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玄奘摆宴,是鸿门还是龙门?
话说那长安城中的诸大寺住持,在大慈恩寺一番密议,自以为定下了万全之策,便各自散去。
果不其然。
不过一两日的功夫,长安城中的风向,便悄然变了。
那些茶馆酒肆、勾栏瓦舍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原先“御弟圣僧显神通,一言喝退索命龙”的段子,渐渐添了些新词。
“唉,各位听说了吗?这水陆大会,虽是天大的好事,可主持的法师……毕竟才十八岁啊!”
“可不是嘛!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可是为国祈福的盛世大典,万一出了差池,那如何是好?”
“噓!小声点!我可听说了,大慈恩寺的普光老禅师,还有大兴善寺那几位高僧,都为这事愁得好几宿没合眼了!”
一个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地补充道:“他们都联名上书陛下了,说是愿意从旁辅佐,唯恐御弟法师一人太过劳累,误了国之大事!”
风声传得有鼻子有眼。
寻常百姓哪知其中关窍,听了只觉得甚有道理,也跟着忧心忡忡起来。
一时间,那原本一边倒的赞誉声中,夹杂了无数质疑。
不单是民间,便是朝堂之上,也起了波澜。
早朝时分,以礼部尚书为首,几位笃信佛法的王公大臣一同出班,联名上奏。
奏疏通篇言辞恳切。
先是将玄奘法师大大夸耀了一番,赞其佛法高深,乃少年英才。
而后笔锋一转,便说水陆大会千头万绪,事务繁杂,恐御弟法师一人精力有限。
恳请陛下恩准,从长安各大寺庙中,再遴选数位德高望重的高僧。
成立一个“水陆大会筹办司”。
共同辅佐御弟,以确保大会万无一失。
李世民高坐龙椅,面无表情。
他是什么人?
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天子,什么样的阴谋阳谋没见过?
这些人的心思,他又岂能不知?
无非是见御弟年轻,欺他外来无根,想借“辅佐”之名,行架空之实,来分这水陆大会的功德与名利罢了。
只是,他并未当场发作。
李世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此事,朕知道了。”
他将那道奏疏留中不发,退了朝。
玄奘是他亲封的“御弟”,是他用来彰显皇恩、安抚心病的“神僧”。
若是这点场面都镇不住,那这份“天家颜面”,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他倒想看看,自己这个新认的御弟,究竟会如何应对这满城风雨。
此事,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工部尚书府。
殷开山听着管家报来的消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一生戎马,性子最是刚直,当即便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口中骂道:“好一群秃驴!真当我外孙是好捏的软柿子不成!”
“一个个吃斋念佛,心眼却比蜂窝还多!”
“不行,老夫即刻进宫面圣,请陛下降旨申饬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
说罢,他转身便要去换朝服。
“外公,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
殷开山回头一看,只见玄奘一袭月白僧袍,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外界那些风言风语,与他全无干系。
殷开山一把拉过他,急道:“玄奘,你来得正好!你都听说了?那帮老和尚合起伙来,想把你当个泥塑的菩萨供起来,自己躲在后头分香火!此事你莫管,外公这就为你出头去!”
玄奘却是微微一笑,扶着殷开山在太师椅上坐下。
他亲自为外公斟满一杯热茶,慢条斯理道:“外公爱护之心,贫僧感激不尽。但此事若让陛下强行降旨压下,虽能解一时之困,却也在那些僧人心中埋下了芥蒂。日后他们阳奉阴违,暗中使绊子,反倒更误了大会。”
殷开山一愣,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玄奘端起茶杯,轻轻吹散杯口缭绕的热气,眸色平静。
“堵,不如疏。”
他缓缓放下茶杯,对殷开山道:“外公,此事还需请您帮个忙。”
殷开山立刻道:“你说!”
“贫僧想借尚书府的名义,摆一场素宴,广发请柬,遍邀长安城中,所有寺庙的方丈、住持,都来赴宴。”
玄奘神色自若地继续说道:“柬上便说,贫僧初来乍到,对长安诸事不熟,水陆大会乃国之大事,不敢擅专,特请诸位大德高僧前来,共商章程,为国祈福。”
殷开山听得是目瞪口呆。
“什么?你……你要请他们吃饭?”他指着玄奘,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们现在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你还请他们赴宴?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他们当面诘难你吗?”
玄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们若不来,便是心虚,是不尊御弟、不敬圣上;他们若来,那这宴席,便是贫僧的主场。”
“届时,孰是龙,孰是虫,一试便知。”
看着外孙那平静而自信的眼神,殷开山心中那股无名火,竟也渐渐平息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懂过这个外孙。
那年轻的皮囊之下,藏着的,仿佛是一个运筹帷幄的老僧。
“好!”殷开山一拍大腿,沉声道,“就依你!老夫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尚书府的能量是巨大的。
不过半日光景,一份份制作精美的请柬,便由尚书府的仆从,送到了长安城内大大小小三十余座寺庙的方丈、住持手中。
请柬的措辞,谦卑到了极点。
通篇皆是“晚辈”、“后学”的自称,言辞恳切地邀请诸位高僧大德,拨冗前来。
但那请柬的落款,却是两个烫金大字——“御弟”。
下面,还端端正正地盖着殷开山那方“工部尚书”的大印。
大慈恩寺之内,普光禅师捏着那份质地考究的请柬,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他这是何意?”身旁一名住持不解地问道,“低头服软了?还是想摆一场鸿门宴?”
另一人冷笑道:“我看他就是怕了!一个黄口小儿,知道自己镇不住场面,想请我等出山,主动让出权力了!”
普光禅师却是沉默不语。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能一言惊醒圣上,被天子亲认为御弟的年轻人,会这么轻易地低头?
“师兄,去,还是不去?”有人问道。
普光禅师沉吟良久,终于将那请柬往桌上一拍。
“去!为何不去!”
他冷哼一声道:“他既已摆下了台子,我等若是不去,岂非显得心中有鬼,惧怕了他?况且,他不是说要共商章程吗?那便正好!省得我等再费心上奏疏了。明日,我等便当着他的面,好好地与他商议一番!”
“传我话去,让各位师弟都做好准备!”普光禅师站起身来,在禅房中踱了两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明日赴宴,都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他不是精通佛法吗?我等便在佛理上,好好地考校他一番!让他自己知难而退,主动让出这总都僧的位置!”
“是!”
众住持皆是轰然应诺。
他们各自散去,连夜翻阅经文,搜肠刮肚,准备了无数刁钻古怪的佛理难题,只待明日,给玄奘一个天大的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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