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所图，是为信任

约一小时后；

运输队本队外沿。

白色裹布在谷风中呼呼作响，将形如大螃蟹的嵌兽吓得把自己脑袋扎入石缝。

“收到，已确认赫德雷一行返回本队，完毕。”

男人将对讲机放下，那双看不清晰的眸子透过黑网纺纱面罩审视着面前几人：“你们刚说的情报我已上传求证，但…”他忽地抱胸坐下，右臂上“巴别塔”的黑色白底标志十分醒目：

“赫德雷，虽然我只是个联络员，但能否请你解释一下雇佣兵离队的理由？”

运兵舱车厢下传来砂石如雨般的噪音，几乎要让他这泄气的问询淹没。

“或许巴别塔应先解释一下雇佣任务中关于风险评估的空白。”伊内丝面沉如水地说道：“你们要做什么，又做了什么，竟然让卡兹戴尔的正规军盯上？”

她的脸上满是严肃，

这是W佩服伊内丝的第二个原因…

明明知道实情却装得理所应当的不知道，W确定自己和旁边低着头捂着脸的苏星岚做不到；就连赫德雷此刻也在旁边刻木雕，但颠簸的路程注定无法完全掩饰他和手中菠萝外壳般的作品。

“呃…”

那联络员亦被伊内丝的冷意吓到；

尤其是伊内丝几人身上刚刚干涸的血迹，虽然没看到他们身上有伤口…但这足以让他发自内心地对雇佣兵们感到不公…可，真能怪巴别塔吗？

谁能预想到卡兹戴尔军事委员会发动的袭击如此果断，如此…应景。

专挑重要的材料在运输、特蕾西娅殿下带着七成的精英战力外出的时候？

但事实如此，而那本就是用来保护运输车队免于劫掠的雇佣兵，又怎么能在卡兹戴尔正规军面前从容自若？

这也是如今车内氛围的原因，

即使赫德雷等人离队，他也没得到巴别塔的武装支持，他听到声音有些陌生的指挥官说，如果现在把赫德雷几个人抓起来或者软禁问责，雇佣兵们大概率会暴动。

“呼。C4区域情况已基本确认，本队立即采用E计划路线，重复，立即采用E计划路线，完毕。”

对讲机里那中性的声音将僵局打破。

“……本队A2组收到，完毕。”联络员的腰杆直起又塌下，最后一把将连在脖颈的面罩薅了下来，脑袋上本该垂直于天空的菲林族猫耳也变成了飞机耳：“说真的，我…”

联络员如鲠在喉；

赫德雷他们真的把敌方大部队调走了？就凭他们这几个人？跟不久前响彻山谷的震动有关？他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道歉？还是跟他们一起骂巴别塔真不算正直的萨卡兹？不…萨卡兹跟正直有什么关系。

“我去弄点吃的，辛…辛苦了。”

他只好匆匆撂下这句，像只猫般朝驾驶舱拱了出去。

“哈啊~这儿是我的了。”W见他走了赶忙冲到对面，将自己整个丢到对面那五十厘米宽，两米多长的软塌上，用胳膊支撑着脑袋侧躺下来，一副享受的表情替代了刚才的沉默。

伊内丝见联络员离开也松了口气：“巴别塔能洗澡吗…”

她从满面愁容的赫德雷后腰上扯出驮兽皮裹在身上，并拢着双腿侧坐到苏星岚和赫德雷中间。

空中只剩嘈杂；

黄沙被前轮送到脚下的铁皮上，发出如暴雨袭窗般的交响，源石能源制成的外燃机在运输队中呼啸，几块没来得及躲避的大石头时不时让车子发出哐当的声响。

“喂苏星岚，接下来怎么办。”

过了几分钟，赫德雷猫着腰做到了苏星岚旁边，用前面司机听不到的声音说着：“现在巴别塔那边已经知道了C4的战果，如果特蕾西娅殿下之后盘问，我…”

“您实说就行啊，赫德雷队长！您的决策和把控如此精妙，实乃我队幸事，鄙人五体投地。”苏星岚正仰头靠在座椅上，

脖子下垫着W不知道从哪拔下来给他保暖的染血大衣以防脑袋震坏。

“呃…”赫德雷喉结滚出错愕之音；

他忽然想起方才走掉的联络员，他是不是亦如此，被苏星岚的安排搞得哑口无言？

“先不说你的炎国腔调；”赫德雷用掌根拍着脑袋：“你…该不会没想好见到‘雇主’们后该怎么做吧？”

“还有多久到站？”苏星岚并未直接回复。

“没听错的话，两小时左右之后我们就要被赶下车了，他们总不会带我们回巴别…”

“会的，会的。”苏星岚摆摆手：“在那之前我会想好怎么做，现在不要紧绷着脸，赫德雷；明明还没到三十的年纪，法令纹就涨到下巴里了。”

“欸…”

赫德雷叹了口气，佣兵生活过了十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力量的局限…他总感觉就算自己掌握了杜卡雷大君的实力，也还是要问问苏星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车队拐了个弯后开始加速；

夕阳趁机从峡谷的岩缝中流到他的眼角，换来他无奈的回眸…车外的卡兹戴尔就像一副橘红色的油画，除了砂岩便是曾为同胞的黄土。

颠簸与沙的奏乐枯燥乏味，已经W脸上“睁开的”从眼睛换成嘴巴，平稳的呼吸声夹杂着少女因颠簸而发出的、无意识的娇音；其对面的苏星岚却还是刚才的模样，似是在认真考虑后续；

但赫德雷总感觉他那有些严肃的俯视正盯着W随车摇晃的身子，仿佛在提防后者从坐榻滚落的风险。

“好吧。”

赫德雷不确定这两个字是在心底还是在喉咙里滚动，他将外套裹成一团塞到苏星岚左侧那将脑袋上的角戳到软榻的伊内丝头下，随后抱着剑坐回苏星岚身旁，静静提防着可能打破难得安逸的敌袭。

“别绷着身子了，对…我又找到个昨晚直接睡觉的理由。”苏星岚肘了肘他：“我是说，休息可以让脑袋清醒，你看，你现在一直紧绷着，”

“是不是忘了C4区域的敌人要抵达此处，要么得绕七八小时的圈，要么就只能单兵攀岩过来？嗯…或者拉一百个她轮流炸穿几面山壁。”苏星岚圈起拇指和食指，将W那副流出涎液的睡姿圈在左眼的画面中。

“好…希望能获得该有的报酬吧。”

赫德雷呼出鼻息，仰起头来享受后座靠背传来的头部按摩；

他所提醒的报酬是麻痹车前的司机？还是此战胜利的大功？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可能是提醒苏星岚按照自己说的那样，让别人知道他的付出吧。

‘呵…刚才比喻的时候，连W的名字都不说，是怕W被喊道名字吓醒吗？…卡兹戴尔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老好人。’

颠簸消磨着他的意志和紧绷的肌肉，意识逐渐被疲惫拽入萨卡兹战火连天的梦乡。

……

凌晨一点。

车队在图中停了一阵，苏星岚记得好像有一些受伤不重的雇佣兵领了些令他们笑出声的报酬离开了；

而他们这专车上被蹭的到处都是的“假血”，或者说“他人之血”则让持续发动的车子拒绝了巴别塔外勤组的排查。

而如今，

车队的轰鸣已经停下，远处不知什么东西传来如工地警报的“滴、滴”音越发清晰，明显不是战斗人员的娇弱声音也慢慢连成了一片。

“优先处理伤员！”

“货物不要着急！外勤组已确保周边安全！”

“啊！”身高看起来只有一米五左右的菲林忽然出现在星岚的视野中，挡住了外面车队的左侧大灯；

她的耳朵陡然立了起来：“快来人啊！失血过多！”

“不，不是！别…”苏星岚还没来得及讲明白，就被她身后带着的几个医疗干员冲进来上下其手包到了深色担架上；

赫德雷三人同样如此，倒是没有反抗。

W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刚才还偷偷在伊内丝的脸上用润滑用的黑色机油画了个圈；只不过沉醉在艺术中的W并没有发现伊内丝后半程微睁的眼睛，导致她现在是唯一真受伤的那个。

“没事了没事了！”那医疗干员满面愁容的喊出颤音，“哪里痛？”她将测量血压的设备缠在W胳膊上，看着头发上粘着干涸血迹，身上染成红色的萨卡兹少女，这位菲林都要哭出泪来。

“嗨欸？哭出来我就告诉你喔。”W正抬手捂着被伊内丝用角顶过的脑壳。

……

约四十分钟后。

经过血压、源石造影和基本精神检测的四人被丢到了巴别塔本部，也就是这空旷陆行舰的医疗科室走廊里。

“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W脑袋上包着纱布，胳膊和膝盖处的擦伤也被仔细处理了一遍；她还记得刚才四人是第一批被推到液压升降平台上登录这匍匐在山谷内的大舰上的；

当检查结果出来后，

她本人也是第一次遇到除她之外，在半秒的时间内能从哭丧脸变成恼羞成怒脸的生物…‘巴别塔的医疗组，难道也是疯子？’她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救治速度太快了，连莱塔尼亚大型商队的救治支队都做不到这种响应。”伊内丝身上也缠了不少绷带，卡普里尼的身体终究不如萨卡兹，不过也只有一些擦伤蹭伤和几处浅浅的刀伤。

“再就是…赫德雷呢？”

伊内丝蹲靠在苏星岚和W中间，将裹在临时病患用拖鞋里的，还粘着血痂的小脚瞥成内八，以此避免被来来往往的医生和哭嚎着的萨卡兹雇佣兵踩到。

“啊，完全凝固了。”苏星岚那头灰白色的头发被干涸的血糊成了一团，“这里就是巴别塔的本部，如你所见，一艘还没有确认名字的陆行舰。”苏星岚让W脸上的疑惑化做茫然，随后对伊内丝解释：

“你应该有注意到有位灰白色头发、绿色衣服、猫耳绒毛有些发绿的、看脸色很不好惹的菲林刚才在医疗室跟赫德雷说了什么吧？”

“估计是去问询C4区域的事情了。”苏星岚耸了耸肩。

“哦…赫德雷明明说了自己‘头疼’，我还以为那位医生是带他去做检测…”伊内丝眼睛微阖：“那位殿下的医师，有点不近人情…”

“不，她才不是什么医师。”苏星岚将嘴巴移到伊内丝耳边，W见状也凑了上来。

“我之前说过，特雷西斯两百年前在三国侵略卡兹戴尔的时候，砍下了一个不死之人的头颅并令其重生在特蕾西娅脚下并献上臣辅，对吧？”

“那个胯脸菲林就是。”

“啊嘞嘞，不死的老东西也会得矿石病？”W眼睛转了一圈，回想起那菲林的肩头有几点黑斑：“她也会痛吗，真想问问。”

“你的意思是，”伊内丝转过脸来：

“赫德雷是去见那位魔王了？”

“哈，我们的魔王还有点害羞呢。”W略显不屑：“说不定赫德雷跟你说的那样，”她看向苏星岚，脸上露出诡笑：“呐，如果赫德雷觉得魔王好看然后不跟伊内丝玩了，伊内丝会哭吧？”

“怎么会，苏星岚长得也很帅。”伊内丝直接将肩膀抵在了苏星岚身上，朝W投去冷眼。

“……”

攒竹穴传来炫目的刺痛，苏星岚瞥向四周，好在萨卡兹们的悲鸣和医生们的步伐够乱，无人在意…等等？

一双瘦削且白嫩的腿正朝自己走来；

它的末端消失在如喇叭花般的褐色短款高跟靴里，左侧脚踝上方束着类似手表的黑色设备。

苏星岚抬头望去，对方那犀利的绿色眸子正在白发的舞动中凝视着自己，看得他心脏猛地被揪了一下。

那白发女子并未停下步伐；

她将左手揣在露肩的、裹在绿色内衬外面的白色束吊褂口袋里，右手中的圆珠笔随着步伐开关着，发出在喧闹中越发清晰的咔哒声。

咚——

垂直于苏星岚的那双高跟鞋在他面前落下最后一步后撇开，朝上望去，苏星岚甚至能看到这女人裹着绿色毛绒的猫耳在舰舱走廊的方形灯下照出的纤维细节。

“苏星岚，赫德雷乐队新晋的歌手及经纪人、编曲者。”她细眉下的眼睛毫无波澜，居高而下的俯视着苏星岚：“哥伦比亚、伊比利亚，还是阿戈尔…你从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在回答这些之前。”

她转过身去，只留给苏星岚一瞥冷冽：“跟上我，路上告诉我你这身衣服是从哪来儿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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