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勿忘，她是魔王
数分钟前。
寂静廊道内唯有厚重的呼吸与电流的滋滋声。
“凯尔希，你不需要等待我说什么。”博士看着眼前半透的玻璃，上面反射着自己看不清眼睛的兜帽和凯尔希略显担忧的面容。
“博士…我没有说服特蕾西娅，那些雇佣兵还是上了罗德岛。”她的耳朵稍稍下沉，
去救治这些萨卡兹雇佣兵是特蕾西娅的“命令”，哪怕她本人跟凯尔希都知道雇佣兵本就做好了赌命的打算才成为的雇佣兵，但那仍是特蕾西娅认为自己该做的。
“…没事。”博士语气轻柔：
“军事委员会总会知晓巴别塔、罗德岛的信息，雇佣兵将无关紧要的消息带出去，也避免了悄无声息的刺客走过来，适当缓解敌人的无知，也不为失误。”
“凯尔希，”他转而看向菲林，这才发现凯尔希刚提起嗓子似要继续说什么，于是他咽下了[你要去想特蕾西娅为什么会做这种感性的事情。]这句话，反而温柔地说：“没事，你继续讲。”
“博士，那个叫苏星岚的个体在卡兹戴尔这种相对较浓的源石扬尘环境里仍未感染，这令我不安。”
“……”博士瞥向凯尔希，
他知道凯尔希的担忧…既是担心特蕾西娅这个朋友受到伤害，又担心他被苏星岚盯上。
“他的存在本身并无威胁…应该，我们初次踏上脚下名为泰拉的大地之时，就见到了这高密度星球中诞生的多样奇观，生命不单以三维形式表达，气候也不服从常规。”博士那隔着手套的手轻轻抚在玻璃上，卡兹戴尔山谷中的荒凉从半透的玻璃外跑入他的瞳孔：
“苏星岚…他的肉体、他的智慧也可能来自这片大地的演化。”
“我的老朋友们终归将自己的某些，留在了大地的角落，或是深海，又或是深潜于温润土地的塚；那些知识或不该面世，但源石如今的形态也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嗯。”凯尔希朝博士靠了靠：
“目前来看，苏星岚的确像是无意中捡到了枪械却当成烧火棍的稚童。”
“我会留意他的，博士，我带你回寝室…”
“凯尔希。”博士却在这时喊住了转身的菲林：“我有预感，但那并非预言…这片大地终要面临我们也无法解决的敌人，关于特蕾西娅的理想，关于源石的…唔，”话说到一半，感到晕眩的博士却捂住了脑袋：
“不，咖啡并不能让大脑保持冷静和清醒，你说得对，我需要休息。”
“……”凯尔希投去关心的目光，
虽然其中夹着疑惑，但她现在也只想扶着这位“未来的希望”赶快去休息了。
‘源石在这片大地生长。’
凯尔希心不在焉的搀扶着博士，但却感觉力不从心…‘又忘了，我现在的身体可是普通的菲林…明明都二百年了也没完全适应。’她唤出Mon3tr将博士提起；
廊道中回荡着她高跟鞋吻在地面的咚咚声，以及Mon3tr近地悬浮时产生的轻声嗡鸣。
‘卡兹戴尔的内战要转为实质化了，这无疑是对特蕾西娅心灵的摧残。’
‘历代魔王都没有在[文明的存续]中下潜如她这般深度，她几乎要看到泰拉的始，看到博士的来…但饶是萨卡兹的身体也负担不了…[文明的存续]并非是为萨卡兹设计的。’
‘…需要研制新的医疗设备。’
凯尔希转过一个个拐角，眼睛却趋于无神，她下意识看向博士，后者正在迷离。
‘通宵指挥了数十小时…嗯，倒不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
‘哎…好在博士选择的是这片大地，选择的是泰拉如今的生灵与未来，既然源石是人为创造的，那就能够逆转，既然苦难是历史的往复，那便能够终结……我需要组建充沛的后勤和资源体系，’她的嘴角稍稍抬起，‘只要博士在，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可博士为什么不自称预言家了？’
‘是因为老友已经沉眠、逝去？呵…凯尔希，你终归是越来越像人了，这很好，但这种好奇无关紧要。’凯尔希甩了甩脑袋，头顶的猫耳轻轻抖着。
脚下的咚咚声自有规律，让寂静的廊道慢慢变得温馨，凯尔希心底生出一种忙里偷闲的轻松：
‘只要相信博士就好，只要保护好博士…’
而就在此时，
不合时宜的惊呼霎时打破了凯尔希的安逸：
“凯尔希！医疗组！”
声音发源自刚刚略过的拐角，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地板的轻微震动，奔跑的脚步声随后越发清晰…凯尔希忽然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那是谁：
“特蕾西娅！！”
“Mon3tr！！”凯尔希几乎要喊的破音，朝着特蕾西娅的方向作势跑去，而收到指令的Mon3tr也直接将博士丢在了走廊的地上，确认后者脑袋没有磕到墙上后就如蜘蛛般朝着特蕾西娅的声源处加速冲去。
“呜…”半路被弄醒的博士眨了眨眼，等缓过来后才发现身边空无一物。
“是梦吗？”他扶着墙站起身来，隔着脖颈后的衣服，他感受到了一股冷汗早已浸润，掏出PRTS的他看了眼时间，并确定了没有入侵警报：“算了…”
他默默朝宿舍区走去。
……
“吼！”
忽然出现在特蕾西娅面前的Mon3tr那如恶龙般的嘴中已积蓄出绿芒，那双如地狱火般燃烧的绿色瞳孔正在搜索名为“苏星岚”的个体。
“吼？”她没有发现任何除特蕾西娅外的存在，
而后者正一脸焦急地问自己凯尔希在哪。
“我来了，特蕾西娅，怎么了？”凯尔希胸脯不断起伏，刚才的奔跑还令她差点崴到了脚，此时她刚出现在走廊末梢，手臂压在突出的拐角处眯着眼看着特蕾西娅，大张的嘴巴喘着粗气：
“那家伙，跑了？”
“不是！我…我把他手弄断了唔…”特蕾西娅十分焦急，甚至用上了肢体语言：“他给我展示了巴别塔需要的资源，就…我就用[文明的存续]确认是哪里来的，然后一激动就，哎呀，你帮我治疗一下！”
短时间内，
哪怕之前当过织衣匠的特蕾西娅也无法编织出合理的谎言，她只好利用自己身为萨卡兹、身为魔王的肉体优势，冲到Mon3tr身后就蹲下身子，
待裹着碎花般黑袖的手臂穿过凯尔希腿弯和腋下后，
凯尔希猛地陷入失重，被特蕾西娅以公主抱的姿势控在怀里，耳边传来的呼呼声让凯尔希下意识别过脑袋，而眼中，或者说身后，只剩愣在原地、露出人性化不解表情的Mon3tr。
…
咚——
本就被打的半身不遂，利用惯性差点合上的铁门被特蕾西娅一脚踹成了C型。
“抱…抱歉！”特蕾西娅眼前，
苏星岚正如上班族呆坐在人事部谈判桌前一般，双手平放着，其中左手满是红印，右手的拇指和手背另一侧因骨折肿起，双手在桌上圈起的区域上还有几滴液体，
那是这位先生因过度疼痛而从下巴上坠下来的汗。
“凯…尔希。”
特蕾西娅稍稍颔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向头发凌乱，右侧猫耳被发丝整个裹住、露出额头的凯尔希。
“…好。”
凯尔希并未过多发言，她只是向看傻子一样瞥了眼特蕾西娅，随后又迅速收回了这份不友善的目光…‘可能是太累了吧？’她心里如此想着，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令特蕾西娅脸红并迅速摸向自己侧腰的东西——
对讲机。
“这里是凯尔希，第二…临时审讯室。医疗组A4，派人带移动透视设备和一套轻度骨折修正包过来，完毕。”
“没事的。”她转头看向特蕾西娅，后者的脸上满是红意。
“这种程度的骨折，只要修正错位骨头的走向，就可以迅速治好，别忘了我兼任医疗负责人。”凯尔希大声说着，也是在警告苏星岚不要记恨特蕾西娅；
但看着特蕾西娅这副样子，凯尔希嘴角却在不受控制地扬起。
是好笑吗？
不。
凯尔希并未发现那嘴角有扩散的趋势…她几乎从没见过特蕾西娅的这副样子…眼前像少女般的魔王，令她感到放松。
可是，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小小的房间里有凯尔希喜欢品尝的安逸，那患得患失后的宁静，也有特蕾西娅暂时将一切苦难与难题抛之脑后的羞愧，更有别的感情：
如浪潮般翻涌的，不止日落后海边的潮汐，还有苏星岚手上那令其颤抖的痛意。
‘开什么玩笑！’
苏星岚心中咆哮着，却未发出声来，额头上的汗水或是汇入眼睛后让他感到刺痛，或是顺着下巴滴在桌上发出砰砰的、打断他调节呼吸的轻响。
‘妈的凯尔希！’苏星岚心里正亲昵地、不停息地问候着凯尔希，‘妈的救一下啊！你难道没有什么镇痛剂吗卧槽！！’
……
两分钟后。
绿色的源石技艺在苏星岚眼前展开，凯尔希正垮着脸为自己治疗；苏星岚感受到凯尔希那冰凉却细腻的掌心从骨折处抚过，这双菲林的手触感跟特蕾西娅的有些类似。
“羸弱不堪，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短处。”
凯尔希还不忘调侃苏星岚的肉体素质，
别说是萨卡兹，就算是菲林也不会被特蕾西娅随手捏断骨头；虽然考虑过苏星岚可能是纯血人类，但凯尔希立即就否定了自己这荒谬的想法，理由很简单——
博士并没有这样说，那他就不是。
当然，她也并非只是调侃，凯尔希话里也暗示了特蕾西娅并非事事都能顾及；她瞥了眼苏星岚，但后者这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显然看不出是否有读懂，是否理解了自己的凯式道歉。
“饿吗？我会安排夜宵。”虽是沉着脸说这句话，
但凯尔希认为自己已经代特蕾西娅给出了超认真道歉的诚意。
“谢谢，但先…不用。”苏星岚现在呼吸里还带着颤抖…这副脆弱的身子不论是在卡兹戴尔冬季的晚上还是现在，都让他感到厌烦…但当下并非“优化”肉体的最佳时机。
“特蕾西娅小姐，我想我们还要继续聊下去。”
他望向身侧，却又让特蕾西娅稍显缓和的脸微微翻红，“现在也…不困了，”他不敢抽出凯尔希那里的手，只好朝门口努了努嘴：“能请你带我参观一下这里吗？”
这一提议让凯尔希手中的绿芒涨了三分，她抬起头来看向特蕾西娅，后者的表情如她所想，没有一丝拒绝的想法和犹豫；
“啧…不要涉足休息区所在层。”
凯尔希从桌上摊开的工具包里取出凝胶状的材料三两下糊了苏星岚满手，黏腻腻的滋滋声让后者觉得有点奇怪。
“一小时后洗掉，七天内别从事重物搬运，淤血的话明天就消了。”
咚——
高跟靴的交响已被凯尔希当成了谢幕的专属曲，她挫着手上的胶体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啊…那个，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
特蕾西娅从口袋中掏出手帕，将苏星岚额头的汗水抿掉：“或许您的身体值得有必要认真呵护，我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您真的太脆弱了。”
“但这毕竟是我的问题。”
“请开出原谅我的筹码，苏星岚先生，只要是特蕾西娅能做的…我需要尽快获得您的谅解，并向您请教更多。”特蕾西娅正可怜地皱着眉头弯着腰，另一只手抚在胸口防止走光。
“筹码。”苏星岚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呼唤着特蕾西娅一同立起，一米六五的魔王哪怕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靴，那双黑色朝天的角也无法超过苏星岚的脑袋，更何况魔王正在仰视着自己。
特蕾西娅的意思是代表她本人、她自己进行赔偿？
不可否认，苏星岚脑中闪过了作为男人的歪心思，但这条命是用来追求更高级的价值的，它不应该泯灭在裙下。
“走吧。”
“去…哪儿？”
“能陪我逛逛这里吗？”苏星岚用掌根拍了拍脑袋，糊了一额头消肿凝胶；身侧的魔王脸上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大胆的伸出手来将他额头上的凝胶用手背擦去。
特蕾西娅在表示感谢。
苏星岚将筹码放在了未来。
她走在苏星岚前面，双手放在腹上，步伐朝凯尔希离开的反方向深入…顶灯渐渐从常亮变成隔位供电，粗细不同的电缆也成了这钢铁森林里行进时不得不小心的树根。
“那个…”
“特蕾…”
特蕾西娅认为这里足够隐蔽，而苏星岚觉得再走下去就要睡着了；两人同时开口，目光撞在一起。
“你先说…”
“你先…喔，我先说。”特蕾西娅被这凑巧而难以复现的默契扰了心思，但数百年的经历还是支撑着她更积极地开口：
“苏星岚先生，我跟兄长，跟特雷西斯都不是相信命运的人；萨卡兹获得的命运总是家园毁灭、同胞横死，即使它真的应验了，我们也不愿相信、不愿去听…但我们都知道那是逃避，那是不甘…那是对命运、对神明的恨意使然。”
她那双淡粉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就像晶莹的荔枝；
“请您…告诉我，我死后哥哥成功了吗？萨卡兹是不是成为了泰拉大地共同的敌人？这片大地的生灵是否都在某日永远地…睡了过去？”
“不。”
苏星岚摆出一副愁容：“我看不到那么远，我应该先回答不久前你的问题；你为什么看不到我更早的记忆？”苏星岚脸上的无奈就像是真的：
“我根本没办法完整掌握那些远古科技，”他认真地、深情地将来时路上编出来的理由吐出：
“我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却得到了与我不相干的未来…你看到了吗？那是你的故事，我获得的是你的未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我也只能迷茫地朝你靠近，妄图解明我的曾经。”
“这样啊…”特蕾西娅的脸上闪过失落，
但她展示给苏星岚的却是共情；苏星岚只在电影上见过这种表情，沉下的眉毛飘在柔和的眸子上，微扬的嘴角从琼鼻下勾出甜美的弯。
这副样子在说“没关系。”这副表情在讲“辛苦了。”
如果特蕾西娅这样子是装的，那苏星岚也认了…不过熟知原作的他确定眼前的特蕾西娅如她的存在般真实。
“失去过去…原来会如此迷茫吗？我曾以为这才是萨卡兹最渴求的东西，是魔王最期盼的权柄。”特蕾西娅侧过身去，邀请苏星岚抬头看向侧上方的天窗；
星星在双月的光下显得并不真切，它们正轻轻闪耀着。
“可那记忆自我戴冠时便涌现，还吓了哥哥一跳…我也曾强咬着牙坚持，屏气在这黑王冠构造的历史大海里深潜，但裹着我的永远都是叫做哀嚎的海水。”
“卡兹戴尔在我眼前毁灭了三千次，重建了三千次。”
“死去了萨卡兹，多了更多的、对这片大地上其他生灵的仇恨。”
她攥紧粉拳，指节处开始泛白；
苏星岚知道她想讲一些自己的故事来安慰他，也是对窥探他记忆的对等回报…但明显特蕾西娅此刻已经跑偏了，她更是把自己当成了聆听者——跟凯尔希一样。
凯尔希因为有漫长的寿命和阅历，且跟特蕾西娅说了很多“真实”才值得她信任；
而自己则是将特蕾西娅的未来解明，让她如泄气的皮球般将脑中闪过的东西从嘴巴里吐了出来…相比于对凯尔希的信任，她对自己的更多是宣泄。
嗯，说不定完事后悔了还会把他宰了。
“我快要沉到海底了。”特蕾西娅继续说着：“我看到了万年前的萨卡兹…那时候的我们好丑啊…抱歉，我是说真的。”
她忽然将脸侧了过来，差点把泪花甩出眼角：
“呐，先生…你敢想象万千人敬仰的血魔大军杜卡雷，其祖先是一只通体发红、只有牙齿的软体超长虫子吗哈哈…”
“还有食腐者之王，萨卡兹王庭的最长者，连杜卡雷都‘听他的’，食腐者啊…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枯掉的树，只有进食的时候才会发红；”
“食腐者将食物挂在枝丫上，白色的触须如布般给食物的尸体带去最后的尊严，血魔渗出血管般的触手吸食牠的血液，枯萎的肉体则被生有双角、全身如白骨的温迪戈吃掉。”
“笞心魔那狮子般的身体上长了个花苞脑袋，双角自其上构成心形，随后朝天生长；”
“独眼巨人的眼前比我拳头都大，我甚至没看清独眼下的嘴巴和鼻子。”
“女妖倒像是如今的样子，不过之前女妖的相貌蛮凶的…但万年后的今天不是啦，我还有位女妖朋友，有机会该介绍给你。”
特蕾西娅仰起头笑着，泪水被她眯眼时用技巧藏到粉发里，在那捋头发的掩护下顺着脖颈偷渡到她的衣襟。
“我发现原来万年前的萨卡兹根本就不是一个种族哇。”
她继续说着：“我们各式各样，没有秩序…在白天，我们在沉入平原的银色山脉间采集净水，猎杀同族，晚上就必须跑到地面上，不然就会被赤裸的金属和无形之火杀戮。”
“直到有一个祖先犯了罪。”
“他不再同类而食。”
“他说他可以为同胞狩猎，但不愿再将唾液黏在同胞身上，他对着千奇百怪于自身的、或是蠕动的、或是爬行的生灵呼唤着，他对这片大地的存在称以同胞。”
“他被驱逐了。”
“祖先们认为他不吃同族，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不能狩猎，不能狩猎就无法为同族延续，他是生存的敌人；他被称为——远逐者。”
“他被‘同胞’丢到平原去，丢到那代表死亡的银色山脉去，但第三千个太阳升起时，却照亮了这罪人头顶黑色的王冠。”
“他不让我们祖先互相吃了…哈哈，抱歉，我这个说法有点奇怪。”特蕾西娅趁机低下头去，将月光能照到的眼泪甩到裙上：
“远逐者以自身的存在说服了那些相食的部落，成了他们的主人，祖先们在他的带领下征服了银山。我们用他嘴中的语言安抚了足以杀死我们的力量，我们自此有了家园。”
“拥有家园的人，用古老的语言解释了‘提卡兹’这个名号。”
“我们建造的城，便是‘卡兹戴尔’，那是提卡兹的家。”
特蕾西娅整理好了表情，她看向苏星岚，确认后者没有睡着，或者像百年前某个异族学者般将杯中的锈水泼到自己脸上。
“那么萨卡兹，就是失去家园的人？”苏星岚明知故问。
他对萨卡兹的熟悉可不差于特蕾西娅，这浪费了两分钟的对话权当是在复盘自己的记忆。
“是的…您说得对。”特蕾西娅的表情变得严肃：
“接下来我要说的只是我看到的，就像您展示的未来那样，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发生了，但我见到了。”
“强大的神民奴役着先民；他们撑着高耸入云的身姿，用着奇怪且令提卡兹恐惧的能力，无情地对提卡兹们展开了屠戮。”
“对当时的提卡兹来说，卡兹戴尔指的就是如今的泰拉…可他们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就出现了这些好斗的邻居。”
“等等…神民跟先民，这是不同的？”苏星岚问出了问题；
的确，如果从讲述者角度来看，聆听者若是没有回音，那跟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哪怕上课的学生已经学到了下一章，他也要给老师尊重。
“喔，是这样。”特蕾西娅点了点头：
“所谓先民，就是你所见到的卡普里尼、菲林等数十个，如今遍布在泰拉各地的种族，他们跟我们一样都属于人类，可以一起诞下孩子，但在那个提卡兹还只是稍似人形的年代，他们身后还站着如巨龙的、长着羽毛的蛇等样子的‘神民’。”
“神民数量稀少，但实力强大，第一座卡兹戴尔的毁灭，就是因为初代魔王用尽办法之后跟数十位神明在一场天灾，也是第一场天灾里同归于尽了。”
“啊对了，”特蕾西娅从兜里掏出一份报告；
她将那折痕宛若皱纹的报告摊开，其上显示着黑色的天空；裹着闪电的龙卷扎入大地，入目之处满是冲天而起的源石晶簇，活性化的源石将高温笼罩全场，蒸腾的水汽飘到天上助长乌云，冷却后又再次被源石煮沸；
特蕾西娅的手指在不同画面上迁徙，直到那村庄和森林化做黑黄相间的晶簇和尘埃。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天灾。”
特蕾西娅将报告仔细叠放后塞回口袋：“地震、海啸、龙卷风…天灾由大量源石集中活性化引起，但表现形式大不相同；但…”
“第一场天灾不是这样。”
“初代魔王从自己下令不允许深入的银色山脉禁地，取出了自己誓不得碰的禁忌…他站在卡兹戴尔损坏的城头上，朝着高大的神民发出了共死的、不可拒绝的咆哮。”
“整座泰拉的天空都在此刻黑了下去，将我们的魔王、数十位神民、卡兹戴尔从泰拉上抹了去。”
“我不知道天灾是不是先祖带来的，但那是我们所知的第一场天灾。”特蕾西娅摇了摇头：“失去了家园的提卡兹，就成了萨卡兹。”
“恼羞成怒的神民带领着先民对我们展开了数千年的追杀，他们喊我们做‘魔族佬’，称我们为这片大地的病菌。”
特蕾西娅又将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腹前，
仿佛她已经习惯了那些恶语与伤害：“其实蛮想朝如今的泰拉各国大喊‘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之类的，但好像也没有人会信吧~”
“总之呢，萨卡兹们逃难了数千年，才在这里，”她望向窗外：“在这里找到了有水源和零星沃土的地方，找到了存续的希望。”
“可…”苏星岚摊手：
“200年前三国联军还是想要屠戮卡兹戴尔，数十年前卡兹戴尔也差点泯灭在来塔尼亚那选帝侯手中…萨卡兹的处境从未改变。”
“倒是那些神民，和你之前提到的…巨兽？他们没有再来了。”
“啊，是的…但不全对。”特蕾西娅认真解释道：“神民好像被源石影响，他们的力量正在逐渐消散；正如我们的样子都越来越像人，甚至萨卡兹跟神民之间都没有生殖隔离。”
“至于巨兽…再次道歉把你误认为那种存在。”
“巨兽啊…怎么说呢。”特蕾西娅抬起头来：“祂们就像天上的星星，星星要做的只是闪耀，任何生物、物种在祂们眼中都是一样的，自然也不会主动、专门欺负萨卡兹。”
“但我也只能说，祂们是一种难以杀死、掌握某些规则和难以理解的能力的、存在形式奇特的生物；毕竟星星也可能是假的，谁也说不准呢。”
她清了清嗓子，似是靠这几分钟想好了接下来的话题，也可能是免费内容到此为止。
苏星岚再次对上她的眸子，特蕾西娅的眉头的确变得坚定不少。
他回以同样的目光，
自己何尝不也利用了这段时间思考？
说起来也得感谢W不在现场，不然此刻肯定要跳出来喊——[什么啊，不就是“长脑子的恶魔歪打正着的捡到大炮随后带着老乡打天下，随后被外‘国’人用高科技欺负后直接掏大号生化炸弹跟人爆了，又被没炸死的追杀的故事；”结果讲那么拗口]之类的。
哒、哒——
她转过身来，走到苏星岚眼前：
“苏星岚先生，或许未来将至…我也并没有看到萨卡兹存续下去的可能；但我将萨卡兹的故事讲给你听，也不代表我放弃了萨卡兹的未来。”
“命运是打不倒我们的，什么都不会。”
“我只希望您明白，巴别塔的负责人，我…特蕾西娅，哪怕知晓萨卡兹被如此对待了万年，也希望能跟这片大地的各种族们握手言和，若有可能，我希望知晓你手中的资源清单，谈谈我们的合作。”
“我的同胞们大多追随了兄长，不是因为兄长渴望复仇…而是因为他持着剑。”
“他们推搡着特雷西斯走向战争，但正如您向我展示的，我只能看到更多的恨意生长在泰拉的孩子心里，对萨卡兹的恶将茁壮成长。”
“所见略同。”苏星岚颔首：
“但…一棵歪了的树可以重植，但斜着生长的巴别塔外面却被人们用无数脆弱的枝丫固定了偏斜的角度…再长下去，就要塌了。”
“这样吗…”特蕾西娅稍有错愕；
她没想到苏星岚会用自己描述特雷西斯的方式反给自己照了镜子：“我只能承认，现状如此。”
“未来也如此。”苏星岚靠在廊道玻璃上，
那玻璃上映出的自己，仿佛跟他不是一副表情。
“您认为我们改写不了未来…不，是我的问题，抱歉，”特蕾西娅向前追上两步，但她也看清了玻璃上的自己，
她的脸上写满了目的性；
她甚至想过用武力强迫苏星岚就范…历代魔王的记忆在影响着她。
“抱歉，我弄错了先后…应该说；苏星岚先生，我想知道您需要什么，巴别塔会满足您。”
这回，可不是代表特蕾西娅本人了。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苏星岚撑着身子远离那令人后背生寒的玻璃，“你打算怎么处理博士和凯尔希？”
“不做处理。”特蕾西娅几乎秒答，
她明显在脑中想过这个问题：“若你让我看到的未来属实，那么接下来巴别塔将要面对武装实力、资源等各方面高于自身约七倍的内敌，博士和凯尔希的支撑尤为重要。”
“若你带来的未来产生偏离…”特蕾西娅的眸子沉了下去，从那知性女孩的样子变成了冷眼部长：“那巴别塔应该会在那两位的帮助下实现我的、萨卡兹的、泰拉万生的夙愿。”
“超乎预料…”苏星岚将内心的佩服讲了出来。
他本还以为特蕾西娅会犹豫…但眼前这位魔王不愧是变革之人，或者该说…什么人活个几百年，除下疯了的就剩下聪明的，或者二者结合的了。
“第二个问题，你能给我什么？”
“看你需要！”特蕾西娅眉尖微扬，她仿佛在说，就没有我特蕾西娅搞不定的。
“第三个问题，你是否知晓…算了，我换一个；”苏星岚刚想拍拍脑袋，但想起来手上还有胶：“呐特蕾西娅…如果博士真的按预言般前进，真的要杀死你，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特蕾西娅还是秒答，甚至理直气壮。
？？
“特蕾西娅，你的决定关乎萨卡兹的未来…等等，你是在故意凑四个字回答？”苏星岚不理解，为什么死亡和未知摆在眼前，特蕾西娅竟是这副样子——她将双手背到身后，嘴角似在扬起。
“哪有的事？”特蕾西娅眯起眼来，就像普通的少女…
她本就该是普通的少女。
“特蕾西娅…”苏星岚知道了这魔王的心思…她在逼自己把刚才没问出来的问题讲出来，但那是刚才说话的失误…[关于泰拉大地的终极威胁]绝对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东西！
她，魔王，特蕾西娅；
正在用自己掩埋在自己记忆下的，难得显露的纯真诓骗自己？？
‘还是说我太敏感…啧…这该死的世道。’
“特蕾西娅，如果我的目标是征服大地呢，我如果想要成为泰拉的主导者，让全部泰拉人都听我的呢？我想让全部的、各族的美少女簇拥在我的膝下，奴役全大地的男人和有力气的存在去为我修建宫殿，让巨兽也…”
“你才不会。”特蕾西娅将手指盖在了苏星岚嘴上，那花香似恶魔的低语般窜入他的鼻尖，贴在唇上的温热做不得假。
‘恶魔。’苏星岚强迫自己的脑袋清醒。
‘天使。’苏星岚扭过头去，他现在不想看到特蕾西娅的脸，就一会儿。
“先生。”特蕾西娅像小猫般走到苏星岚面前，动作却不失贵族般的优雅：“您应该从哪听说了，或者从那未来里知道了[文明的存续]，但您是否没意识到，或者忘记了…我能凭此看到一个人的…情绪？”
“在方才的对话里，我看到的是听到杀戮会皱眉头的你。”
她品味到苏星岚的善。
“在刚刚的争辩中，我见到的是不怕死，也不怕被质疑的你。”
她品味到苏星岚的决心。
“在你的心跳里，我听到了你生而为人的事实…我知晓了你心中存在犹豫，我理解你脑中尚不完美的构想，但有件事也让我好奇。”
她在向苏星岚索求更多。
“苏星岚先生。”特蕾西娅轻轻托起了苏星岚裹着凝胶的手，但没有发动[文明的存续]，她轻轻将几个字送出口去，那文字还裹挟着少女嘴巴里独有的香甜：
“你的眼跟心连在了一起，我听到了，但不理解为什么…”
“你为什么上一秒想杀死我，下一秒却想拯救我？”
嗬——
她稍有俏皮的话，令苏星岚的气管不由地倒吸冷气，令他如博士从沙发上站起般踉跄了两步，再被那冰冷的玻璃狠狠拦住。
“为何恨与忧，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导向我？”
“您…病了吗？”
“还是…疯了？”
……
……
(https://www.02shu.com/5038_5038993/43344359.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