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书屋 > 清安稚语 > 第十九章 中宫皇后

第十九章 中宫皇后


天子的大婚,隆重远胜庶人嫁娶,这不是两个人的婚礼,而是一个国家至关紧要的仪式。

皇后不是一个人的妻子,是国母,是中宫高高在上的象征,是一方势力的代表。

清安十六年六月十九,这是太史令推算出来的良辰吉日,阿惋在这一日着一身沉重的华服戴一头假髻珠钗,举步艰难地踩着昭明殿外的台阶往上走。盛夏的金阳毒辣,她能感受到肌肤在不断渗汗,她想她或许会难受得昏过去,但这样的事情是绝不能发生的。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他们看的不是阿惋,是萧国未来母仪天下的人。

因为太过难受,她的思绪渐渐迟缓,慢慢恍惚,原本该有的悲伤反倒被压抑住了。她好像忘了她是阿惋,忘了她要成为权力的献祭品,忘了她已走到了山穷水尽,她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有人在唤她阿惋,是那种懒懒的、狡黠的腔调,是那副略带沙哑的少年嗓音。她的魂魄仿佛离体,悬在半空冷冷地看着玄色祎衣、黄金步摇的女子一步步在鼓乐声中走向昭明殿,被那座幽深的大殿吞没。

昭明殿内,天子临轩,百官陪位,她北向而立,木然听宗正念完策文,如数十次演练的那般下拜,称臣妾,受玺绶。

接过皇后之玺的那一刻,阿惋成为了萧国开国来第五位皇后。

在这一刻她忽然慌乱,手中的玉玺似乎如炭火烫手,她真真正正意识到这一刻她终于彻底与过去斩断,这世上再无阿惋。她不顾礼节地蓦然抬首望向皇帝,皇帝亦冰冷地看着她。

阿惋以为,清安十六年的六月十九,她与谢玙的故事就该平静的终结,她最终认命服输地合上眼,在皇帝面前,在如同丧乐般的鼓吹声中顺从地伏身拜下,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结局远远没有到临,平静也只是奢望。

在昭明殿里看不到端圣宫,所以她也就不知道谢玙正到了生死边缘。

卫氏一族的倾覆、阿惋的离去、宋内傅的死——这些都足以摧毁他。他在宋内傅的尸身前咳血昏迷后,本就未愈的病体再度垮掉,病势汹汹如山倒。

让赵王就这样因病而亡,是诸太妃最乐意见到的,她下令以挑唆赵王的罪名将端圣宫所有的内侍宫人押走,或处死,或罚役,再将这座宫殿封住,不许人医治,不许人探视,甚至连送食送水的人都不放入端圣宫。

这是谢玙的绝境,他终于彻底被逼到了一个孤立无援的死地。端圣宫是他的坟墓,他将在无助、绝望、孤独与恨之中慢慢走向死亡。

可是昔日高高在上的赵王,此时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他身边的人被一个个带走,端圣宫充斥着凄厉的哭号,他努力抬起手,想要拉住他们,然而做不到。他救不了他们,他也救不了自己。

当最后一个人被带走之后,端圣宫只剩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寂静,这寂静消磨人的希望,足以让人崩溃。他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渐渐开始怀疑是自己聋了,后来他睁开眼,视线也愈发模糊,他想他或许是要盲了。空荡荡的殿堂只剩一扇窗,他模模糊糊记得窗外几度明暗,可他已没有足够的神智判断时间,他知道自己是快死了,被刻意遗忘、抛弃、隔绝在这里,他就这样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慢慢腐烂。当人们再度打开端圣宫封闭的门后只会看见尘埃翻滚下的骨骸,没有人会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也不会有人追究这个。

不知道阿惋在看见他的骨殖后,会不会伤心——他忽然在神志朦胧时清晰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他没有力气细想阿惋究竟会不会为他伤心。他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那日她攥住刀刃时的决绝,以及那句,以后,你就当我死了吧……

是啊,阿惋已经死了,他在想什么呢,她死了——怎么再会为他伤心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封后大典,册立过皇后,萧国就会多一位母仪天下的女人,这世上不会再有阿惋。

也不会再有谢玙。

端圣宫是他的坟墓,他被活埋进了墓中,就是要等待死亡。

立后之礼冗杂烦琐,在此之前阿惋曾在女官敦促下记下了每一个礼节的步骤,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一步步完成那些礼节的,恍惚之间她便成为了皇后,恍惚之间她被人引入了中宫,恍惚之间她耳边尽是喧闹所见尽是笑颜。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时,身边不知何时已静了,唯有一个人在这静默中走近了她。

“陛下。”她没有抬眼看那人,心不在焉地回忆自己此时该行怎样的礼。

“我以为,你是不愿做这个皇后的。”皇帝的话语间有淡淡的嘲讽。他用“我”自称,是以谢玙兄长的身份说出这一句话。

“箫韶最初见到表哥时,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皇后。”阿惋半垂着眼。

皇帝冷笑,笑得直不起身,笑声在偌大的殿堂绵绵回荡,“世上可有如我们一般好笑的夫妻?你说有吗,箫韶?”

阿惋面色始终不改,不知是理所当然还是疲倦,“有,自然是有的。天底下为利而买卖婚姻的太多了。”

“因为太多了,所以朕也要接受吗?”皇帝的声音忽然有些恶狠狠,“诸氏,你记好了,最好别让朕抓住什么把柄,朕很想废了你!”

“废了妾,皇后这个位子也会有别人。”

“朕知道。”皇帝无比认真地开口,“可朕就是想要废了你。”

阿惋抬起眸子,从皇帝眼中看到了浓郁的恨。

本不该这样的。

她记得她最初进宫时见到的表哥还是一个冰冷却温柔的少年,纤秀的眉宇藏着浅浅的寂寥,会叹息着对她说皇宫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幼年时她在他身边侍奉笔墨,最初那段时间手笨总将墨研坏,他皱眉,可虽是九五之尊,却在她战战兢兢的时候将墨拿过来一言不发地亲自动手。

“陛下想对付的,不是箫韶,而是所有染指后位的人,对吗?”

皇帝很久没有说话,最后似在叹息,“于你们而言,那个位子是母仪天下的象征,于我而言,后位的人只是我的妻子。五岁那年我被推上帝座时,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表哥心中所想的妻子,是唐姊姊吗?”阿惋问。

这么久后,终于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清晰地重新提起那个人。他看着阿惋的眼,“是啊,是她。那么,她在哪儿呢?”

翠璃楼深处的黑暗、石室昏黄灯光下的大摊血渍、面容可怖的女子——这些回忆陡然涌现。阿惋的右手笼在袖中不自觉地发颤,她就是用这一只手握住了刀,第一次杀人,刀尖刺入血肉中的感觉,是她此生的噩梦。

“你为什么不说,她在哪儿?”皇帝声音急促。

告诉他我不愿同他厮守,所以我离开他去别的地方了——有一个声音穿越了漫长的光阴响在阿惋耳畔,她仿佛又看见那双似是永远含笑的眼眸,看见有人拼尽最后的力气残忍。

她死了!唐暗雪死了!因为谢珣而死,尸首在荒郊地底不为人知的腐朽,蒿草长满了她的坟头!没有人去祭奠她,沧海桑田之后风将坟土吹起,就再没有人知道曾有一个名为暗雪的人葬在哪里。

“她在哪儿——”皇帝嘶哑哽咽地逼问。

阿惋盯着谢珣的眼,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究竟在哪儿?”皇帝直接揪住她的衣襟,将她从席上拽起。

阿惋愣愣地与他对峙,最后一字一顿地说:“不知道。”

“你骗我。”

“不知道。”

“你骗我!”

“不知道!”

皇帝怒极,用力一甩,将阿惋摔在地上,她的额角重重磕上了一旁沉重的雕花屏风。

皇帝没有再看她,推开门,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阿惋感到血的灼烫,一行行的血顺着面颊的弧度从额上滑落,不知怎的就哭出了声。

阿惋的封后,不论她本人愿意与否,总能使很多的人得益。沾光的不仅是诸家的亲族,更有曾经服侍她的人。

不论是织云阁的旧人还是重裕殿的旧人,都因服侍过皇后而自以为身价倍增,他们不少人都被选入了中宫,只盼着日后能再受提携有一番作为。

这夜趁着宫中宵禁暂开,这些旧奴索性聚众宴饮相庆。

只是奇怪的是,这些人中怎么也不见昔日里阿惋身边最是伶俐好热闹的窦珠儿。

直到天色已接近黎明时,她才归来,身上有浓重的酒味。看见她的银华不由掩鼻将她拖到一旁,“你这是怎么回事?”又瞪她一眼,“而今侍奉的是皇后了,可得仔细些,别再如往日一般好玩了,昨儿你去哪儿了才回来?”

平日里最是轻佻不正经的珠儿却罕有的一脸凝重,似是丢了魂一般,银华唤了她好几声后她才回过神来,紧紧攥着银华的衣袖,“皇后在哪儿?”

“怎么了?”珠儿这般不安让银华感觉有些古怪。

“皇后在哪儿?”珠儿再度问道。

“在凤元殿,大约还在歇息呢,此时天都还未亮。”继而也皱起眉,往凤元殿方向望了一眼,对珠儿低声道:“你小心些,听说昨夜帝后……处得不是很好。陛下进去没一会儿便摔门而出。”

珠儿点点头,再没有解释太多,往凤元殿方向去了。

凤元殿内,阿惋已然醒了。

这中宫她并没有来过几次,可就是分外熟悉,昨晚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是夜雾弥漫的中宫,男孩孤独地走过中宫每一个角落,可是他身后并没有跟着一个年岁相仿的女孩。

很多年前,是谢玙带着阿惋第一次来到中宫。

可梦里只有孩子茕茕的背影,最后他在凤元殿停下,回首,忽然就成了少年的形貌,他对阿惋说,阿惋……

她没有办法应,因为梦里她是不存在的。

于是他大吼:我恨你!

她被惊醒,窗外是灰蒙蒙的黎明。

她打开妆奁,发现昨夜磕破的伤口已结了大块的血痂。叩门声三下,她说:“进来。”

珠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看见阿惋的伤时先是一惊,但阿惋轻轻摇头,珠儿也就不再问了,小心翼翼关上门,走到阿惋面前。

“打听到了吗?”阿惋的声音哑到出口后她自己都微微一惊。

珠儿用力点头,凑近阿惋急促开口:“太妃要杀了赵王!”

阿惋瞳孔猛地一缩。

“奴婢设法从康乐宫的宦官那儿套到了消息,殿下病重,可是、可是太妃不许人去医治,不给饭食,是要让殿下死啊!”

谢玙在刺杀诸太妃失败后,阿惋就猜到她的姑母绝不会轻易放过谢玙。所以她派人暗地里密切关注端圣宫的动向,却发觉诸太妃不知何时已秘密封锁了端圣宫。她不知谢玙是死是活,心急如焚,无可奈何,唯有派遣最是口齿伶俐人脉广的珠儿去康乐宫那边打探,珠儿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原来诸太妃是真的要杀谢玙,还是用这样可怕的法子。阿惋记起来了,谢玙同她最后一次见面时其实仍是带病之躯,沉水浅香中有缕缕清苦药味。虽不知之后他病情可有恶化,但封住端圣宫,不给饮食,他必死无疑。

“那……他怎么样了?”

“据说,命在旦夕。”

阿惋瘫坐在地。

不能急,不能哭,现在该考虑的,是她要怎么做。她飞快地思索对策,想得头痛欲裂。

她现在不能与诸太妃公然对抗,她的实力远远不够。那么,她只能去求别人,求谁呢?卫氏一族已经倒了,谢玙在这世上孤立无援。皇帝?不,皇帝不会帮他。如果是几年前的谢珣,或许还有可能因棠棣之义救这个弟弟,可是而今的谢珣寡情乖僻,阿惋不敢保证他究竟是会救谢玙,还是会杀了他,这对兄弟随着年岁渐长都懂了什么是权势的斗争,谢玙是帝座旁最大的隐患。那么……求安潋光?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来,心中狂跳。

“快,备辇,我要去长乐寺!”

长乐寺有大小佛像三百余座,常年以香火供奉,是以檀香的气息渗入进了长乐寺的一砖一瓦,浸染其中的人,仿佛也会沾染上几分宁和安然,没有谁亲眼见过佛陀度人,可身处这宁和中的人,都愿相信彼岸有极乐的净土,若抛下凡俗杂念,便能成佛。

安潋光此时便如同一尊佛,她一身素净僧衣,低眉敛目,趺坐拈花,面容安宁,诸太妃不许她真的出家,所以她也并没有剃度,一头四尺长发以粗木簪盘起,眉目恬静再无往日的锋芒逼人。

“阿姊,是要求我?”安潋光与阿惋是表姊妹,这一声“阿姊”她唤得极是亲密。

乔装出宫的年轻皇后此时满面疲倦,“阿九,我求你救他。”

“你为什么要救他。”安潋光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念珠,“救了他,他也不是你的了。”

阿惋垂眸不语。

“我若是你,手里有一块美玉,怀璧其罪不能久留,即将落入他人之手,那我宁愿摔碎了,也不与旁人。”安潋光凑近阿惋耳边,“这样,他到死都是我的,算不得失去。”

安潋光是决绝烈性之人。可惜阿惋不是她。面色素白的新后轻轻笑了笑,两行泪缓缓流出,“我舍不得。”她朝安潋光稽首一拜,“求表妹救他。”

安潋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久久不语。其实不用阿惋来求,她也会去救谢玙,卫氏已倒,能助她复仇的,是对诸太妃同样怀有深恨的谢玙。可是在她看来,阿惋前来求她,实在是一种愚蠢。

“阿姊,你该知道,我要救他,意味着什么?”

“我知。”苍白的唇,轻轻吐出这两字。

“阿姊不后悔?”

“我愿他活着。”即便此后的谢玙,和她阿惋再无关系。

安潋光再度缄默,最后问,“若赵王他……不愿让我救,该如何是好?”

阿惋用力抿了抿唇,合上眼眸,“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那夜,阿惋听闻诸太妃最宠爱的侄女安潋光强行闯入了被羽林卫封锁的端圣宫,带去了大夫与汤药,救回了濒死之际的谢玙。

听到消息时她正调琴弦,然后那夜她抚了一夜的七弦。

次日清晨,她又听闻,安潋光被召去诸太妃的康乐宫。

毕竟谢玙是诸太妃的心头刺,安潋光救了他,诸太妃怎能容忍。

可那毕竟是诸太妃同胞姊姊留下来的遗孤,诸太妃纵然暴怒,又能对安潋光做什么?

后来,听人说安潋光在诸太妃面前含泪唱了一支清商曲,是《襄阳乐》。

——女萝自微薄,寄托长松表。何惜负霜死,贵得相缠绕。

诸太妃听后,怒极而无言。

阿惋这时亦用不断渗血的手,将那支襄阳乐奏出——那日谢玙刀下的伤还未好,一夜抚琴伤口裂开,鲜血淋淋。

再听说,安潋光跪在了挂月殿前,固执地与自己的姑母对峙。

阿惋用几乎废掉的十指,将瑶琴的七弦,一根根的挑断。然后她对宫女说:“将这把琴送去,给赵王。”

这张琴,是多年前谢玙赠她的,眼下,是该还的时候了。

她这双手,也再不能抚琴了。

从端圣宫回来的宫女没有说谢玙看到那张琴后是什么反应,只是那日黄昏时,阿惋派去挂月殿打探消息的宦官回来说,安九娘跟着赵王走了。

安潋光在日斜时,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等的人。

病重的谢玙被人抬在板舆上前来,虚弱得只能半躺着。可他从板舆上伸出了手——一只消瘦苍白的手。

安潋光微笑,跪在地上,握住了那只手,从地上站起,跟着他一同离去。

阿惋听说了之后,去了挂月殿。

她的姑母正在盛怒之中,一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便抄起博山香炉砸了过去。阿惋没有躲过,踉跄了一下,顺势跪倒。

“你来做什么!”诸太妃冷笑,忽然大步冲上来,指着阿惋喝道,“你说说!说说那个孽种究竟有哪里好!你糊涂了倒也罢了,为何阿九也——”

阿惋抬眼,看见诸太妃的手指尖都在不停发颤。

“姑母是要杀了赵王吗?”她平静开口,“姑母若不想阿九成为如陛下一般的人,最好不要动赵王。”

诸太妃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夜诸太妃在恼怒与挣扎中睡下,她终究没能下令杀了谢玙。后来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重新见到了她的阿姊。

说来奇怪,诸夫人死后她一次也没能入梦,可这一夜,她却在梦里看到了年轻时的她。

然而她又不能确定梦里的人是她阿姊,因为在她记忆里,少年时的阿姊正带着她饥一餐饱一餐地过活,可在梦里,诸百卉一身丝罗的长裙翩然,发髻精巧妆容美好,浑然便是一个士族家的娘子,她在花树下对自己的妹妹莞尔,笑中有诸千英熟悉的暖意。

梦里的诸千英似乎哭了,她朝自己的阿姊走去,走着走着却成了一个孩子,梦里的场景忽然变暗,她陡然间又回到了平南郡儿时记忆里的破旧木屋,没有点灯的屋子在白日都暗得让人瞧不清路,她的阿姊缩在墙角,凌乱褴褛的衣衫掩不住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伤痕。看见自己的妹妹,诸百卉疲倦地笑了笑,扯了扯衣襟遮住胸口,然后朝她挥手,来。

诸千英懵懵懂懂走了过去,诸百卉从身后掏出她早就藏起来的一个用赫蹄薄纸包着的东西。

“给……”诸百卉将这塞到妹妹手里,微笑。

打开,是半张饼。

“吃吧。”

诸千英听话地撕开饼,大口大口地吞咽,泪如雨下。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枕衾是一片湿的,眼睛疼得厉害。

赵王的性命,乃至萧国的未来,都取决于诸太妃的一念之间。确切地说,是取决于诸千英和安潋光的一场博弈,博得是一个“情”字。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005/43342580.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