李承勖带着惊惶的呼喊。

柳玉娘眯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他那张英俊的脸瞬间放大。

李承勖原本似乎还在为她的质问而愠怒，此刻所有的情绪都被惊慌取代。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她，动作急切，却因为事发突然而慢了半拍。

柳玉娘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比刚才还要旺盛。她心中暗骂，只觉得这一下磕得不仅是头，更是她的尊严。

她咬紧牙关，撑着地面，想要自己爬起来，以此来维护那仅存的一点体面。

可还没等她用上力气，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就已经伸到了她的腋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别动，我抱你去看大夫，仔细磕坏了脑子。”李承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还有……关切？

柳玉娘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

这本该是让她心头小鹿乱撞的气息，此刻却只让她觉得无比屈辱和愤怒。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李承勖的视线。

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情绪——那不是纯粹的担忧，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就好像在说：让你再闹，摔了吧？

柳玉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这句话，到底是真心实意地担心她后脑勺的伤，还是在拐弯抹角地讽刺她“脑子不行”，需要去看看大夫？

“放开我！”她厉声呵斥，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新做的浅紫对襟襦裙，那上面已经蹭上了好几块醒目的泥点子，像是在洁白的宣纸上泼了几滴墨，刺目得很。

一股心疼涌上心头，这裙子是太原最好的绣娘做的，还没穿几天呢！

可这点心疼，很快就被更汹涌的怒火覆盖了。她越是挣扎，李承勖抱得就越紧。

“别闹，地上凉，你刚磕了头，仔细再受了寒。”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可在柳玉娘听来，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不用你假好心！”柳玉娘简直要气炸了，“李承勖，你放我下来！你这样抱着我，成何体统！”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猫抓住的老鼠，毫无反抗之力，只剩下满满的窝囊和屈辱。

周围似乎有路过的宫人的目光投过来，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

柳玉娘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要是能立刻消失就好了，离开这晋王宫，去长安，哪怕是去遥远的新罗，寒冷的高丽，也好过在这里受他的气，看他的脸色！

她的沉默和身体的僵硬，让李承勖也察觉到了她的抗拒。

他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放开她，只是放缓了脚步，声音低沉了几分：“玉娘，别跟自己过不去。磕了头不是小事。”

柳玉娘依旧闭着眼，不说话，只是将脸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接下来的三天，柳玉娘都以“养伤”为名，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一步也没出去。

她后脑勺的肿块确实需要时日消退，但更多的，是她实在没脸见人，尤其是没脸见李承勖。

她以为李承勖至少会给她一些喘息的时间，毕竟他们前几天才吵得那么凶，几乎是撕破了脸皮。

可她没想到，第三天的下午，李承勖竟然直接带着大夫，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她的房间。

“玉娘，感觉好些了吗？我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看。”李承勖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前几天那场激烈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样。

柳玉娘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不情不愿地依着大夫的指示，伸出手腕，又让他查看了后脑勺的肿块。

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对李承勖说道：“二郎君放心，小娘子这伤养得不错，肿块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再静养几日，避免劳心劳力，切记不可再动气。”

“好，有劳大夫了。”李承勖客气地送走了大夫，转身又看向柳玉娘，笑容依旧，“听到了吧？大夫说还要静养，不可动气。”

柳玉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心里清楚，李承勖绝不会只是单纯地来看她的伤。

果然，李承勖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玉娘，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交给你去做。”

柳玉娘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也知道，如今边境暂时无战事，我闲得发慌。”李承勖放下茶杯，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父王近日总说军中账目混乱，恐有人中饱私囊，贪污军饷和抚恤金。我想着，这事总得有人去查查，便自请了这份差事。”

柳玉娘没接话，静静地听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统计账目、核对发放明细的活，繁琐得很，需要一个细心又能干的人帮忙。”李承勖的目光落在柳玉娘身上，带着一种“你很幸运”的语气，“我想来想去，整个王宫，也就只有你最合我心意。玉娘，这可是个锻炼你的好机会，能让你好好发挥你的‘老本行’，手脚也能更勤快些。”

“老本行”三个字，像是针一样刺进了柳玉娘的心里。

她死死地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恨不得当场就一拳砸在李承勖那张气定神闲的脸上。

柳玉娘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想要爆发的冲动，冷冷地说道：“二郎君，奴婢资历浅薄，恐难当此大任，还请二郎君另请高明吧。”

“哦？”李承勖挑了挑眉，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早有预料，“玉娘这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觉得这差事委屈了你？”

“不敢。”柳玉娘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怒火，“只是奴婢实在才疏学浅，怕耽误了二郎君的大事。”

“才疏学浅？”李承勖先是似笑非笑。

随后他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戏谑的人不是他。“好了，别闹小性子了。”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这事就这么定了，后日你就随我去账房。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说完，他不等柳玉娘再反驳，便转身离开了。

柳玉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拳砸在床铺上，心里把李承勖骂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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