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9章 两败俱伤

汪凌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整个人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一旁的洛生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她软倒的身体。

她像是骤然从噩梦中惊醒，发出一声凄厉到几乎破音的哀嚎：“怀川啊……我的怀川！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刹那间，她涕泪横流，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混合着绝望，响彻了整个冰冷肃穆的房间。

江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眼死死盯着停尸床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哆嗦着，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爸……！”

与此同时，江君柏老爷子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身体猛地一晃，眼看就要栽倒。

一直紧随其后的周国庆连忙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他：“董事长！您撑住！”

老爷子一生纵横商场，历经风雨，晚年却接连送走至亲，如今仅剩的儿子又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横死眼前，这打击如同泰山压顶，让他如何承受？

江晚星听闻动静，焦急地仰起头，声音带着急促：“快！先送爷爷去医院！”

一时间，停尸房内乱作一团——晕厥的、痛哭的、病倒的……慌乱之中，竟只剩下江晚星和裴颂两人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负责的警官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们，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安抚：“两位，请节哀顺变。”

江晚星靠在轮椅背椅上，微微阖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裴颂的大手轻轻落在她单薄的肩上，传递着一丝无声的支持与暖意：“还好吗？”

他心知，眼前这一切变故，恐怕多半都在她的预料乃至算计之中。

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担忧：“我没事……只是担心爷爷的身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江晚星在布下这个引蛇出洞、驱虎吞狼的局时，想必早已预见了可能的惨烈后果，只是不知她是否算到了老爷子会因此深受打击。

“放心，老爷子大风大浪都见过，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不会有事的。”

裴颂低声安慰着她，一面转向警官，开始了解具体情况。

从初步尸检来看，江怀川是先遭钝器重击，颈部有明显的勒痕，最后才被抛尸入水。

“详细的尸检报告还需要一天才能完全出来。另外，”

警官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们，“我们在死者的领带上，提取到了另一个人的清晰指纹。”

裴颂和江晚星同时抬起头，目光聚焦在警官身上。

警官缓缓吐出那个意料之中的名字：“是季乔。”

看来，季乔并非单纯失踪，而是成了背负人命的在逃嫌犯。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鹬”已死，“蚌”在逃，而“渔翁”……自然是得了利的。

只是这利，是以亲人的性命和家族的动荡为代价，甚至牵连老爷子病倒，这或许是江晚星始料未及的。

江晚星在江君柏的病床前静静守候，眸光清淡，看不出太多情绪。

老人家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在短暂的昏迷后，终于悠悠转醒。

看着眼前愈发混乱、为了利益甚至不惜骨肉相残的江家，他心力交瘁。

仅仅为了一个监护权，就能闹出人命……想也知道，定是江怀川主动去找季乔麻烦，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争来斗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他老了，真的不想再管，也管不动了。

“爷爷。”江晚星见他醒来，连忙支起身，双眼微微泛红，带着关切。

江君柏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与疲惫：“别在这儿守着了，回家去好好休息。”

江晚星固执地摇头：“我不累。二伯父他……”

一听到这个名字，江君柏便痛苦地闭上眼，声音沙哑而沉重：“还不都是……咎由自取！”

他伸出布满老年斑和青筋的、枯槁的手，轻轻拍了拍江晚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

“孩子，以后……你要更加小心行事，步步为营，绝不能再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乘。”

江晚星轻声叹息：“我知道的，爷爷。”

或许在她心里，等季乔落网，一切尘埃落定，江家内部，便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三天后，季乔在外省落网。仿佛命运的嘲弄，江怀川的葬礼，也恰好定在了同一天举行。

举行葬礼的那天，江晚星记得非常清楚。

天空阴沉，鹅毛般的大雪无声飘落，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肃杀的纯白。

灵堂设在家中的一楼，庄严肃穆。

透过漫天飞舞的雪幕，她看见汪凌和江程身穿重孝，跪在灵前。

汪凌哭得几乎昏厥，声音嘶哑，而江程则显得异常冷静，只是紧抿的嘴唇。

周围的亲戚们也都低声啜泣着，营造出一种悲凉凄切的氛围。

江晚星手中捧着一束新鲜的白菊，身穿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衣裙，胸口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绢花。

她没有化妆，素净的脸上，唇色在冬日的严寒与内心的肃穆下，显得有些苍白。

风大雪急，她在灵堂外稍作停驻，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掩口轻轻咳嗽了几声。

裴颂立刻蹲下身，右手稳稳地举着黑伞，为她挡住风雪，左手则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声音低沉：

“这里风大，心意到了就好，我们走吧。”

江晚星抬起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点了点头，声音很轻：“走吧。”

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喧嚣的悲恸，裴颂便小心地抱起她，坐进了温暖的车里。

车辆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绕过依旧繁华的都市，驶向了位于郊区的静谧墓园。

那日雪势未减，墓园里几乎杳无人迹，一座座冰冷的墓碑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像一个个静默的雪堆，矗立在苍茫天地之间。

车辆在覆雪的路边缓缓停下。

裴颂先下车，撑开伞，然后才将江晚星小心地扶下来，安置在轮椅上，推着她，沿着清扫出来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前行。

轮椅的滚轮在洁白的雪地上，碾出两道清晰的、孤独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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