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有许多事情，本不该认真
【有许多事情，本不该认真。
若是太过认真，就会陷入极端。
不该认真的事情非要认真。
益处不大，负面效果却是极大。】
《三轮车碾过的路》
三十五岁的***第一次被城管追着跑时，车斗里的苹果滚了一地。
秋老虎正烈。
柏油路被晒得发软，他蹬着三轮车拐进巷口时，后斗“哐当”响了声，最后一筐苹果颠翻了
红通通的果子顺着车斗缝隙往下掉，在地上滚出一串歪歪扭扭的印子。
“停下！”
身后的喊声裹着热风追上来，***不敢回头。
他的三轮车是二手市场淘来的，刹车早不太灵，此刻全靠两条腿硬蹬。
巷子里的晾衣绳垂下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他弓着背往前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被抓住！
车斗里还躺着女儿萌萌的病历。
上周刚从医院拿回来，医生说孩子的肾病得尽快做第二次透析，押金要先交五千。
五千块！
对现在的***来说，是把三轮车卖了都凑不齐的数。
他上个月刚从倒闭的轴承厂下岗。
之前攒的钱早被萌萌的病掏空了，媳妇在超市打零工，一个月才两千块，连房租都够戗。
跑到巷尾的死胡同。
***才刹住车。
他扶着车把喘得撕心裂肺，后背的汗把衬衫浸得透湿，贴在身上像层胶皮。
回头看。
追他的城管没跟进来，大概是被巷口的水果摊绊住了。
他蹲下来捡滚在地上的苹果，有几个摔裂了口，甜腻的汁水混着灰，沾得满手都是。
“建军！”
胡同深处的门开了条缝，张婶探出头来。
她是***的老邻居，看着他长大的。
“又被追了？”
“是的。”
***一脸苦涩，点点头，把裂了的苹果扔进垃圾袋。
张婶叹口气，递给他瓶矿泉水。
“先歇会儿吧，我刚看见城管往东边去了。”
她往车斗里瞥了眼。
“今天卖了多少？”
“没多少。”
***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刚摆开摊就被盯上了。”
他摸出兜里的零钱数了数，皱起眉，总共才八十多块。
张婶也看见了，没说话，转身回屋拿了袋鸡蛋出来。
“给，这是我家鸡下的，你带回去给萌萌煮着吃。
孩子病着，得补补。”
***连忙摆手。
“张婶，不用，我不能总拿你的东西。”
“跟我客气啥？”
张婶把鸡蛋塞进他手里。
“萌萌从小就跟我亲，我看着她遭罪，心里也难受。
你要是实在难，就跟我说，街坊邻里的，能帮衬就帮衬。”
***捏着温热的鸡蛋，喉结滚了滚，没说出话。
他知道张婶日子也不宽裕，老伴走得早，她靠给人缝补衣裳挣点钱。
可此刻鸡蛋在手里沉甸甸的，他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那天后，***换了个地方摆摊。
在城郊的菜市场门口，离城管的岗亭远些。
天不亮就起床进货，蹬着三轮车往城郊赶，路上要走一个多小时。
萌萌还没醒。
他就悄悄出门，回来时往往是半夜，孩子早就睡熟了。
媳妇看他熬得眼睛发红，劝他。
“要不咱再想想别的办法？你这么跑，身体该垮了。”
“能有啥办法？”
***揉着腰叹气，他的老腰是在轴承厂落下的毛病，最近总疼。
“我没文化，除了摆摊，啥也干不了。”
他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白天在菜市场捡的招工启事。
“我问了，人家要三十五岁以下的，我超了。”
媳妇没再说话，默默给他倒了杯热水。
屋里的灯昏黄，照在墙上萌萌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她没生病前拍的。
城郊的生意比城里好点，没人追着赶，就是来买菜的多是老人，砍价砍得厉害。
有次一个老太太拿着个苹果捏了半天。
说。
这苹果看着不新鲜，非要按半价买。
***咬着牙让了价，老太太走后，他拿起剩下的苹果看了看。
明明是今早刚进的货，新鲜得很。
“师傅，称两斤橘子。”
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站在摊前，声音细细的。
***抬头，认出是隔壁楼的小雅，跟萌萌同岁。
他拿起袋子装橘子，多装了两个。
“给，送你的。”
小雅愣了下，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没事，跟你萌萌姐一样，我看着长大的。”
***把袋子递过去。
“萌萌最近总念叨你，说想跟你一起写作业。”
小雅的眼圈红了。
“我妈不让我去，说萌萌生病要静养。
王叔叔，萌萌的病啥时候能好？”
***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强笑着说。
“快了，等叔叔挣够了钱，带萌萌去大医院，治好了就让她跟你玩。”
小雅点点头，攥着橘子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拿起个橘子剥开，酸得眯起了眼。
那天收摊时，他数了数钱，竟有三百多块。
他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再攒几天，就能凑够一部分押金了。
蹬着三轮车往回走时，天已经黑了，路上没路灯，只能借着月亮光往前挪。
快到巷口时，三轮车“哐当”一声，后轮陷进了个坑里。
是前几天下雨冲出来的坑，一直没人填。
***下车去推，车斗里的水果晃得厉害，他一使劲，腰突然“咔嚓”响了声，疼得他直冒汗。
他咬着牙试了好几次，三轮车纹丝不动，后轮卡得死死的。
巷口的灯亮了，张婶拿着手电筒出来
“建军？咋了？”
“车陷坑里了。”
***疼得说不出整话。
“腰……腰动不了了。”
张婶赶紧跑过来，照着坑看了看。
“你别动，我去叫人。”
她转身往巷里跑，没多久就喊来了几个邻居。
有开杂货铺的老陈。
有在小区当保安的小李。
还有几个刚下班的年轻人。
“搭把手！”
老陈喊了声，几个人围着三轮车使劲。
“一、二、三！”
三轮车被抬了出来，***扶着腰直起身，疼得龇牙咧嘴。
老陈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吧？不行就去医院看看。”
“没事，老毛病了。”
***摆摆手，心里暖烘烘的。
“谢了啊，哥几个。”
“谢啥，街坊邻里的。”
小李往坑里看了眼。
“这坑早该填了，我明天找些碎石子来填上。”
那天晚上。
***躺在床上，腰还在疼，可心里却不像之前那么堵了。
媳妇给他揉着腰，轻声说。
“你看，还是有人帮咱的。”
***没说话，摸出手机翻照片。
是白天拍的橘子摊，阳光照着金灿灿的橘子，亮堂堂的。
他想。
等萌萌病好了，也带她来城郊的菜市场，让她看看这满摊子的水果，闻闻橘子的香味。
第二天一早。
***的腰还疼得厉害，没法去摆摊。
他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看着巷口的坑。
小李真的找了碎石子填上了，平平整整的，三轮车能顺利过去了。
张婶端着碗粥过来。
“趁热喝，我跟菜市场门口的刘姐说了，让她帮你看会儿摊，你今天歇一天。”
***接过粥，热气模糊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之前总钻牛角尖——觉得自己倒霉，觉得日子难，觉得没人能帮他。
可其实。
张婶的鸡蛋，小李填的坑，邻居们抬的车，还有小雅眼里的惦记。
这些细碎的善意，就像填坑的碎石子，一点点把日子里的窟窿给填上了。
下午。
媳妇从超市回来，手里拿着张宣传单。
“建军，你看这个！社区说可以给下岗职工申请低保，还有大病救助，我去问了，说萌萌这情况能申请。”
***猛地站起来，腰还疼，却顾不上了。
“真的？”
“真的！社区工作人员说让咱准备材料，下周就能交。”
媳妇的眼睛亮闪闪的。
“说不定能申请下来不少钱呢！”
***看着宣传单，手有点抖。
他想起昨天陷在坑里的三轮车——原来路不是只有一条，坑也不是填不平的。
之前总盯着那些追他的城管，总琢磨着怎么躲开他们，却忘了抬头看看，旁边还有人举着手电筒，等着拉他一把。
傍晚时。
小雅跑过来，手里拿着张画。
“王叔叔，这是我画的，给萌萌姐。”
画上有两个小姑娘，手拉手站在果树下，树上结满了红苹果和黄橘子，天空是蓝的，飘着白云。
***接过画，摸了摸小雅的头。
“替我谢谢小雅。等萌萌好点了，让她给你画张更好看的。”
小雅笑着跑了。***拿着画走进屋，把它贴在萌萌的床头。
床上的小姑娘醒了，看见画，虚弱地笑了笑。
“爸爸，苹果……。”
“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摘苹果。”
***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小手。
“咱去城郊的果园，摘最大最甜的那种。”
萌萌点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看着女儿的睡颜，又看了看墙上的画，心里忽然踏实了。
他知道日子还难，要凑的钱还多，可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了。
就像蹬三轮车走夜路，只要前面有光，哪怕微弱，也能一步步往前挪。
后来***没再摆摊，社区帮他找了个在小区当保安的活儿，离家近，能照顾萌萌。
低保和大病救助也申请下来了，虽然不够全部的治疗费，却解了燃眉之急。
偶尔他还会想起被城管追着跑的日子，想起滚在地上的苹果，心里却不觉得苦了。
那些被碾过的路，那些掉过的坑，最后都成了垫脚的石头，让他站得更稳了些。
有次张婶来串门，看见***在给萌萌削苹果，笑着说。
“你看你，之前总跟自己较劲，非得摆摊挣那点钱，现在这不挺好？”
***削苹果的手顿了顿，笑了。
“之前是我太认真了，总觉得只有一条路能走。其实啊，有些事不用太较真，转个弯，说不定就顺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萌萌的脸上，小姑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做个甜甜的梦。
***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
等萌萌醒了，就能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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