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 章 抽丝破茧

夏日清晨，天色将明未明，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露的湿润和一丝凉意。

管家早已指挥着佣人将精致的早餐摆满了长桌。

江晚月已经在大厅坐着了，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暗色衣衫，臂弯间搭了条浅绿色的丝绸披肩，纵然是夏天，清晨的温度还是带着沁人的凉意。

她没什么胃口，手里捏着银勺，却只是无意识地在温热的牛奶燕麦粥里搅动着，眼神放空，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发呆。

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轻愁。

贴身女佣小兰在一旁犹犹豫豫地开口：“大小姐，我去看看二小姐醒了没……”

江晚月轻轻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疲惫：“不必去打扰她，让她多睡会儿吧。”

她知道，就算此刻去叫，妹妹也多半是恹恹地靠在床头，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勉强劝说了，也顶多是机械性地喝上两口清粥，然后便再也咽不下去。

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是如此，江晚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像一株失去水分滋养的花，日渐枯萎。

话音刚落，电梯却传来一声轻微的“滴”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空灵的回响。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出现，江晚月下意识抬头望去，随即缓缓站起身，望着妹妹的脸，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诧。

只见江晚星穿戴得整整齐齐，一身简约的米白色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如绸缎般光滑的长发并未像往日那样随意披散，而是精心梳理过，柔顺地垂在身后。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脸上竟还化了浅浅的妆，淡扫蛾眉，薄施脂粉，虽然依旧能看出几分憔悴，但那精心修饰过的容颜，却焕发出一种久违的，锐利的光彩。

她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步伐不算太快，却异常稳定。

江晚月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她朝自己走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江晚月迟疑地唤了一声：“妹妹？”

江晚星嘴角勾了勾，形成一个极淡的、却无比清晰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姐姐，早。我来吃早饭。”

这一声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却像一道阳光骤然穿透连日的阴霾，让江晚月心中猛地一松，瞬间涌上难以言喻的欣喜。

她连忙示意管家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激动：“快，快坐下。”

管家也是目光闪烁，眼中带着欣慰，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躬身问道：

“二小姐，厨房里还备着煨了一个晚上的人参鸽子汤，最是温补，您看要不要……”

眼看着江晚星已经拿起勺子，安静地吃了几口面前的热粥，江晚月怕这些油腻的补品反而让她反胃，连忙摆手打断：“大早上的，谁吃那么……”

“都端上来吧。”  江晚星头也没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江晚月又是一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看着妹妹，心底的欣喜像泡泡一样不断上涌，却又掺杂着一丝担忧。

这转变来得太快，太突然，简直像是……回光返照。

她忍不住暗暗心惊，妹妹这不会是受了太大刺激，精神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傻事了吧？

“哎！我这就去！”  小兰可没想那么多，闻言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几乎是雀跃着转身就朝后厨跑去。

没过多久，各式各样精致的小菜、点心、温补的汤品便被陆续摆了上来，几乎占满了半张桌子。

江晚星吃得并不快，动作斯文优雅，但看得出，她是真的在吃，并且充满了食欲。

她不再需要人哄着、劝着，而是主动地将食物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吞咽。

这场景，与前几天那个食不下咽、仿佛随时会碎裂的人判若两人。

江晚月在一旁看得几乎呆住，手里的勺子忘了动作。

江晚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姐姐，吃饭啊。”

“哎，好，吃饭，吃饭。”  江晚月这才回过神，连忙低下头，舀了一勺粥，却食不知味。

见江晚星继续埋头，认真地享用着这顿久违的早餐，江晚月终究还是没忍住，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银勺，试探着问道：

“妹妹，吃了饭……你准备去哪儿？”

江晚星动作顿了顿，将嘴里的食物完全吞咽下去后，才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抬眸看向姐姐，语气平稳地说道：

“我的腿，感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准备去宋医生那里复诊。”

复诊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

但只有江晚星自己知道，与其说是去复诊，不如说，她是想去见一个人，问一些话。

她迫切地想知道，每次检查结束后，那个自称“裴颂”的男人，总是会和宋医生在角落里低声交谈些什么。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成了有待解开的谜团。

早饭过后，江晚星便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和江晚月一起出了门。

再次来到这间熟悉的私立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一种冰冷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长长的走廊，光可鉴人的地板映出她们的身影。

从前，都是裴颂推着她，在这条走廊上来来去去，那些被刻意封存的回忆，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她仿佛又听见那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晚星，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你的腿治好的。到时候，你就能自己站着走来医院，不用再坐这冷冰冰的轮椅了。”

如今，她的确是自己站着来了。

腿脚或许还有些微的不灵便，走久了会感到酸软，但她确实能够行走自如，甚至能算得上轻盈地穿过这条他们曾经一起走过无数次的走廊。

那个时候，总觉得这条走廊很长，很长，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都承载着沉重的希望与不安。

现如今看来，不过就是短短十来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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