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6章 双面

“晚星？晚星你怎么了？”  段一一察觉到她的异常，担忧地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江晚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反手抓住段一一的手腕，抬起苍白的脸，急切地问道：

“你和阿颂……你们最亲密，你告诉我，阿颂和我结婚之后，和结婚之前，变化是不是很大？是不是判若两人？”

段一一被她眼中偏执的光芒慑住，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回想，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同样的困惑：

“嗯，何止是变化大，简直是天差地别！就像是……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从前那些浮夸的做派、满嘴跑火车的毛病，几乎一夜之间全没了。

变得……稳重，我到现在都没想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

“原因……原因……”  江晚星呢喃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是啊，什么原因？

如果是她认识的那个、能背着她闯出雪山绝境的“裴颂”。

他身手那样矫健，心思那样缜密，对山路地形了如指掌，那样一场并非无法逃脱的山火，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将他困住，烧死在里边？

除非……

除非只有一个原因！

那个死在山火里的，根本就不是与她朝夕相处的“裴颂”！

他不是她的阿颂！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划破黑暗，带来一阵眩晕的狂喜与更深的恐惧。

回家后她几乎是扑到了电脑前。

她开始疯狂地翻找裴颂从前的社交账号。微博、微信朋友圈、ins、还有一些早已被遗忘的短视频平台……

她像一个最执着的考古学家，试图从这些过去的只言片语、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碎片化图文和视频中，找到最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们并非同一个人。

整整两天两夜，她不思茶饭，几乎不曾合眼。

从前的裴颂，极其热衷于更新社交动态。

买了一条印满LVlogo、质感却略显廉价的手链，便要配上浮夸文字和九宫格图片大肆宣扬。

殊不知这种迫不及待的炫耀，在真正见过世面的人眼里，反而显得低级、庸俗，甚至带着点可怜的可笑。

或是去吃了一顿人均不过两千的午餐，必定要360度无死角拍摄每一道菜品。

最后不忘附上一张自己慵懒地陷在暗红色丝绒沙发里，指尖夹着烟，故作深沉的侧脸照，文案里满是刻意营造的“高级感”。

亦或是偶然去了一次某个并不算热门的小岛，定要拍下上百条视频，回来之后却每隔一个季度才“精心”挑选几条发布。

再悄悄将定位修改到那个海岛，佯装自己仍在海外享受着悠长假期，营造出一种神秘而富裕的假象。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

站在别人的豪华别墅铁艺大门外拍照，倚靠着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豪车引擎盖摆拍。

在豪华游轮甲板上看了一次最普通的夕阳，也要特意炫出那块后来被证实价值不到十万、且疑似高仿的手表……

而最最后一次，也是最高调的一次炫耀，便是与她——结婚时。

他几乎将整个庄园、所有豪车、室内奢华的装修细节拍了个遍。

最后一张，是婚礼晚宴那觥筹交错、极尽奢华的场景照片，极力展示着这场婚姻为他带来的、肉眼可见的阶级飞跃和“高端”社交圈。

然而，诡异的是，在那场婚礼之后，那个活跃得近乎聒噪的社交账号，却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准确地说，是几乎彻底停止了更新。

江晚星窝在冰冷的大床上，对着屏幕那端另一个“裴颂”浮夸而陌生的生活，翻看了一整夜。

指尖冰凉，内心却有一股炽热的火焰在笃笃笃地疯狂跳动，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从前，她从未真正想去了解、去走近，她带着偏见与冷漠，将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但现在，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后来那个与她日夜相处的裴颂，绝对、绝对不是社交软件上这个内心空虚、举止浮夸、越是想炫耀什么越是暴露其贫瘠与可怜的可怜虫！

眼眶一阵酸涩滚烫，瞳孔被涌上的湿意模糊，眼睛又胀又痛。

她眨了眨眼，试图看清屏幕上的字，那湿意便化作水滴，悄无声息地滑落。

过了一会儿，眼睛干涩发疼，可新的泪水又不受控制地蓄满。

最终，所有的情绪，以及那一点点微弱却顽固燃烧的希望，都化作一声悠长而颤抖的叹息。

不是他。

死去的那个裴颂，一定不是他。

那个占据了她心房、让她痛不欲生的人，也许……根本还没死！

窗外的月亮越升越高，清冷的光辉透过窗纱，洒在江晚星泪痕未干的脸上。

她的眼睛非但没有因为哭泣而红肿黯淡，反而像是被泪水洗涤过一般，越来越亮，里面燃烧着一种偏执的、惊人的光芒。

她需要证据，需要一一确认，需要将那颗因为巨大变故而不知漂浮在何处的、惶恐不安的心，彻底沉下来，落到实处。

她就那样睁着眼睛，任由思绪翻腾，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晨曦微露，江晚星早早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动手褪下了身上那套沉重压抑的黑色守孝衣裙。

她打开衣橱，挑选了一件轻便的白色丝绸长裙换上。

丝绸柔滑的质感贴覆着皮肤，短袖设计，修身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却略显单薄的身体曲线。

她坐到梳妆台前，指尖拂过镜面，沾染上一层淡淡的灰尘。

这几日光顾着丧礼的事，也不让任何人进她房间打扰，她自己也早无心梳妆打扮，竟没想到落了这么厚一层灰。

江晚星轻轻吹开指尖的灰尘，那细小的粉尘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中肆意飘飞，像是一场迷你的、属于过去的葬礼。

她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细细端看自己。

镜中的容颜确实憔悴了不少，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血色。

若是……

若是裴颂真的还活着，她总不能……以这样一副颓败狼狈的模样去见他吧？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了细微却坚定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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